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下山的時候剛過巳時,也就是上午十點多。出了靖玄司,信步往家中走去。
路上行人不少,多是粗布褐衣的百姓,眉眼懨懨卻不得不為生活奔波。人群中幾個錦衣玉帶,滿面春光的少年,肆意談?wù)撝蛞古憔乒媚锏膵趁娘L(fēng)情。
濤濤赤江上,往來船支如梭,送貨的,捕魚的,也有前往江心花船飲酒作樂的。
自穿越以來,這條路王文走了很多遍了,卻是首次有閑心欣賞沿途的風(fēng)景。
一幕幕鮮活生動的畫面,讓他真切體會到自己是真的來到了另一個世界。
走到一個丁字路口時,王文腳步一頓,轉(zhuǎn)身朝著家中相反的方向行去。
沒多久來到了一座古樸的三層茶樓外。
松鶴樓,取蒼松傲雪之姿,白鶴高潔之意。寓意來此飲茶者都是身具風(fēng)骨的風(fēng)雅之人。
可惜樓下商販喧囂的叫賣聲,將這份意蘊破壞的一干二凈。
眼前這座茶樓,就是王文加入靖玄司前工作的地方。如今故地重游,有種恍如隔世的感慨。
剛一進門,一個二十來歲,眉眼靈活,穿著得體的青年殷勤迎了過來:“這位……咦,文哥兒你怎么來了?”
這青年叫陶貴,是這里的茶倌,待遇比打雜的要高一級。以前的王文因為年紀(jì)太小,掌柜的怕他闖禍,于是就讓他做些跑腿抹桌的活兒。
不過王文會來事,是以兩人關(guān)系還算不錯。
王文笑道:“好久沒來,想你們了就過來看看?!?p> “你這嘴還是這么甜?!?p> 陶貴說話間,眼睛不動聲色地打量著王文。做他們這行的,察言觀色是本能。
早在王文一進門,他就發(fā)現(xiàn)王文這身衣服不同尋常。能這么隨意穿出來,顯然不是偷的,那就只能是發(fā)達了。
這讓他不由動了心思,要對方真的有好門路,憑兩人的關(guān)系自己說不定也能沾沾光。畢竟茶倌做的再好又能有什么出息?
正考慮著怎么開口,王文突然看著里面詫異道:“這說書的怎么換人了,陸先生呢?”
對于這位陸先生,王文還是很感激的。若不是對方教他識字,根本不會知道靖玄司招新之事,更別提加入靖玄司。
可以說,沒有陸先生,就沒有今天的王文。
不過陸先生日子過的也不甚如意,他這次過來就是想找機會報答一下。
然而聽到王文的話,陶貴的臉色卻瞬間變了。先是小心翼翼左右看了看,又瞥了眼門外,這才拉著王文來到了茶樓下人休息的地方:“陸先生出事了。”
王文眉頭一皺:“出什么事了?”
“陸先生殺了人,被衙門抓了?!?p> 王文的第一反應(yīng)是不可能:“陸先生性子向來和善,又是個文弱書生,怎么會殺人?”
“我也是這么覺得,可是證據(jù)確鑿,又有陸先生的兒子親口指認(rèn)……”
“陸志遠!?”
王文隱約察覺到了不對,“他一個整天泡在賭坊的爛賭鬼,怎么會跑去指認(rèn)自己的父親殺人?到底怎么回事?”
“哎,此事說來話長……”
說來陸先生原本經(jīng)營著一家祖上傳下來的書店,雖然店里賣的都是雜書,但也勉強稱得上書香門第。
憑借著祖上積累以及書店營生,說不上錦衣玉食,也算小有家資。
只可惜陸先生的兒子不爭氣,少年時便無所事事,整日和一些狐朋狗友尋花問柳,后來還迷上了賭博。
兩個月不到就把家中多年積蓄揮霍一空,甚至連書店都偷偷抵押了出去。不出意外,依舊輸了個底掉,逼得天命之年的陸先生只能靠說書維持生計。
十天前,陸先生正在說書,賭坊的人突然闖了進來。說陸志遠欠他們一百兩銀子,要陸先生還錢,然后給了他一天時間準(zhǔn)備,不還錢就要他們爺倆的命。
一百兩銀子可不是個小數(shù)目,以王文現(xiàn)在的薪水也要干四年。陸先生一個說書的,去哪弄一百兩?
家里能賣的都被陸志遠給賣了個干凈,這些年說書也就攢下來五兩。
后來還是掌柜的好心,給他出了十兩銀子,讓他拿著銀子和賭坊的人商量商量。
非親非故能一下拿出十兩銀子已是仁至義盡,陸先生千恩萬謝,拿著銀子回去了。
之后具體發(fā)生了什么沒人知道,但第二天就傳出賭檔二當(dāng)家死了。衙門查驗過兇案現(xiàn)場,確認(rèn)兇手就是陸先生。不光找到了陸先生的兇器、血衣,還有陸志遠這個親眼目睹了父親殺人的人證。
最終,陸先生殺人罪名成立,判處死刑,于下個月初一行刑。
“真是個畜生!”
聽完了事情經(jīng)過,王文忍不住罵了一句。生身父親為了他身陷囹圄,不昭雪伸冤也就罷了,還落井下石,世間怎么有這樣的兒子。
陶貴嘆了口氣,“陸先生一向與人為善,沒想到卻落得個這樣的下場?!?p> 王文壓下內(nèi)心的憤怒,問道:“陸志遠怎么樣了?”
“聽說他這幾天轉(zhuǎn)運了,不光還清了賭債還贏了不少銀子,現(xiàn)在估計在哪瀟灑呢?!?p> “呵呵,這么巧?”
王文冷笑一聲,此時他可以肯定陸先生殺人之事絕對有貓膩。
“貴哥,你朋友多,能不能幫我查一下陸志遠現(xiàn)在的下落?”
“你想幫陸先生翻案?”
王文不答反問:“你也覺得陸先生不可能殺人?”
陶貴嗤笑道:“那個死了的賭坊二當(dāng)家我見過,最多三十來歲,生的膘肥體壯,等閑三五個人都未必拿得下他。
陸先生那么大年紀(jì)了,殺只雞都費勁,又怎么可能殺得了他。
況且賭坊這種地方十賭九詐,陸志遠輸了這么多年,陸先生剛被抓他就翻身了,傻子都知道有蹊蹺?!?p> 王文若有所思:“你一開始就看出來了?”
“看出來有什么用?”陶貴無奈搖頭:“這根本就是個圈套,陸先生前腳殺人,后腳就人贓俱獲,連查帶審只用了一天就定了案。顯然背后的人已經(jīng)打點好了關(guān)系,要辦成鐵案?!?p> 陶貴拍了拍王文的肩膀:“我知道你和陸先生感情好,可這事真不是咱們能摻和的。出去以后,陸先生的事你就不要再提了。這幾天門外多了幾個生面孔,也不喝茶,我懷疑他們身份不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