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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子弟今安在

第九章 游園

京城子弟今安在 靳北平 3299 2022-04-09 19:11:43

  春節(jié)似乎變得越來越?jīng)]意思了。好幾天沒看見伍偉,陸少愁打電話邀他逛廟會,可這懶蟲窩在家里不肯出來,陸少愁不想便宜了他,便拉著他閑扯。

  “你那天是不是送‘卡門’去了?”陸少愁問道,隨即又找補了一句:“好好的中國人起什么外國名字?!?p>  “是啊,她春節(jié)回家過?!?p>  “寒假早放了,這時候才回去?!?p>  “她說要陪我多呆幾天?!蔽閭ブ岬?。

  “嘿,其實有時我也挺羨慕你,天天坐在辦公室里不出去,就有大學(xué)生找過來。不過有權(quán)利就有義務(wù),這么大塊狗皮膏藥貼過來,糊得你都張不開嘴了吧?!?p>  “她說今年研究生畢業(yè)后,就留在BJ不走了...”伍偉不想繼續(xù)這個話題,借口說電池快用完了,掛了電話。

  陸少愁不肯就這么把時間荒廢掉,明天還得去加班;想了一圈,想起很久沒聯(lián)系季曉峰了。

  季曉峰坐在花壇邊上抽著煙,他的小兄弟秦磊蹲在那里喝著汽水。有日子沒見他了,大冬天的還是穿得那么利落。遠(yuǎn)遠(yuǎn)地看見陸少愁走過來,季曉峰打了個響指,秦磊也一低頭:“過年好,陸哥?!?p>  陸少愁是在學(xué)意拳時認(rèn)識的季曉峰,只不過陸少愁只學(xué)了短短的幾個月,就被家里斷了經(jīng)濟(jì)來源,人家卻堅持了下去。陸少愁一直稱他為師兄,當(dāng)年要不是他出面幫著解圍,自己可就真的替朋友兩肋插刀了。

  季曉峰個頭不高,但長得挺精神,一身白花花的腱子肉,身邊的小姑娘按季節(jié)更替。不過比起他的風(fēng)流倜儻,陸少愁更羨慕他的功夫。

  季曉峰住在菜市口附近,上學(xué)時他曾為女朋友滅過“七狼八虎”,為名譽碼平了“十三太?!保挥幸淮嗡囊粋€兄弟在陶然亭公園內(nèi)玩,得罪了當(dāng)?shù)氐牧髅ァ岸练恕?,被人逼著挖蚯蚓吃,還被扒了褲子往腚眼子里撒土插草。季曉峰得知后,只身前往,掄著輛自行車往那一站,對方二三十口子愣是沒一個敢動的,被他揪住當(dāng)日的‘主犯’,在當(dāng)街一頓臭揍。從此名聲大噪,人送外號“宣外一條龍”。

  別看他心花手硬,但并不是渾淘傻鬧的主兒,學(xué)習(xí)正經(jīng)不錯,高中畢業(yè)考上了體育大學(xué),畢業(yè)后找了一家影視公司,干武術(shù)指導(dǎo)之類的工作。季曉峰喜歡尼采,推崇強人意志,又崇尚馬爾薩斯,有自己的一套人生哲學(xué)。

  他曾經(jīng)和陸少愁打過一個比喻,把女人比做樹上的棗。棗子青的時候趕快摘,不紅拿回去可以等放紅了,要是等它自己紅了再想摘,就被別人摘沒了;人生容易老,戀愛需及早。說少部分女人就像長在樹尖上的棗,看的見夠不著,除非她自己愿意落下來,否則只能等到熟透了掉下來。不過那時候也蔫了。

  大多數(shù)女人像垂得低的棗,伸手能夠得著,但正是因為夠得著,所以沒的也快。還有的棗藏在樹中間,不仔細(xì)找不易發(fā)現(xiàn),一旦找到了,沒準(zhǔn)就是又甜又脆的好棗。

