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探長從佟府回到了縣警察署,將自行車停放在院子中的停車房后,又回到了偵探室。
此時還不到酉時,只不過這時候已經(jīng)是初春了,春雨不斷。西下的落日還沒完全陷入群山之中,就讓這厚厚的烏云給遮住了,天地之間是灰蒙蒙的一片。
他走進偵探室之后,只見室內(nèi)昏昏沉沉的,就拉著了電燈。雖然這電燈泡的瓦數(shù)不高,燈光昏黃,但這昏黃的燈光瞬間就驅(qū)趕走了室內(nèi)的昏暗,充斥在整個偵探室之內(nèi)。
昏黃的燈光下,只見他將手中拐杖放在了門后,接著就脫下了風(fēng)衣,把它掛到了衣架上。然后走到案臺邊的椅子旁,坐了下來。
隨后,他掏出了煙盒,從里拿出一支煙點燃,先是狠狠地吸了一口后,小拇指再輕輕的撣了撣煙頭上灰白色的灰燼。
他背靠在椅子上,仰頭看著那刷得光白的天花板,陷入了沉思。
片刻之后,葛探長從抽屜里拿出了之前在縣衛(wèi)生院旁邊撿到的那幾個炮仗筒,放在桌子上,反復(fù)地觀察著。
看了一陣,他又靠在了椅子上,雙腳交叉著搭在案臺之上。此時此刻,他回想起了那個住在衛(wèi)生院旁邊的那個大爺所說的話。
四個人?這四個人到底是誰?他們到衛(wèi)生院附近僅僅是為了放個炮仗?還是另有所圖?他們到底是什么樣子的?葛探長在心中不斷問著自己。
去了一趟清風(fēng)寨之后,他可以肯定這四個縱火的嫌疑人,并不是胡飛虎派來的。
盡管葛探長已經(jīng)多年不曾接觸胡飛虎,對他的近況了解的不多。此前雖然對他產(chǎn)生了一些誤解,只不過從他言之鑿鑿的話語中,葛探長還是堅信他不是這種敢做不敢當(dāng)?shù)娜恕?p> 俗話說盜亦有道,更何況清風(fēng)寨這類名聲在外的義匪,老百姓對這些被逼上梁山的所謂土匪,既不反感也不厭惡。相反,許多老百姓對他們的態(tài)度,似乎比對那些在衙門辦差的官差更好一些。
正所謂眾口鑠金,積毀銷骨。包括胡飛虎在內(nèi)的清風(fēng)寨上上下下,是不會輕易敗壞自己好不容易才攢下的名聲的。
許多老百姓心中的確是這樣想的:土匪啊土匪,其實若是海清河晏,政通人和的話,又有幾人愿意鋌而走險,去做一個土匪呢?正是因為庸官懶政,貪官污吏又貪污無度,逼得百姓沒了活路,才走上了落草為寇這一條不歸之路。
老百姓心中都有一桿秤,看得到誰對他們好,誰對他們不好。官匪官匪,有時候那些穿上官服戴上了烏紗帽的不一定就是官,他極有可能是披著羊皮的狼,對老百姓是毫無節(jié)制地敲骨吸髓,不給百姓活路走。
有時候那些上了梁山的也不一定是土匪,反倒又是成了老百姓的救命菩薩,他們與官府作對,懲治貪官污吏,替老百姓出了心中的那一口惡氣。
翻開了歷史書不難發(fā)現(xiàn),多少老百姓寧愿冒著殺頭的大罪,簞食壺漿,以迎王師。
這些王師,不一定是那些起義的文武官員,有不少就是一些土匪窩里的土匪,遠的有瓦崗寨、梁山泊。近的就有大名鼎鼎的東北王張作霖杜立三等。
想到這,葛探長搖了搖頭,嘆了口氣,他覺得自己不能再想了,再想下去他自己也迷糊了,分不清官匪到底有什么區(qū)別了。
只見他又是狠狠地吸了一口煙,然后撣了撣指頭上夾著的煙頭。
吞云吐霧一番之后,葛探長換了一個姿勢,在心中反復(fù)忖度著,這個大爺?shù)目谑鍪欠裼须[瞞或者遺漏?抑或是有些不實的成分摻雜在里面?他是一概不知的。
只不過從現(xiàn)場發(fā)現(xiàn)的那幾個腳印來看,現(xiàn)場的確是有四個人,這和大爺所說的又是十分的吻合的。
葛探長自言自語地嘀咕著:“不知道這個大爺看清沒看清這四人的長相,若是看清了這些人的長相,那就好辦了?!?p> 嘀咕完了之后,他掐滅了手上的煙頭,又重新點起了另一支煙,接著猛地吸了一口,然后將那一股經(jīng)過脾肺洗禮后的白煙,從鼻孔中緩緩噴了出來。
此時,一陣涼風(fēng)從窗戶的縫隙中吹了進來。
這陣涼風(fēng),將那股白煙,吹向了那盞散發(fā)著昏黃燈光的電燈泡附近,此時的電燈泡,恰似那被白云縈繞著的月亮。
他的目光隨著這股白煙,慢慢地飄著,一直飄到了掛在墻上的那一幅照片上。那是他以前在南方一所軍校求學(xué)時候,所拍的一張集體畢業(yè)照。
葛探長看著這張照片,不由得想起了求學(xué)時期與同窗好友一起度過的那些時光,吁了口氣,感嘆著光陰荏苒,自己也不復(fù)少年時期的意氣風(fēng)發(fā)了。
四人的長相?照片?畫像?……
正當(dāng)他回首往事的時候,他腦中一片靈光閃過,他猛地坐了起來,然后不斷地拍著腦袋,興奮地說著:“有了!就如此辦!”
