第二章 柔喃映眸暖
雪跟停不下來似的,跟我們平淡的日子一樣。
設(shè)定好工作詳細(xì),我們?nèi)齻€又回到了樓上,趙哥取了些幾百年前記滿數(shù)據(jù)的紙引火,不知道咋回事這些紙跟淘汰了百多年的煤一樣耐燒。我和孫志坐在座位看著趙哥點火。前幾天我說話有些傷人心,這幾天我們?nèi)齻€之間氣氛一直怪怪的。我面對他們兩個時總感覺有些不好意思。
“好嘞?!壁w哥站起身?;瘘c著了,把鐵杯放上去,往里面添水加茶,美好的一天又開始了。無聊的閑扯瞎說中時間過得飛快,墻上的古董鐘勤勤懇懇的跑著,已經(jīng)九點零二了,我喜歡這個時間,發(fā)自心底,不知為何。
“我得出去看一圈了。”我跟二人打了聲招呼,我是廠長,還是得做點事的。
時間太早,又不像以前那樣聊的歡,二人應(yīng)了下,我便下了樓。
雪幾乎漫到了膝蓋,粉粉的,像是踩在了肉里一樣。我趟著雪在空空落落的廠里,我不知道要去哪,要干什么。我好像迷路了,在心里。
我好像一只狍子,在雪海里無可救藥的找尋不存在的歸路。我禹禹彳亍,耳邊除了腳陷入雪中的固執(zhí)聲音便也沒其他了。
這天地何其冷清,我四處探究,莫名的我心中一頓慌亂,接著它從虛幻轉(zhuǎn)為現(xiàn)實,直接作用于肉體,這種感覺帶給我一種極致的窒息,就好像突然被摁進(jìn)了幽閉深海,恐懼、駭人、刺激、令人崩潰。我的心好痛,好像裂開了一般,泵在其中的血液跑進(jìn)胸腔翻涌,我痛苦僵硬的掙扎,仰面直直摔倒,心疼的要命,一抽一抽的,好像準(zhǔn)備爆炸的炸彈。我生病了,我意識到。我下意識的想呼救,但話到嘴邊被我硬生生憋住了,我不知道我怎么想的,只覺得這么做對,我假裝正常,攤開攥緊的手,偽裝成感悟自然的藝術(shù)家,穩(wěn)穩(wěn)的躺在雪地里,只一會,身體就輕松了大半,我懶洋洋的躺在雪地里,四周暖洋洋的,遠(yuǎn)處好像還放著什么抑郁的歌曲,撲簌簌的,就像下大雪的聲音一樣,一切都很美好,幾年來,我沒有像現(xiàn)在一樣滿意自己以及周圍的環(huán)境,只是不知道為什么眼皮越來越重了,是不是當(dāng)人處在溫柔鄉(xiāng)時,都很容易困?
我躺在雪地里,遮天蔽日的雪洋洋而落輕而易舉地將我擊敗,我太弱了,什么東西都能輕易把我打倒。雪落在我的身上、我的頭上、我的臉上、我的眼中。我的世界一片粉紅。我感到臉上落下的雪變成涼淚四散,冰冰的、癢癢的,催人入睡。我要睡著了,太困了,眼睛都睜不開,風(fēng)聲、雪落聲、心跳聲慢慢遠(yuǎn)去,不知道是我遠(yuǎn)離他們,還是他們拋棄我,我的世界慢慢暗下來了,又黑又安靜,太美妙了,真好。
驀地,后頸突然融化的冰涼雪水刺激著我保持清醒,我心跳的很快,好像落水者撿回性命,我猛眨眼睛,瞬息間,黑暗褪去,模糊的世界重新清晰的出現(xiàn)在我眼中:
藍(lán)藍(lán)的海推著浪花登陸小小海島的海灘,撲的沙灘上的螃蟹貝殼七零八落,惹得遠(yuǎn)處草地上的蝴蝶飛上島邊矮崖上長滿綠苔的撐天巨樹休憩。一碧如洗的青天朝我安穩(wěn)下著粉紅色的花瓣,像詩人筆下錦繡長歌,像斑斕的蝴蝶,像溫柔的雪。我躺在樹下等候,等候我的花之海,等候輕盈的在美麗天空中漫舞的它們,花瓣們,我親愛的花瓣們,它們從天而降,在我身邊旋繞翻飛,它們靠近我、遠(yuǎn)離我、親吻我。我在地上、我在花海中、我在天堂里。
“嘿,你還要躺到什么時候呢?!?p> 我朝來聲人看去,有人向我走來。她穿著星月繡成的長裙,蝴蝶鮮花梳好的長發(fā),順著天空大海萬年樹、迎著花雨向我走來。我怔怔起身,像排練演戲過千百遍的設(shè)定,背著花雨,逆著大海天空萬年樹朝她走去。
我們是狹窄歷史里悠長悠長又悠長的一段必然,在各自的歷史中守著凄風(fēng)冷雨伴著迷離哀痛向?qū)Ψ阶呷?,我們既真實又虛擬,既現(xiàn)實又夢幻,既光彩又暗淡,終于,在狹隘又詩意的小雨長巷中,在孤寂又荒涼的昏黑曠野里,在破敗又老朽的青苔城墻上,我們,迎面邂逅。
“你來了”我貼近她,輕聲喃喃,她彎起眼角,眼光里,擁有的,全是我。我是無人區(qū)里迷路的過客,注定十死無生,于是,我不再去想前方是否有一片叫安樂邦的綠洲,不再抬頭從星星的指引中尋找生命的救贖,也不再去前進(jìn)或者后退去渴求卑污的篝火,這一刻,我只想平平靜靜的,享受自我的解脫。
這一刻,柔喃映眸暖。
“怎么?不許我來么。”她笑著說,字縫里全是溫柔。
我默不作聲,心里添滿了無法解讀的情緒,我,好像不會說話了。
“別想那么多?!彼隣科鹞业氖?,溫?zé)岬挠|感讓我感到有些不現(xiàn)實。
“你看”她伸出一只手指向前方。我順著她指的地方看去,一座金碧輝煌的宮殿被云托起,無數(shù)喜鵲組成橋從宮殿門口延伸到我們腳下。
“走吧,我們回家?!彼业氖?,帶著我,踩上鵲橋,朝家走去。
“你知道嗎?彌星有一則九百多字的小故事,大意是兩個相愛的人手牽手在大雪中沿著一條路一直往前走,直到走到路的盡頭,再也無路可走。這樣,他們的愛就會越過凡塵之河到達(dá)對岸,受到上天的保佑,一生一世,幸福美滿。你說,我們,能走到對岸嗎?”
