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其實從高中的第一天起,她在我的印象里就是一個比較驚艷的女孩,我相信不只是我,在許多男生女生的眼中應該都是這樣。”說著,林谷突然將身子往我的方向湊了湊,“喂,你知道她的眼睛是什么顏色的嗎?”
“藍色。”
“哈,你早就已經知道了吧?”
“這不重要,你繼續(xù)?!?p> “她的眼睛是一種淡藍色,嗯……”林谷下張望,最后給我指了指桌角花紋里的一道藍色,“對,就差不多是這種顏色?!?p> 我一看,果然相差無幾。
“總之,大家都覺得那不像是一雙中國人的眼睛,我還以為她是一個混血兒。”林谷似乎已打開了回憶的閥門,喝了口飲料,繼續(xù)說,“到了自我介紹的時候,我才知道她是一個地道的,純正的中國人。說到自我介紹,其他人,甚至是我,基本上都是十分緊張,但上官子晞卻表現得落落大方,當然,她的名字也很好聽?!?p> “在所有人心目中,她都是一個樂觀的,外向的人。她愛笑,心情每天都很好,更何況她長得還漂亮,所以開學才兩個星期就有男生向她表白?!?p> “然后呢?”
“當然是拒絕啦。就連其他人當時也覺得那個男生是癲蛤蝶想吃天鵝肉,就是癡心妄想,上官子晞拒絕也在所有人的情理之中。但到后來,就連我們班最帥的男生都喜歡她了,我記得是……那已經是高二下學期末了,反正那個男生真心實意向上官子晞表達心意,但上官子晞依舊拒絕了。如果說第一個男生是輸在顏值或者成績,那我真想不出來我們班最帥的男的輸在哪一點?!?p> “在我們班男神表白之前,我們都以為他會成功。因為他此前和上官子晞走得就比較近,經常聊天,雖然說的都只是朋友之間正常的話題,但在我們看來,他和上官子晞的關系那么好,只要表白肯定成功啊??烧l又能想到還是失敗了呢?!绷止蕊@得有些無奈。
“你還是把那個所謂男神的名字告訴我吧,你這樣說著我聽得怪難受的。”我打斷了一下林谷的話。
“好吧,我告訴你,那個男的叫吳簫鳳,你知道嗎?”
吳簫風?似乎有點熟悉。我在想中仔細搜索,好像是有這么一個人。
那是在羽毛球市錦賽上,好像是那個第六名。當時好像看到過他的名字,應該里吳簫鳳。那個人看著還是比較帥的,但他打球很臟,還不尊重對手,比賽過程中還會講不好的話,總之品行很不好,我當時就打消了去結識的想法。但如果吳簫鳳真的是他的話,這樣的性格怎么會和上官子晞走得很近呢?
“你說的吳簫風,他打羽毛球嗎?”我問道。
“是啊?!?p> “他品德差嗎?”