原來,此時此刻他竟然想到了白天在佟府的時候,佟巧倩手中拿著的那張栩栩如生的畫像。
他心中想著,倘若這個大爺口述的那幾個人的樣貌,可以被一個畫功了得的畫師給畫出來的話,那自己前去找這幾個嫌疑犯,豈不是省力又省心?
想到這,他急忙將手上的煙頭,往那個堆滿了煙頭的煙灰缸中用力掐了掐,把還沒抽一半的煙給掐滅了,然后將擺放在案臺上的那幾個炮筒,重新裝回了抽屜里。
鎖好了抽屜之后,葛探長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走到窗戶邊。
只見他用力推開來了窗,探頭看向大街,這時候天已經(jīng)黑透了。再看看時間,此時已是接近戌時,街上的路燈早已次第亮起,那一縷縷昏黃的燈光,在孤獨冷清地閃爍著。
又是一陣陣的涼風(fēng)吹過,街道兩旁的樹木隨風(fēng)左搖右擺著,不斷地發(fā)出沙沙的聲音。
期待明天是晴天。葛探長在心中默默祈禱著。
這下雨天會嚴(yán)重影響到他開展工作。自從從了警之后,他不大喜歡下雨天,不管是以前巡邏的時候,還是現(xiàn)在走了偵探,他一直以來都不喜歡下雨天這種黏稠濕冷的天氣。
以前他外出巡邏的時候,遇到下雨天會穿著蓑衣帶著斗笠,可是這些冰涼的雨滴依然會從臉上花落,然后順著脖子緩緩地流到身上。
每次巡邏回來的時候,他全身上下都被這勾兌著雨水的汗水弄得渾身上下黏黏糊糊的,異常難受。
葛探長見此時手頭的事情已經(jīng)忙得差不多了,而明天有約了佟巧倩和孔婉玉,此時是時候回去了。
他關(guān)上了窗戶,走到衣架旁,拿起了披風(fēng)披在身上,接著就戴上了帽子。只見他走到門后拿起那根拐杖,隨后關(guān)上了偵探室的門,來到了停車房推出了自己的自行車,離開了警察署。
葛探長也是住在西區(qū)的警察署公寓里。
以前還在養(yǎng)馬場的時候,佟吉慶就曾經(jīng)想著要給他在縣城里,緊挨著佟府的附近置辦一套帶院落的府邸,作為他的居所。這府邸的名稱都起好了,就叫葛府。
只不過那時候葛探長想著自己還是孤身一人,暫時還沒必要住這種深宅大院,就婉拒了佟吉慶的好意。
后來從警之后,因他出色的工作能力,縣府給他分配了一套房子作為他的居住所。
這個住所位于西區(qū)的警察署公寓大院里一棟樓房里,這棟樓房一共兩層,每層有兩套房子。
葛探長所居住的房子一共有三個房間,一個餐廳和一個客廳,另外還有單獨的廚房和衛(wèi)生間。
這種住宅裝潢簡陋,既沒有雕梁畫棟,也沒有貼上紅磚綠瓦,只是簡簡單單的刷了一層白石灰。不過這種住宅在當(dāng)時來說也是很豪華的了,畢竟那時候還有不少的百姓住在茅屋破房里。
想一想那些貧困的老百姓,每逢刮風(fēng)下雨,就拿著一個個豁了口的陶瓷制作的鍋碗瓢盆,在屋內(nèi)接著從屋頂上漏下來的雨滴,葛探長自認(rèn)為自己已經(jīng)是很幸運的了。是以他對深宅大院也不甚追求。
他離開警察署,在街上隨便吃了點東西后,再蹬著自行車,回到了自己的住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