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遇雨
王玲玲披著雨衣從駕駛艙跳下來,與眾人一起嘿喲嘿喲把一輛拋錨的卡車推進(jìn)山王鎮(zhèn)的加油站。
幾個駕駛員都是老師傅,不需王玲玲吩咐,都拿著工具一起搞起了檢修。這年頭卡車的故障率驚人,駕駛員不會修車,根本就吃不著這碗飯。
看著外面打破天一樣的雨水,王玲玲憂心忡忡。幸好這次出來考慮得周全,卡車上都帶了雨棚和防水油布,不然光是這場雨就能讓演出器材報廢一半。
但盡管如此,安全起見,雨停之前,恐怕也不能再往前開了。
攤開地圖,這里離最近的磨盤鎮(zhèn)還有大幾十里路,也不知道今天能不能順利抵達(dá)。
見團(tuán)里其他人三三兩兩,或站或坐,加衣服的加衣服,聊天說笑的聊天說笑。
王玲玲把米大姐和后勤組的幾個人叫來。視線在前副團(tuán)長李東臉上略做停留——此人失勢以后在團(tuán)里老實得很,這次巡演不知為什么,也跟著來了。
數(shù)出十張十元大鈔,叫眾人去附近小店買一些干糧,出發(fā)到現(xiàn)在大家都還沒吃飯。王玲玲自己是不餓,卻不能讓大家都不吃東西。
過一會兒,干糧買來。
沒人抱怨沒熱飯吃,反而都吃得很歡實,歡聲笑語連連。
王玲玲吃著餅干,盯著駕駛員檢修。
見駕駛員們爬上爬上辛苦,想了想,又讓米大姐去買了包好煙來。一根根遞給了師傅們,剩下的給了駕駛員中領(lǐng)頭的黃師傅。
來之前已經(jīng)給團(tuán)里的男同志說好,包食宿,不包煙。不過駕駛員不同,他們和幾輛卡車都是向廠里借的,總要有點特殊待遇才行。
“黃叔叔,怎么樣,能修好不?”王玲玲嘴甜,見著年齡大的就叔叔阿姨。
黃師傅叼著煙,笑道:“小毛病,多半是噴油器和燃油管出了點問題。取下來,換新的就完了?!?p> 王玲玲眼皮一跳。與廠里說好了的,這次廠里借車借人,但卡車損耗和燃油消耗,都得廠團(tuán)自己出錢。
嘴里餅干也沒味了,問:“換這個,得多少錢?”
黃師傅報了個數(shù)。
王玲玲點點頭,又給師傅們道聲辛苦。悄悄走開,見著李舉勇,將他拉到一邊,低聲問更換一個噴油器要多少錢。李舉勇講過,他的老子也是隔壁廠開車的,情況比較熟。
核實黃師傅報的數(shù)無誤。王玲玲不作聲,默默繼續(xù)吃起了餅干。
這一場雨下到凌晨一點才停。
這時卡車也換上了從鎮(zhèn)上修理店買到的噴油器,修好了。而且還在加油站加了水,加了油。
王玲玲又?jǐn)?shù)出一疊十元大鈔。招呼大家上車,今天必須趕到磨盤鎮(zhèn)。
大雨沖擊下,本來就爛的路直接成了豆腐渣。坐卡車上一路顛簸,跟坐船似的上上下下、左左右右。
王玲玲盤算著今天的支出,有些走神。
原先做預(yù)算計劃,只想到了造計劃、提需求,就沒想過本錢從哪里來。
這么大的隊伍,每天光人員吃嚼都不是小數(shù)。而且造計劃的時候,也沒考慮到行程上的消耗。這次出來,沒帶柴油票,一公斤柴油要多給5分錢,光是加滿5個八百升的油箱就去了1000塊。這還沒加買噴油器的錢!而且今天晚上住店還得開支一筆呢!
按照這么個算起來,曾大誠存折上的那兩千塊錢,最多撐得到第一場演出開演!
“你就放心吧,叔叔我已經(jīng)有了全盤計劃!”
曾大誠豪邁的聲音開始在王玲玲腦海中盤旋。越是盤旋,王玲玲越是想抽人!
估摸著這死老頭從一開始肚子里就沒憋什么好屁!猜也猜得到,老鬼是拿棺材本做藥引子,先把大家騙出來,然后就想著一路演、一路收錢,用當(dāng)天收的錢抵前一天的開支。
他也是做得一場好夢!
第一場演出是在磨盤鎮(zhèn)竹園劇院,與劇院約定收入三七開。劇院只管提供場地、水電和賣票,根本不管組織觀眾的事情。
你一個廠辦文工團(tuán)兩百里大老遠(yuǎn)跑來,誰知道你是哪根蔥?誰來買票看你的?
到時候怕只怕非但沒賺不到錢,還要賠償劇院水電費!
還想搞什么千里大迂回?千里乞討要飯還差不多!
就覺得許躍躍她媽捅曾大誠一刀捅得解氣極了。
米大姐坐在一旁,死死地抓住把手。
瞥眼看見王玲玲安安靜靜坐著,臉上還帶著笑,不由嘆服。這囡仔真不賴,一路上不但把大家安排得明明白白。而且她也能吃苦,器材裝車也好,車輛故障也好,完全不把自個當(dāng)個女孩,男人干什么她干什么,一點也不拈輕怕重。
這會兒路上都顛簸成這樣了,她居然還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還能笑呢!
......