  三人商量了一會,決定去最近的白云觀廟會逛逛。季曉峰見秦磊隨手把易拉罐丟在地上,數(shù)落道:“素質(zhì)高一點,別跟曲辮子似的!”說完一彈指,煙頭劃了道弧線,飛進(jìn)了罐口里。

  對陸少愁來說,廟會其實沒什么可逛的,上學(xué)的時候沒錢去外地旅游,年年逛早就逛夠了,里面無外乎是點小吃、小玩意,頂新鮮了是弄只大耗子關(guān)在籠子里。

  白云觀前人滿為患,都排著隊等摸猴兒。那猴兒早已被摸得锃光瓦亮,和周圍的部分形成了極大的反差。至于打金錢眼的地方,更是擠得不像樣子,鋼蹦兒鋪了一地。

  看到曾經(jīng)風(fēng)光一時的華北第一大觀成了這副模樣,曾經(jīng)跟老道學(xué)過功夫的季曉峰長噓短嘆:“那天我在琉璃廠看字帖,旁邊一小道士居然捧著本外語書看!還有前陣,我在路邊叫出租車,看見馬路對面有個穿一口鐘的和尚騎輛自行車,一只手還拎著一兜子罐頭,憑我這眼睛一看,全都是午餐肉。”

  三人越逛越?jīng)]意思,哪哪兒都是人,沒多久就鉆出來了,出來后陸少愁和秦磊都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錢包。

  他們來的時候是下午,這會兒太陽將將落山,陸少愁要請客吃飯,三個人開始沿路找館子。

  陸少愁對吃飯的環(huán)境比較在意,轉(zhuǎn)了好幾家也沒滿意的。季曉峰大概是有些餓了,蒙上一家就要挑簾子進(jìn)去,陸少愁抬頭一看招牌,把他給攔了下來。

  陸少愁有個同事就住附近。據(jù)他講,這飯館是個收山的老炮兒開的,外號“大花臉”,菜的味道倒是不錯,可有人懷疑他在里面下過大煙殼子。

  “這家飯館不行。”

  “你來過?”

  “沒有,聽說不干凈?!?p>  “再轉(zhuǎn)也就這樣兒了,就它吧。”

  秦磊大概是下午水喝多了,噌地就竄進(jìn)去了。陸少愁不好再說攔,和季曉峰一起踱了進(jìn)去。

  酒過三巡,季曉峰開始和陸少愁敘起了舊,秦磊在邊上兒聽著挺帶勁。

  “我就瞧不上整天渾渾厄厄的渣子,人家出國他也出國,人家結(jié)婚他也結(jié)婚。你這個人問題解決得怎么樣了?前一陣我碰見伍偉,跟他打聽你,他說你跑深圳躲清凈去了。我前兩天本打算找你敘敘呢,但這陣子實在忙,好容易春節(jié)得點空,正巧你投案自首來了。是有什么煩事吧,作風(fēng)問題吧?”

  陸少愁不愿舊事重提,打岔道:“作風(fēng)硬朗。”

  季曉峰把手一擺,拉回話題:“踏實的人就得找踏實的人,否則就是找罪受。你看我沒有,不較真兒,也就不受傷。不過咱有原則,不傷害別人。自己是想得開的人,找的也是看得開的人。我可不是說找不正經(jīng)的人啊,我的意思是說那太清純太認(rèn)真的,最好別糾纏,不然自己麻煩不說,還缺德。”說完又問秦磊:“聽見沒,這都是我的經(jīng)驗之談,今兒借著和你陸哥說話,你也好好學(xué)學(xué)?!?p>  “恩,恩?!鼻乩谶叧赃咟c頭,剛動了一筷子,猛地叫喚起來:“哎我說,這是什么??!”

