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黛見葛探長等人離開了廂房,掙扎著要從床上坐起來。
畢華生見了,急忙上前按住了她,語氣無比溫柔地說著:“如黛姑娘,眼下你身體還很虛弱,不宜多動,就先躺在床上休息著吧!”
方才看到畢華生為了自己,不顧一切地狠狠地教訓了齊進宣一頓,如黛心中此時是十分的感動。此時見他又是如此關心自己,她便順從地躺在床上,不再掙扎著坐起來。
畢華生用手輕輕撩撥了一下如黛那一頭黑發(fā),接著轉過身來,看向鄔媽,滿懷歉意地說道:“鄔媽,這次真是對不起你了,給你添了這么大的麻煩!”
鄔媽看著眼前的畢華生,心中不禁感慨萬千。多年來她浸淫在這風月場合之中,早已見慣了風流才子負心漢,也見過了不少如杜十娘那般的癡女。
如今像畢華生這種癡情漢子,在香玉閣來來往往地眾多脂粉客之中,還是比較鮮見的。
“難怪如黛會如此鐘情于他,換做是我年輕的時候,遇到這么一位對自己重情重義的漢子,也是一樣會對他芳心暗許!”鄔媽自言自語地嘀咕著。
鄔媽看著眼前這位方才還是戾氣滿滿,粗暴教訓齊進宣的漢子,眨眼間對著自己又是另外一副知書達理的面孔,她對畢華生的態(tài)度自然也是有別于其他的脂粉客了。
她忍不住替畢華生辯解著,以圖減輕他的負罪感:“畢典獄長,這件事的確是與你無關,若非齊家那不知天高地厚的二少爺,不識好歹前來此處搗亂,也不會發(fā)生這樣的事情,你也無需過于自責了!”
畢華生聽了,低頭想了想,隨后從懷中掏出一個鼓囊囊的小布袋,對著鄔媽說道:“鄔媽,這里是一些大洋,你先拿著!如黛姑娘若是需要吃用什么藥材補品,還請鄔媽千萬不要吝嗇力氣,請你多花點心思,幫在下張羅著些!”
說完,他怕鄔媽不相信,直接將小布袋里面的東西悉數(shù)倒在了桌子上。
只聽得一陣陣清脆的哐當當?shù)穆曇?,充斥著整個廂房。
鄔媽定睛一看,見小布袋倒出來的全是一枚枚還散發(fā)著光澤的簇新的大洋。
看到這些大洋,鄔媽心中咯噔一下,想到畢華生如此重情重義,她也不好將這些大洋收下。
她急忙將這些大洋裝進了小布袋,遞回給畢華生,說道:“畢典獄長,你這也太見外了!如黛姑娘不管怎么說,也是我香玉閣的女兒,照顧她起居飲食,本就是我的分內事,這個大洋你還是拿回去吧!”
畢華生見她不肯收,說道:“鄔媽,你的心意在下明白,只不過這行有行規(guī),你就收下吧!待會在下還得拜托你,去街上請一個大夫過來,替如黛姑娘看一看,把把脈,若是無大礙了,在下也放心了!”
鄔媽見畢華生如此執(zhí)著,也不好再拒收,只好搖了搖頭,將小布袋揣在了懷里。
她看向畢華生,說道:“也罷,那我現(xiàn)在就去讓金進富前去街上請一個大夫過來,替如黛姑娘把把脈,以求個心安!”
說完,她轉身離開了廂房。
不久,鄔媽請來的大夫確認如黛的身子無大礙之后,畢華生再次謝過了鄔媽,才放心地走出了廂房,帶著隨同而來的幾個隨從,離開了香玉閣。
走出香玉閣后,畢華生將其他人都遣散了,只留下一人跟著自己。這兩人一路向著城北方向走去,但是卻不是前往城北監(jiān)獄,而是直接從北門走出了縣城。
兩人既沒有騎馬,也沒有乘坐馬車,而是一前一后在官路上走著。走了片刻之后,他們便從一處不顯眼的小路路口拐了進去。
這條小路因多年來人煙罕至,早已被荊棘藤蔓給遮擋住了,就算是姜縣當?shù)厝耍苍缫淹浟诉@里還有這么一條不為人知的小路。
畢華生帶著那名隨從,在這條小路上七拐八拐地走了約莫半個時辰,終于來到了一個荒廢了的采石場。
這個采石場因為荒廢多時,那些來不及填埋的采石坑,早已積滿了水,形成一個個深不見底的深潭。
這些潭水看起來碧波蕩漾,清冽冰涼。在采石場四周,還能看到一些丟棄多日的畚箕籮筐,以及一些銹跡斑斑的榔頭鐵鍬等采石用的工具。
在那些采石坑附近,建有一排破舊的、供工人們生活起居的小木屋,這些木屋因為多年無人修葺打理,早已腐朽坍塌了不少。
小木屋里面一些曾經(jīng)用過的陶制鍋碗瓢盆,以及其它的生活用品,因房屋倒塌,大部分都暴露在外面。
畢華生吩咐隨從在采石坑附近候著,自己則是轉身走進了其中一間較為完好的小木屋內。不久,只聽得那座小木屋隱隱約約傳出了一陣談話聲。
“你來了!”
“嗯!”
“上次那件事情你處理得相當不錯,我們首領對此甚是滿意!這是你該得的酬勞,你先拿著吧!”
隨后,只聽得哐當一聲,好像是一些金屬片相互撞擊所發(fā)出來的清脆聲音。
“替在下謝過你們的首領!若是沒有其它吩咐,在下先行告退了!”
“先別急著走??!我們首領還有口信讓我捎給你!”