她一邊牽著我往前,一邊輕聲的說。我看向她,天邊晚霞襯著她半張側(cè)臉讓我自慚形穢,我連看她都不配,更遑論擁有她,可是,她怎么就……
能。我想。怎么不能呢。我們已經(jīng)走過了一半的路,腳下的海都快看不清了,前方的家閃耀著光,竟是有些模糊了。能,這是我的回答,它沿著我的心跑到嘴邊,迎著她的側(cè)臉:
“不知道?!?p> 我猛的一怔,隨即就是一陣恐慌,我的身體怎么還能自作主張?竟然說出來這三個字,我的回答明明不是這個,心里想的也從不是這個,為什么?難道是我幻聽了不成?難道我的身體里還有別的意識不成?難道有人操縱著如木偶的我不成?
“嗯……不會的,一定不會的”她突然轉(zhuǎn)過身來,看著我,背對著金碧輝煌的家,認(rèn)真的說。
她篤定的話打斷思考的我,我看向她,看著她一臉認(rèn)真突然變作滿臉遺憾,像一個普普通通的人,傷感的對我輕聲說:
“因為故事里的雪是白色的,可世上哪有白色的雪。我走了很多很多個城市,我找了太多太多的路,沒有…沒有那樣一條路,下白色的雪,讓我們……走?!?p> “所以…我們注定……滿是…遺憾。我知道,這聽起來可能有些…不太好,但事實就是如此。這個世上的的確確沒有那樣一條路,下白色的雪?!?p> “讓我們……走”
我靜靜的聽著,面對著我們的金碧輝煌的家。
“沒有路…可以走么?”我喃喃。心一下子就痛了起來,腦中閃過無數(shù)畫面,心中那些無法解析的情緒隨之破開枷鎖將吞沒我,我明白了,原來是這樣。我痛苦又激動的扶住她的肩膀,這一瞬間,我有千言萬語。
疼痛不斷的在加劇,我忍著痛,第一次認(rèn)認(rèn)真真的看著她的臉,她臉色怎么如此蒼白?她怎么了?為什么會變成這樣?我想說很多很多話,對她??墒窃挼阶爝?,什么也說不出了。
我看著她,她看著我,相對無言,淚千行。
痛,太痛了,回憶帶來的痛苦讓我痛不欲生,痛的我捉不住她的手,我痛的抓不住她,她冷的留不住我,太痛了,痛的天旋地轉(zhuǎn)我站不穩(wěn)看不清,我想找到她的手,可我痛的痙攣,一動就直直掉下了鵲橋。我快速的朝下掉,痛苦卻莫名越來越輕,我呆呆看著橋上的她越來越小,任淚水滑落。
“快回去吧”她說。
我飛快下墜,淚水在空中飄著名叫悲傷的舞蹈。
“別再把自己弄的這么狼狽了哦?!彼跇蛏陷p聲的說。
話落在我耳中,又帶走幾滴淚水。
“因為…你再也……遇不到我了喲?!彼p笑著說。
我努力朝她看去,她好像流淚了,又好像依舊保持著微笑。
我多想再看認(rèn)真她一眼。
我快速的下墜,眼里的花雨、大海天空萬年樹、小島、鵲橋、金碧輝煌的家以及…她的身影,卻如平靜的水面突然掉了大石,轟然破碎,無聲無息。
我絕望看著,說不出話來。
一切陷入了混沌。迷迷糊糊地,一個聲音在我耳邊響起:“無規(guī)則系統(tǒng)已準(zhǔn)備,是否綁定?!甭曇魶]有一絲感情。
懵懵中,我感覺到這個叫無規(guī)則系統(tǒng)的東西護持著我,同時又企圖給予我無限的能力。我能感覺到它有帶我去到一個無法理解且描述的地方的力量,我猜那個地方一定有那么一條路,常年下著白色的大雪,常有男女牽著手沿著路一直走,走到大雪停息,走到路的盡頭。那里,是彼岸。
我們,可以走到對岸。
“無規(guī)則系統(tǒng)么?”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