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百果必有因
午覺醒來,是一點四十分。距離兩點上課還有二十分鐘,丁儀醒來時,枕著雙手手臂入睡的眼睛有些發(fā)黑發(fā)麻,像像素一樣的小白點在視線里亂飛,足足過了三十秒視野才重新清晰,遙遠的可以聽見宿舍樓傳來的起床鈴聲。
教室里除了丁儀,還有兩個一整個中午沒睡覺在復習的女生,兩個女生連午飯都是拿回教室吃的,弄得教室一陣飯菜味。
丁儀打開門窗通風,然后趁著人不多走出教室。
墨欣桐已經(jīng)在走廊等他了,雙手背在腰后,一只腳著地,一只腳倚著身后的欄桿墻。
“你沒睡?”
“睡了?!?p> 墨欣桐點點頭,鬢角發(fā)梢有一絲亂,臉上有半點睡意未退的呆感。
“那現(xiàn)在再試一試,看力量消失沒有?!?p> 丁儀建議道。在墨欣桐用“力量”二字代替將兩人捆綁在一起,距離過遠就會窒息的超自然現(xiàn)象后,丁儀也順用這個字。
墨欣桐點點頭,開始往筆直的走廊遠處走去。
她慢慢走著,眼睛一時望向欄桿外的景色,先是培栽的綠植,然后是對樓的教室走廊,再遠一點才是蔚藍的天空,一時望向走廊里面,朱紅色的瓷磚在人氣中已經(jīng)淡去朱顏,顯得陳舊,每一間教室外都貼著的黑板報字跡發(fā)潮。
看見沒有人影,她安心了許多。
隨著距離拉遠,她的眼神變得忐忑不安,因為她心里有數(shù),對丁儀的建議已經(jīng)不抱很大希望。
走到最后接近五十米時,腳步緩慢下來。
回頭望一眼丁儀,后者平靜地看著她。
她邁出一步。
呼吸變重。
再一步。
她吸氣逐漸困難起來。
——力量還在。
墨欣桐眼眸止不住的失落,走回丁儀身邊,輕聲呢喃。
“這到底怎么回事…該死…我們該不會陷入一場噩夢吧…”
她把下午想了許久的想法說出。
丁儀捏了捏自己的手臂,有真實的疼痛感,而且他的夢境都是跳躍式的,不可能像今天這么連續(xù),“有痛感?!?p> “不夠用力?!蹦劳┢届o且怪異地望他。
“你想打我一拳就直說。”
兩人安靜片刻,看見墨欣桐低落的表情,丁儀緩緩道:
“既然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這種現(xiàn)象。再怎么亂想也沒有用,往好的方向想,我們倆起碼教室相鄰,平常的上課可以正?;顒樱偌由夏檬謾C聯(lián)系,可以維持正常的生活?!?p> 丁儀安慰墨欣桐,他驚訝地發(fā)現(xiàn)自己很快接受了這個事實。
墨欣桐還是憂心忡忡,緊閉著嘴巴,兩條柳眉緊緊蹙著。
“起碼我們現(xiàn)在還在熟悉的環(huán)境中。只有距離控制得好,不會有生命危險。”
丁儀繼續(xù)安慰墨欣桐,后一句開始認真分析:
“不過也不能原地不動,得主動探索。雖然用科學的方式?jīng)]法解釋我們現(xiàn)在的處境,但出現(xiàn)了這種現(xiàn)象,總歸有原因。
沒有任何問題在所有情況下都無解。
一切現(xiàn)象都有形成的原因。
就像蘋果掉地是因為地心引力,地震是因為大陸板塊運動,海水漲落是因為地月引潮力。不可能一個現(xiàn)象平白無故的出現(xiàn)又平白無故的消失。只要我們發(fā)現(xiàn)這背后的原因,肯定能消除這種困惑?!?p> 丁儀認真的分析著,臉上沉靜的表情減少了墨欣桐不少焦慮,墨欣桐暗暗點點頭,眼睛略有驚訝地督丁儀一眼。
“文科生竟然拿這些物理現(xiàn)象舉例子。真奇怪。”
丁儀笑了笑,“我碰巧對這些東西感興趣而已?!?p> “那為什么不報理科?”