“時差時不差吧。不過當他的利益受到侵他后就會變得低情商,脾氣暴燥?!?p> 我點點頭,那就應該是我知道的那個吳簫鳳了。但正是因為這樣,我開始暗暗擔心,上官子晞碰到這樣的人,準不會有什么好事。
“之后呢?”我問道。
“吳簫風遭到拒絕之后,覺得自己之前都是被釣魚了,所以有些氣極敗壞,直接跟上官子晞斷絕了關系。”
可能上官子晞只是把他當朋友,但他卻誤以為是曖昧關系?!蔽艺f。
“應該是這樣?!绷止纫餐饬宋业目捶?,“不過當時上官子晞拒絕的時候說,她沒有能力去喜歡一個人,這也確實是有些薄衍了?!?p> “她拒絕時說的話,你們怎么會知道?“
“哦,當時吳簫鳳直接就在班里表白了,真是大膽,也不怕有老師會進來。所以上官子晞就只能當眾拒絕了。吳簫鳳后來覺得自己很沒面子,可是誰叫他當著這么多人的面表白呢?我覺得他也是自找的,這不怪上官子晞?!绷止日f著,用吸管攪了攪還剩三分之二的飲料,把椰果和珍珠弄與。
“唉,先不說這方面了,講講另一方面吧?!彼f。
我點點頭,因為我本來就不是為了聽感情故事才坐在這里的。
林谷重新組織了一下語言,然后繼續(xù)說。
“我自認為她最大的特點有兩個,其中之一是愛好自然。她喜歡看美麗的風景,所以座位總是安排在窗邊。但她雖然看風景,但成績卻不會掉,你說奇怪吧?可是她就是這樣,由于對成績沒影響,就默許每次她的座位都在窗邊了?!?p> “一開始有些人以為她坐到窗邊是為了看當時在隔壁樓的高三的某個人,所以有女生就去問她,說是不是喜歡高三的人,但她說她只是單純地為了看風景。雖然許多人還是不相信,但久而久之還是沒有再管了。而我現在也只能跟你說,她喜歡自然?!?p> 當然只是單純地喜歡自然了,我想,在華口村生活過的人也許都會對自然的風光有有獨特的情思吧。
“另外一點是她喜歡小動物,也許這也可以算在喜歡自然的范疇之內,不過我覺得還是可以單獨拎出來講一下的。所謂小動物,就是學校里的流浪貓和流浪狗,她經常會在身上帶點香腸或肉干之類的,然后喂給它們吃,當然還有學校池塘里的魚。不過你猜最神奇的是什么?有一次我吃完早飯回教室后,竟發(fā)現她一個人在喂小鳥!我記得是一只巴學大的淺灰色的鳥,站在她的桌上,她手里拿著不知是麥片還是什么,那只小鳥就在她的手心之中啄著。在我的想法中,小鳥總是那種人一靠近就會驚起飛走的生物,可就是不怕上官子晞,你說奇怪不奇怪?”
林谷講得十分來勁,而我只是淡淡一笑。
她小時候就和流浪貓玩得來,現在有這樣有些可以說是通靈的能力,也說不上奇怪了。
她本來就是一個神奇的女孩啊。
林谷拿著飲料杯一陣猛吸,一下子喝完了近乎剩下的一半多。他放下杯子,轉而嚴肅地看向我。
“其它的講完了,接下來我就要講出車禍以后的事了?!?p> 我的心一沉,下意識地要說不用了,但我今天的目的不就是要了解這以后的內容嗎?我狠狠心,聽下去。
“高三開學后不久,也就是大概一個月前,哦不,已經接近兩個月了,她遭遇了車禍。關于車禍,太過具體的細節(jié)我也不清楚,畢竟沒有專門去了解過,班上發(fā)生這種事情,總有一些像我這樣的人因有些忌諱而不敢去八卦的。如果你今天是奔著車禍的內容來的話,我只能說抱歉了?!?p> “沒關系,你繼續(xù)。”我擺擺手,努力裝出一副輕松的樣子,但我的內心在此刻卻對接下來林谷可能會講的東西感到一絲期待,卻又有無盡的恐懼,那種害怕就像是我自己要出車禍了一般。
“車禍的細節(jié)我不知道,但在那次車禍中,上官子晞的爸媽都沒了,她自己雖然活了下來,但聲帶受傷,據說醫(yī)生說已不能恢復,更何況活下來之后還要接受喪考妣的疼痛。過過了一個星期左右,她從醫(yī)院回到學校,聲帶處有淡淡的手術痕跡,她一開始每天流淚,倒是把班級里的氣氛都搞得很壓抑,但我們也不好怪她,她的朋友安慰她,老師也都安慰她,不過都沒有用。她的聲帶只能發(fā)出嘶啞的聲音,每當她下意識地想要開口,但發(fā)出的難聽的音節(jié)又回重新將她帶回沉寂。”