磨盤鎮(zhèn)算是一個經(jīng)濟(jì)強(qiáng)鎮(zhèn),有多個廠房、礦場,也聚了一批餐飲、旅店等服務(wù)設(shè)施。
王玲玲一行在麗景旅社門口敲了十來分鐘門,才有人應(yīng)。
一個眼屎糊糊的老頭子打著哈欠回到服務(wù)臺,懶洋洋問:“介紹信?!?p> 王玲玲把介紹信遞上。
老頭看了眼,隨手丟到一邊,翻開一個記錄本:“開幾間房?”
王玲玲看了看單間和通鋪的價錢。通鋪只要一個床位的話,價格遠(yuǎn)低于單間。但一間通鋪八個床位,加在一起卻比單間要貴。于是賣著乖狠狠奉承了一下老頭子,以單間的價錢開了七個大通鋪。
一行人都住單間肯定承受不起,住通鋪的話能省一些。
把大家分男女安置好,安排專人看護(hù)卡車上的設(shè)備。又借旅館的電話打到洋城市人民醫(yī)院,吵醒值班的護(hù)士,從她那里打聽到了曾大誠已經(jīng)脫離生命危險的消息。
稍微放下心來,王玲玲簡單洗漱了一下,困意襲來,倒在通鋪上就閉了眼。
迷迷糊糊間又做起了夢。
一會兒是一只渾身染血的豬在吃豬食,吃啊吃,吃得好開心。
一會兒是一條眉開眼笑的土狗,圍著一條金毛犬跳舞,跳啊跳,好開心。
莫名其妙自己又掉進(jìn)一堆羽毛里面。
柔柔軟軟,好舒服。
一只艷麗的小鳥飛來了,從翅膀里叼下一根羽毛,用羽毛撓起了自己的咯吱窩。
嘻,別撓,癢癢......
小鳥像是沒聽見似的,繼續(xù)撓。
王玲玲就有些生氣了,告訴它別撓了、停下來!
仍在撓,仍在撓,仍在撓!
定睛一看,撓癢癢的那里是什么小鳥?卻是一條大蛇在用信子舔自己的臉!
王玲玲大驚失色,一巴掌就拍了過去。
pia嘰!
滋潤的觸感傳來。
王玲玲從夢中驚醒,開燈一看,手上竟然是一只被打爛了的臭蟲!
繼而渾身奇癢難耐,一抓,竟然抓出四五只臭蟲!
王玲玲給惡心得渾身寒毛直立,好懸沒忍住尖叫起來。
卻在幾乎同一時,通鋪里的李玉英“啊”一聲跳了起來!其他幾女也相繼尖叫著爬起,手忙腳亂地抓身上的臭蟲。
房間里亂成一鍋粥。
王玲玲忍著不適,幫其他人抓了臭蟲。出了房間一看,團(tuán)里一眾人都陸續(xù)逃出房間。一問,得,每間房都有臭蟲。
王玲玲面不改色地安撫了一會兒:“鄉(xiāng)下旅館就是這樣。出門在外,遇到些小情況在所難免,大家克服克服。”
就找來臉盆,組織人抓臭蟲。
不到一個小時,幾間房抓出來的臭蟲,竟然飄滿了三個裝了水的臉盆。
場景之惡心,一半的人都受不了,堅持在旅館大廳地板上湊合。王玲玲假模假式嘲笑了一兩個睡地板的男團(tuán)員,也不勉強(qiáng)他人,自己帶頭回房間睡覺。
這一晚上,王玲玲翻過來翻過去,根本沒有合上眼,因為一閉眼就感覺身上似乎有蟲子在爬。想洗澡想得快發(fā)瘋,又不愿意給大家造成身嬌肉貴的印象,咬牙忍住。
胡思亂想了好一會兒,睡意漸漸消退,思路慢慢又清晰起來。
按原定計劃,明天下午就要在竹園劇院正式開演。但如果第一場表演如果沒打響,后面的表演就難了。演出時間要往后推,至少要推到明晚或者后天早上。先要做宣傳,讓整個磨盤鎮(zhèn)十里八村全部知道有演出看才行。
問題是,手里的錢已經(jīng)不多了。
怎么辦才好?
......
這邊王玲玲輾轉(zhuǎn)反側(cè),旅社外面,李玉英應(yīng)付著李東的糾纏。
這個咸濕死胖子是王玲玲的眾多追求者之一,以前他是廠長親戚又是副團(tuán)長,給他嘗點甜頭?,F(xiàn)在他不過是條沒主子的流浪狗,李玉英壓根就沒把他放眼里。
剛剛被臭蟲折騰得煩死了,好不容易出來透口氣又遇到李東,李玉英沒好氣。一巴掌打開李東的爪子:“李胖子你放尊重點!莫挨老娘身上,狗爪子給你打斷。”
李東依舊嬉皮笑臉:“又不是沒摸過,這里又沒人。來嘛,讓我摸摸,你不說我不說,又不缺塊肉?!?p> 李玉英是真惱了,柳眉豎立,叉著腰瞪著:“李胖子你說什么?老娘什么時候讓你摸過了?呸!也不看看你那兩百四十斤的丑態(tài),你都圓成球了,你配摸女人嗎?你撒尿看得見你下面嗎?仰臥起坐摸得到你自己嗎?什么東西!”
李東不敢再造次,卻也面色不改,落后李玉英兩個身位,一直跟在她屁股后面。
李玉英罵了一會兒,見這胖子死不要臉,也沒法子。再則,在凌晨的陌生鄉(xiāng)鎮(zhèn)街道上走路,也怪怕人的,有李東在,多少能壯壯膽。
走到路燈下,李玉英氣也消了不少。
回頭看向胖子,眼波流轉(zhuǎn),勾勾手指頭:“你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