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不如不說
“喂,怎么啦?”同桌梅梅用胳膊肘碰了碰孟筱,悄聲問道。
心思正在飄忽神游的江孟筱回過神,望著梅梅關(guān)切的眼神,微不可聞地輕嘆著搖搖頭,卻覺得鼻子發(fā)酸,眼眶熱熱的,濕濕的。
孟筱自己都奇怪,曾經(jīng),自己不知憂愁為何物,現(xiàn)在卻不知道怎么了,不知不覺間就淚水爬滿臉頰,真的是“為賦新詞強說愁”嗎?明明是真的難受,心里堵得難受極了!可是,不管怎樣,是不是一切都要過去了?那個同自己一樣任性、自負的何濱瀚,那個給了自己多么美好的夢想的何濱瀚,屬于趙夢馨也好,屬于何叢雪也好,都已經(jīng)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不再屬于我——江孟筱!他就像天上的一片云,既飄來絢爛我的世界,又不愿多做停留,我曾經(jīng)多么努力地想要抓牢他,但還是不小心被他溜掉。多么可笑呵!一段在朦朦朧朧中滋生出來的情,竟又在稀里糊涂中夭折,來不及有任何承諾,更沒有什么結(jié)果。
“濱翰,為何你的心不懂我?你感覺不到我的心痛嗎?”孟筱低著頭,心似刀絞,拿起筆在紙上信手涂畫,沒有人回應(yīng)。那些在一起用筆談心的日子,真的再也回不來了!
記不清了,多少次,一個人對著教室門口的那條路出神,腦海中出現(xiàn)他緩緩走到面前的樣子;記不清了,多少次,一個人望著床頭掛的那串風(fēng)鈴垂淚,聽它“叮叮當當”的響聲,仿佛又聽到有人喚自己的名字“孟筱,孟筱,孟筱”;記不清了,多少次,一個人倚在窗邊,細數(shù)夜空中閃閃隱隱的星星,心痛和心事也若隱若現(xiàn);記不清了,多少次,車來車往,走在路上向駛過的車里張望,盼望有曾經(jīng)熟悉的身影出現(xiàn)……唉,只可惜,遠方的何濱瀚抑或恨透了孟筱的搖擺不定,抑或厭煩了孟筱的猜忌,抑或早已忘記了這兒還有一個江孟筱,真的就不再出現(xiàn)了,不再出現(xiàn)了。
“孟筱!“下了第二節(jié)課,梅梅喊孟筱出去透透氣,剛走到門口,就聽到有人叫自己,抬頭一看,好長時間沒出現(xiàn)的楚偉強正站在眼前,他的身邊還站著已經(jīng)三四年沒見的李建。李建的家在BJ,因為小時候爸爸媽媽做生意忙不過來,就讓他來Z市跟著姑姑上學(xué),初二那年,家人覺得還是轉(zhuǎn)回BJ上學(xué)對他以后考學(xué)有利,就轉(zhuǎn)走了。自打前段楚偉強來找孟筱都沒見到,也有好幾個月沒見他了,明知自己當時是刻意躲閃,此時一見,孟筱不免有些尷尬。
避開楚偉強的目光,孟筱微微一笑:“建哥,好幾年沒見了!”回頭對梅梅說:“梅梅,我有點兒事!”“好的。”性情溫柔的梅梅給大家打個招呼后自己離開了。
老友重逢,看得出李建也很開心:“是好幾年了!也一直想來看你們!”
“那這次會在這里呆多久?”孟筱問道。
“建哥今天就要回BJ了,中午一點多的火車?!睕]等李建回答,楚偉強開口說。
”哦,那么快......“孟筱很遺憾,人世間的離離合合真的是無奈。
“所以,孟筱,我們等下一起到車站送建哥吧!”
“這......”孟筱猶豫了一下,看見李建對自己點點頭,吸了口氣,嫣然說:“好的,建哥,我去給班長請個假。”
九十年代的Y市火車站,集火車客運、汽車客運為一體,車站廣場一角停放的是來自各地的客車。深秋的中午,廣場上依然人頭攢動,車流中,一輛掛著“Z縣——Y市”牌子的汽車駛來停在停車場。乘客陸續(xù)下車,其中有一個身著黑色外套的年輕人,面容里透著疲憊,眼神中流露出一絲憂郁,他略微遲疑了一些,隨著涌動的人流往下走。
這年輕人正是何濱翰。自那天酒后滿腹委屈、滿腹不滿地給孟筱寫信,已經(jīng)很久沒給她聯(lián)系了。自己當時真的很生氣,從來都把她當作生命中的陽光,當作唯一疼惜、珍惜的人,她在信中卻居然問自己身邊有沒有另一個她?是的,是有一個叫何叢雪的女孩對自己很好,所以才對她說了自己和孟筱所有的故事,想讓她知道自己有孟筱就夠了;是的,趙夢馨是去了z市,去了自己家,還和父母一起合了影,但那天自己正巧出差不在家,為了不失禮,他父母只能好好招待她,況且即便他在家,可能也不好把她攆走,也可能會留她在家吃一頓飯,僅此而已......但這些,孟筱從未提及,自己也覺得只要心里有就孟筱就夠了,可是,她那么沒由來地在信里問自己有沒有另一個她,著實讓人生氣,她真的不懂自己嗎?怎么可以真的不懂?