“又過了大概一個星期后,她開始變得不再嘗試去說話,老師們也識趣地避免了讓她回答問題,朋友們跟她說話也都是一些不需要地作答的句子??傊?,她不再說話,一些必須要表達的意思就寫在紙上給別人看?!?p> “那……自閉癥呢?”我有些小心地開口。
林谷看著我的眼睛,然后嘆了一口氣。
“光是這些事,我覺得還不足以成為她自閉的原因。我覺得真正的原因在吳簫鳳。“
聽到這個名字,我心里一沉,不禁握緊放在桌下的左拳。
果然。
果然和他有關系。
林谷好像瞄了眼我的臉色,但還是說了下去。
“當時我們全班都對上官子晞采取安慰、寬容的態(tài)度,但吳簫鳳覺得他之前受到過上官子晞的傷害,所以對出事后的上官子晞還冷嘲熱諷,甚至在她面前依舊這樣,絲毫不加掩飾。本來上官子晞只是不說話,但之后便慢慢加上了自閉癥的陰霾。老師為此嚴重警告過吳簫鳳,吳簫鳳之后也收斂了很多,可是此時,上官子晞的自閉現象就連周圍的人也能明顯地感覺出來了?!?p> 我看著茶屋的一角,默默聽著。
“差不多,講完了。”林谷看著我。
“那,她現在的經濟來源呢?”我明明有猜到,但卻還是問了一句。
“遺產?!绷止日f出了那兩的字,我渾身禁不住一顫。
“具體我也不清楚?!绷止嚷柫寺柤?。
“那她的爺爺奶奶呢?”我問。
“校方通知了她的爺爺奶奶,但她不愿接受爺爺奶奶的資助,也拒絕見她的爺爺奶奶。不知道為什么,也許有她自己的想法吧?!?p> 我呆呆地點了點頭。
“我知道的大概就這么多啦。說了這么多嘴巴還真是干啊。”他說著將飲料一吸而盡,發(fā)出一陣吸管吸空氣的聲音,“這一杯棕色之光還真不好賺?!?p> 看見他喝完,我才意識到我的芋泥泡泡果茶還依舊沒有動過。
“沒什么事的話,我先走啦。我兩點二十分還要補課呢。”林谷站起身,理了理外套。
“啊,沒事了,今天謝謝了?!蔽一剡^神來,“但我還要留這把我的這杯喝完?!蔽遗ο蛄止纫恍Α?p> 林谷向店門走去,但走了一兩步又突然回過頭來:“誒?我還沒問呢?你為什么要了解這些?”
“嗯……算是小時候的朋友吧?!蔽蚁肓讼耄f。
他又盯著我的眼睛看了兩秒鐘。
“好吧,拜拜?!?p> “嗯,拜拜。”
林谷打開玻璃門,走進秋日的風中。
小圓桌剩下我獨自一人。
我將吸管從塑料帶中取出,然后插入飲料杯中。本來我點的是熱飲,但現在已涼了。
我安靜地坐著,小口喝著有些甜味的茶水。開始理腦中的思路。
最先在腦中出現的還是那個叫吳簫鳳的家伙。簡直是人模狗樣。
一想到他在市錦賽上的那副嘴臉,我就氣得牙癢,忍不住嚼了塑料吸管兩下。
這一氣,我又想起了在市錦賽上我還跟他交過手。既然想起了同他交過手,我似乎還能想起比分,第一局21:16,第二局21:17,我自認為打得還是比較接近的,但他卻是滿口臟活,雖不挑明是罵我,少我依舊是很不舒服的。
如果可以的話,真想湊他一頓。
但一想到上官子晞,我的心便又痛了起來。
為什么上帝偏偏將不幸至于她的身上?
想要幫助上官子晞的心又急切了起來,如果!如果能再讓我看到她的笑臉,就算用我的不幸去作為交換也可以。
縱使所有人都拋棄她,我也不會。
就像我那時說的。
(我是上官子希的好朋友,上官子略也是我的好朋友,我們不會分開的。)
(永遠。)
可是光這樣想,又有什么用呢?總得,不,必須想些實質的法子。
曾經她幫我喚醒對于父母的感情,現在,也請讓我?guī)退桑?p> 我抱著飲料杯,苦苦思考著,不知過了多久,終于稍稍有了一個計劃。
不知是否可行,但即使只有微微一絲希望,即使會撞到頭破血流,我也會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