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十七日,斜風(fēng)細雨。
天剛擦黑,輕粉樓中已是華燈高上,鶯歌齊鳴。
二樓大堂中,靠近樓梯處的紅木桌旁,胡圖和朱楨正坐在那里說話。
朱楨身穿便袍,抿一口茶,輕笑道:
“舅舅帶我來這種地方,舅媽知道了可咋辦?”
“怕什么,咱們是來辦正事的!”胡圖有恃無恐道:
“再說,這輕粉樓我又不是沒來過!”
“厲害!”朱楨舉起大拇指,不禁感嘆,還是舅舅舒服。
“這有什么稀奇的,”胡圖笑吟吟道:“我要是沒來過,咋給你找那勞什子演員??!”
“也對,”朱楨點點頭,若有所思道:“男的呢?找的是書生么?”
“當(dāng)然,我費了好大勁的?!焙鷪D低聲道:“好容易找了個真落魄書生,花了二十兩,請他來做這場戲。”
“嘿嘿!”朱楨面露狡黠的笑容,摸了摸鼻子道:“一切都是為了生意嘛?!?p> 胡圖卻有些不自信,撓頭道:“小殿下出的這奇招,真的能把花露水高價賣出去?”
“我覺得可以。”朱楨自信道:“等著吧!”
原來之前朱楨一直在思索的營銷事件,今日要在這輕粉樓上演了。
兩人正聊著,忽然三樓的一處房門打開。
一名穿著半舊月白長衫的年輕男子,頭也不回的朝下面奔來。
“段郎……”房中先是傳來一聲嬌呼。
緊接著,一名身著淡綠輕紗、頭簪海棠花的美人兒,從樓上追了下來。
兩人的動靜著實很大,引得一樓二樓的歌伎與客人們,紛紛仰頭開看。
胡圖看朱楨一眼,輕聲道:“好戲開場了!”
朱楨微微一笑,聚精會神的看了過去。
那位名喚段郎的年輕男子,被綠衣美人一呼,雙手伏在欄桿上,頓時停住了動作。
美人兒到底還是追了上來,一把扯住段郎的袖子,嬌滴滴道:“段郎,真的不要奴家了么?”
“青蓮,我……”段郎面現(xiàn)不忍之色,欲言又止。
“段郎,咱們是真心相愛的,不如去求韓媽媽,放我們一馬吧!”那名叫青蓮的女子,雙目紅彤彤的,似乎剛哭過。
“沒用的,我沒籌到為你贖身的銀子,韓媽媽是不會放人的!”
年輕男子伸出手來,慢慢拿開女子拉著自己胳膊上的手。
眾客人歌伎一看,便知這是歡場中常見的景象。
大約是姓段公子和這叫青蓮的歌伎真心相愛,但是他卻掏不起為青蓮贖身的銀子,今日怕是要訣別了。
段公子見一樓二樓圍觀的人越來越多。
“唉,”他輕嘆一聲,悲聲吟道:“閱盡天涯離別苦,不道歸來,零落花如許?!?p> “嘩……”眾賓客和歌伎中,有懂詩文的,頓時眼前一亮。
這段公子其貌不揚,沒想到詩詞功夫這么深厚。
聽了這短短三句,竟有無窮愁緒撲面而來。
青蓮聞聲,珍珠般的眼淚從眼眶中流下。
“花底相看無一語,綠窗春與天俱莫。”段公子又吟出一句。
眾賓客嘩然,有賣弄的,不禁喊道:“這是蝶戀花的詞牌吧!”
段公子并未理會眾人,而是從懷里摸出一物,交到了青蓮的手上。
然后,他又吟道:“待把相思燈下訴,一縷新歡,舊恨千千縷。”
“這是何物?”青蓮抬頭看著他。
“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p> 段公子又吟出一句詞來,這才握住青蓮的手。
“哇,好浪漫哦!”
“哇,這最后一句詞竟如此美麗!”
“這首詞要是送給我的,就好了!我肯定會更紅的!”
“這首詞為什么不是我做的,嗚嗚嗚嗚……”
頃刻間,樓下的賓客和歌伎們笑的笑,哭的哭,癡的癡,迷的迷。
“五百兩的贖身銀子我湊來,只湊了五十兩,給你買了瓶花露水。”
段公子指著青蓮手中的玻璃瓶,大聲道:“希望你以后聞到這香味,就能想起我來!”
青蓮聞言,雙手將玻璃瓶托起。
樓下樓上的賓客都看清楚,她手中晶瑩剔透的瓶子里,裝著的綠色液體。
青蓮似乎是害怕賓客和歌伎們聽不見,一邊打開木頭瓶塞,一邊嗅了一下。
“這叫花露水?好香??!”
“青蓮,再見了!”段公子去意已決,轉(zhuǎn)身就要走。
“段郎!”青蓮一把拉住段公子。
她手上玻璃瓶‘不小心’的一歪,頓時有綠色液體從瓶中流出,落在樓梯扶手上,濺落到二樓、一樓中。
這下所有的賓客和歌伎,都聞到了一股奇異的香味。
“哇,好香哦!”一名大茶壺高聲喊了起來。
“確實很香呢!”幾名客人異口同聲贊嘆道。
“那么,段公子,哪里能買到這花露水呢?”有一位客人歪樓了。
“諸位請看!”段公子從懷中掏出一疊紙,猛的一揚,嘩的一聲,如落葉四散。
有賓客撿到,霍然看見紙上印著幾行大字:
‘朱雀路胡記綢緞莊,專銷花露水,現(xiàn)在購買打八折,只要白銀四十兩,你還在等待什么呢?!’
段公子扔了紙,不在停留,直接奔下樓梯,推門而去。
只留青蓮站在樓梯上,喃喃念道:“段公子,花露水……”
有好事的歌伎,三兩成群的上來樓梯,上來看青蓮手中的花露水。
“青蓮,這么稀奇的東西,給咱們看看唄?!?p> 青蓮快速調(diào)整好情緒,一邊將手中花露水遞過去,一邊講解道:
“段公子說,這花露水不僅有異香,還能驅(qū)蚊止癢、提神醒腦、祛痱止癢,實在是居家旅行、送禮定情之佳品吶?!?p> 眾歌伎聞言,頓時擠成一團,想要感受這花露水的神奇之處。
有不少賓客都懵了,段公子走了,怎么這青樓看起來跟沒事人一般。
看到這里,朱楨輕輕搖了搖頭,覺得兩人演的太生硬。
“不太行么?””胡圖有些愕然道:“我覺得很妙??!”
“湊合吧!”朱楨看著樓上樓下的賓客和歌伎們,都在撿那宣傳紙,不禁苦笑道:
“別浪費了那首詞便好!”
“怎么會!”胡圖猛的搖頭道:
“本來韓媽媽和青蓮,各要一百兩費用的,我拿了那首詞出來,兩人就笑成了花,說只要段公子把這首詞送給青蓮,她倆一文不收的!”
頓一頓,胡圖笑道:“青蓮會紅的,花露水也會爆的!”
“也對!”朱楨點點頭,是自己要求太高了。
大明人何曾見過這種活廣告般的營銷模式。
經(jīng)此一役,花露水的名頭徹底打出去了,定然會大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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