這段日子濱翰負氣一封信都不給孟筱寫,但似乎心也一下子空了,每天每時每刻腦子里都是她,都是她燦爛的笑,緊蹙的眉頭,含淚的眼……午夜夢回,一遍又一遍翻看一封封以前的信,百感交集。有時習(xí)慣性地打開燈,披上衣服坐在桌前,執(zhí)筆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孟筱還在生氣嗎?不然怎么也不再給自己寫信了?真是讓人恨得牙癢癢,可又忍不住想念她......
想到這兒,濱瀚的眸子里閃動著一絲難言的落寞,輕輕吁口氣,他抬眼望望Y市這偌大的車站廣場:孟筱,我還是來了!我們不鬧了,好嗎?不管你曾經(jīng)誤會了什么,我都要來給你說清楚,我都要讓你相信,你一直是我的唯一,從不曾改變過......
“孟筱?”忽地,濱翰心頭一跳,來不及喜悅,又心頭一緊,不遠處的一個身影躍入眼簾,即使只是側(cè)面一現(xiàn),只是背影一瞥,他也篤定自己絕對不會看錯——孟筱!真的是孟筱!但是,和她在一起有說有笑的那個男孩子又是誰?她怎么會和那個男孩子從火車站出來?
此時的孟筱剛和楚偉強剛送完李健,兩人正往回走,一邊走著,孟筱一邊聽著楚偉強講這幾年李健的經(jīng)歷。恰好他們走在濱瀚的前面,走出車站廣場,一輛2路公交車正欲啟動,他們快走幾步上車?!暗蔚巍保?路車司機嫻熟地按兩聲喇叭,操縱方向盤轉(zhuǎn)彎向前駛?cè)ァR驗闉I瀚和孟筱又是同向而行,所以孟筱絲毫沒有覺察到身后有一雙眼睛注視著自己一步一步走出視線,更不知道,濱翰就這樣呆呆地立在原地,望著自己和楚偉強離開,心像被鑿子使勁兒鑿啊鑿,一個個血窟窿汩汩冒著血,呼呼漏了風(fēng)......
幾天后。
已經(jīng)是凌晨一點多,宿舍里的燈早已熄滅,孟筱坐在床上,呆呆地、目光空洞地盯著掛在床頭的紫風(fēng)鈴,手里緊緊攥著——何濱翰的信。信里他審問似的述說某天在車站見到孟筱和一個男孩在一起,并且很決絕地說:“江孟筱,你+我真的不等于愛!這么多天你都沒有消息,原來真的是你變了!我+你不等于愛!”
其實孟筱有個小秘密,連何濱瀚她都沒說過,那就是從收到何濱瀚的第一封信起,她就開始偷偷地比著信上的字練習(xí)書寫,很虔誠,很認真,她無比喜愛濱瀚的字體,筆力蒼勁又不失流暢。她常想,該是多不羈而又沉穩(wěn)多情的男子,才能寫出這樣瀟灑的行楷??!
可是今天,江孟筱望著展開的信紙心里卻痛極了,痛得幾乎無法呼吸。信里的每個字都力透紙背,透露著傷心、失望、指責,還有毅然決然的——放棄!
很顯然,何濱瀚應(yīng)該是來過Y市了,雖然不知道他來干什么,但好巧不巧的,他來的那天,正是江孟筱和楚偉強去火車站送李建那次??礃幼?,是濱瀚在車站見到自己了,可是他那時候怎么會出現(xiàn)Y市火車站?他怎么會來Y市?來找自己?但是沒見他呀!那他是有事來找其他人?比如趙夢馨?!不管是找誰做什么,總之沒來找自己,如果來了,見面后即便提到火車站看到的一幕,孟筱覺得自己必定坦坦蕩蕩地告訴他原因,那么,還怎么會有這么戲劇性的誤會?!可終究,他到底為什么會來,自己為什么會和楚偉強出現(xiàn)在火車站,這些似乎,不再重要,因為已經(jīng)有了傷心、失望、指責,還有毅然決然的——放棄。如此這般,沒了信任,其他的,就多說無益,那便不如不說吧。
“算了吧!”孟筱出伸手,握住一枚風(fēng)鈴,緊緊握住。手稍一用力,玻璃風(fēng)鈴碎成玻璃渣,血,從指縫里滲出來,但,怎比得過心底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