  季陸二人一怔,低下頭去看,盤子底下清清楚楚地攢著只蟲子。服務(wù)員聞訊趕來,一見之下陪上了笑臉:“菜沒洗干凈,我給您換一盤去。”說著就要端盤子。

  “甭介!”季曉峰發(fā)了話:“你把這盤給我退了,我知道你換成什么樣啊,到時候你們廚子不樂意,嘴上不說話,給我甩把鼻涕啐口痰什么的,和攏和攏重新炒一遍;我哪吃得出來呀。”

  季曉峰是個得理不饒人的主,陸少愁本不想生事,但這頓飯是他請,兄弟幫著拔份兒,自己不好再說什么。

  “哎喲,您這話是怎么說的,這不是冤枉我們么?!狈?wù)員怪委屈。

  “誰冤枉你了?又沒叫你把一桌子都退了!放蟲子還有理了是怎么的?叫你們老板出來!”秦磊不干了。

  “我瞧瞧,是誰口兒那么正??!”隨著話音,從里面轉(zhuǎn)出個又高又胖的刺兒頭來,走到跟前一把撥拉開伙計,用手一指盤子上的缺口:“你把我這盤子嗑壞了,這又怎么算啊?賠吧!”

  季曉峰坐在那兒沒動,抬頭沖他一樂:“怎么著,跟我來碰瓷兒這套?”

  秦磊喝完酒有點攏不住火,抄起瓶子站了起來,被陸少愁一下又摁了回去。飯館到處都是容易花人的東西,在這里打起來,占不著便宜。

  “**孩子!你三天沒活兩天半呢,就敢跑這兒撒野來,也不掃聽掃聽去?!贝蟠虄侯^不怒反笑。

  季曉峰顯得挺輕松,伸手抓起窗臺上插得一把筷子,雙手一運勁,只聽“喀嚓”一聲,整把的筷子從中斷作兩截;撅完就手扔在桌兒上:“你不是要賠么,一起算!”

  氣氛僵了起來,誰也沒說話。就在這時,從后面顛兒顛兒地跑出個兩三歲的孩子來,站在那里沖著大刺兒頭眨巴著眼睛。

  季曉峰詭異地笑了起來,跟孩子努了努嘴,吹了兩聲口哨。大刺兒頭顏色一變,瞪起眼睛吼孩子:“回去!”

  小孩兒“哇”地哭了起來,從后屋迅速跑出一個女人,把孩子抱了回去。

  大刺兒頭轉(zhuǎn)過去跟伙計說:“去,把二廚叫出來。”

  季曉峰面無表情,凳子隨身子往后一撤,手搭在小腹上。陸少愁明白,他這是在解皮帶扣,這位師兄從來都是系兩根兒皮帶。

  伙計從后堂帶出一個人來,大刺兒頭走過去,拎起那人甩到身前,反手一個大嘴巴,扇得口鼻滲血。陸少愁看在眼里,心頭一個激靈。

  季曉峰打了個哈哈:“不至于啊,得了吧!”

  大刺兒頭把二廚往外一推:“洗去!”又吩咐伙計:“給他們算賬?!闭f完回去了。

  季曉峰向陸少愁一張手:“這頓我請,別跟我爭?!?p>  錢找了回來,果然是刨出那盤菜后的數(shù)目,季曉峰從里面抽出張十塊錢的朝桌子上一扔:“這是筷子錢?!?p>  大過年的找上這么檔子事,陸少愁有點別扭,季曉峰還要拉著他換個地方喝酒,被他以明天加班為由給推了。

  季曉峰在路上還不停地教育秦磊:“你要看人家拿著攮子過來,手要是按在刀面上,只露一個尖,別怕,那只是想給你放點血,不打算要你命,要是整個刀身全露在外頭,趕緊跑……”

  第二天到了單位,見到那個同事,陸少愁有一搭無一搭地問起那家飯館和老板其人。同事告訴他:那里前一陣剛鬧出事。有個顧客指摘他們菜有味兒,要求給免單,他不給,雙方蹌蹌起來,“大花臉”差點沒把人家給打死。那家人去告他,可現(xiàn)在他還是一點事兒沒有。

  陸少愁聽罷,更加欽佩季曉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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