“想學,但學不進去。我純粹喜歡流于表面的東西,沒法探究這些事情的本質,真的要探究到最基礎的理論層次時,就會痛不欲生,一點也學不會。
就像引力,高一學的時候,聽得有趣,但要把這種現(xiàn)象歸納形成幾條最基本的能解釋一切引力現(xiàn)象的數(shù)學公式時,就會頭脹欲裂。有的人天生是學理科的料,能把宏大的恒星運動凝縮成幾條簡單的數(shù)學公式,但我不能,我看著恒星,看到死也只會感嘆一聲:臥槽。”
墨欣桐愣了一下,嘴角以微小的幅度輕輕上揚。
她在丁儀身上看到了濃濃的理性思維,像物理學家,但同時又不像物理學家那樣像刀刃一般冰冷直擊萬物的本質。后來,她發(fā)現(xiàn)他的思想像月光一樣溫柔,輕柔地揭開地上的黑暗面紗,又淺嘗即止。
“文科生的借口罷了。”她輕說一聲。
這個微笑連自己都沒有察覺。
越來越多的學生從宿舍走來,回到教學樓,走廊熙熙攘攘起來,兩人暫時告別,回到各自班級。
下午的課程是歷史和政治,還有一節(jié)自習課。
丁儀三節(jié)課都在思考這種現(xiàn)象的原因。直到下課,他也沒想出任何所以然。
身邊太少資料可以提供給他參考閱讀,他感覺自己完全處于盲人摸象的狀態(tài),一切只能瞎想。
整個教室的一切也都與高考掛鉤,從墻上掛著的“1.01的365次方等于37.8;0.99的365次方等于0.03”標語,到課桌上每一份卷子,再到每一個坐在課室里的少年……
他知道自己的思考被眼前的氛圍壓制住,限制在一個狹小的空間里面。
望向窗外,一下子看見那只渺小的風箏停在天空中,像一個在藍色天空為背景的寫實畫上移動的黑點,看得他出神。
在堅持這個世界是唯物的基礎上,沒有任何一個合適原因能解釋這個現(xiàn)象。
丁儀忽地想起自己讀過的《自然哲學的數(shù)學原理》里的一段話。
‘這個由太陽、恒星和彗星組成的最美麗的系統(tǒng),只能由一個智慧而強大的存在所引導和支配……
這個存在統(tǒng)治著萬物,不是作為世界的靈魂,而是作為一切的主。
上帝是永恒的,無限的,絕對完美的存在。’
不過這個想法很快被他拋諸腦后。
下課鈴聲響起,下午四點四十分后有跑操。
丁儀走出走廊,在人流中沒見到墨欣桐的影子。
他發(fā)現(xiàn)她坐在十八班的最后一排角落靠窗的位置上,一動不動。正對西方的窗戶灑進余暉,金色的光束在她四周跳躍,她的身子在照進窗戶的夕陽余暉中半明半暗。
等人走得差不多,走廊安靜下來后,她抬頭望一眼走廊,見到丁儀,才慢慢走出來。
“不去跑操?”丁儀一邊環(huán)顧四周,一邊問她。
兩人現(xiàn)在不能拉開五十米的距離,他想干什么事情,都得向她匯報一聲。
墨欣桐搖搖頭,“我不想去?!?p> “為什么?”丁儀問。
他看見墨欣桐表情猶豫,一雙大眼睛飄忽不定的四處張望,當他以為她又要像上午他問她為什么逃課那樣拒絕回答時,她緩緩開口。
“太多人了…我不想見到別的班的人…”
說這話時,墨欣桐的眼眸竟然露出一絲害怕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