“什么口信?”
“衛(wèi)生院走水那件事情已經(jīng)暴露了,瘦竹竿和矮冬瓜這兩人不能再用!你看著如何處置他們吧!”
“他們兩人罪不至死,就饒過他們吧!或者可以讓他們將功補過?”
“哼,怎么處置是你的事情,你也沒必要向我說,我也沒興趣知道!”
“那行,若是沒其它事情,在下就先行告退了!你們首領若是還有其它吩咐,可以直接來找我!”
不一會,就看到畢華生一拐一瘸地從小木屋中走了出來。只見他手上提著一個麻袋,那個麻袋不知道里面都裝了些什么東西,沉甸甸的,足有小半麻袋那么多。
不過看他神情凝重,一臉的不快,似乎剛才在小木屋內,那人說的話刺痛了他的神經(jīng)。
畢華生吩咐隨從從自己手上接過了麻袋,背在身上。
隨后再吩咐他,讓他緊跟在自己身后,離開了采石場,返回縣城里。
在返城的路上,畢華生是越想越氣憤,最后實在是忍不住了,一拳狠狠地擊打在路邊一顆碗口般粗壯的小樹上。
那棵樹讓他一拳擊打地左右擺動,樹上的枯枝敗葉隨即紛紛飄落下來。
“這兩個混賬東西!這點小事都辦不好,還他娘的敢在老子面前邀功?”只聽他咬牙切齒恨恨罵著。
緊跟在畢華生身后的那名隨從,見畢華生此時被怒火逼紅了面孔,也不敢多問什么,只是嚇得臉色蒼白。
他小心翼翼地緊跟在畢華生身后,大氣不敢出,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就觸碰到了畢華生的逆鱗,惹惱了畢華生。
畢華生看了一眼如鵪鶉一樣的隨從,余怒未消罵道:“真是一群酒囊飯袋!”
待心中的惡氣宣泄得差不多的時候,畢華生放用布條拭去了手背上的血跡,帶上隨從,繼續(xù)趕路返回縣城。
在畢華生離開采石場不久之后,一個身穿著黑色寬松長外套,帶著儺戲面具的人,從小木屋內走了出來。
因為此人穿的外套寬松而長,因此看不清這人的身材體型。又因這人面帶面具,讓人又是難以看清他的真實面貌。
只見他站在小木屋前,看著漸行漸遠的畢華生,冷笑了一聲。
畢華生回到縣城之后,帶著隨從徑直走進了城北監(jiān)獄。
正當他準備吩咐隨行的那名隨從人員,將那個麻袋背回典獄長辦公室的時候,一名在門外守衛(wèi)警戒的獄警行色匆匆地跑了過來,說是葛探長前來拜訪。
畢華生聽了,臉上一邊,急忙一邊吩咐隨從先將麻袋背到別處存放,一邊吩咐獄警速度去待葛探長進來。
不久,葛探長在獄警的帶領下,來到了典獄長辦公室。
畢華生見葛探長來了,一臉緊張而又略顯尷尬地上前寒暄著。
葛探長見眼前的畢華生一臉尷尬,也不做他想,只是以為他是因為香玉閣一事放不開。于是,葛探長遂開聲安慰他說:“學長,云軒此次前來,是特意向你道歉!”
畢華生聽他說是特意前來道歉,一臉疑惑地看向他。
葛探長見他一臉疑惑的神情,急忙解釋道:“學長,此前在香玉閣,出于私情,云軒本該替你出口惡氣。只不過云軒身為公職人員,替縣府辦差,只能公事公辦,不能徇私枉法,這個還請學長你能夠體諒云軒的為難之處?!?p> 原來,葛探長自離開了香玉閣,回到警察署之后,心中一直對自己學長前往香玉閣一事頗感意外。但不管怎么說,自己與畢華生有著多幾年的同窗之誼,師兄弟之情。
出于這點關系,自己本該在處理此事的時候多偏袒他一下。只是無奈自己有公職在身,唯一能做的,只有不偏不倚地處置畢華生和齊進宣二人。
回到警察署之后,葛探長生怕畢華生因此事而心中記恨。當他忙完了手上的事情后,于便馬不停蹄地趕來城北監(jiān)獄,準備向畢華生鄭重道歉,并說明一下自己的為難之處。
一開始畢華生生怕自己的行蹤暴露了,后來見葛探長言語之間并沒有什么異常,只是一個勁地向自己道歉,于是就放寬心了。
畢華生笑著說:“云軒,這事情你就無需糾結于心了,你我均是替縣府辦差,公事公辦這個道理,我還是懂得的,此前你只身前往此處找我時,我不一樣是對你所求之事公事公辦?”
葛探長見畢華生并沒有因此事而怨恨自己,心中也就沒了愧疚之感。
想到明天還要前往東江河操練縣府的龍舟隊,葛探長也就不再逗留,急忙向畢華生告辭,趕回警察署公寓了。
畢華生待葛探長走遠,確定他不會再回頭之后,才吩咐那名隨從,將麻袋重新背到典獄長辦公室。
待隨從將布袋背到辦公室之后,畢華生就找個借口,將那隨從支開了。
此時,偌大的典獄長辦公室,只剩下畢華生一人。他確認不再有人前來打擾自己后,他走上前,將典獄長辦公室的門關上,再從里面反鎖起來,隨后走到了一個書架旁。
只見他用手擰動了一尊擺在書架上的黃玉獬豸,只聽得嘎吱一聲,書架后面的墻就從中間分為了兩半,只見那墻緩緩地向兩邊慢慢拉開,最后留出了三尺見寬的縫隙。
待那墻體停止不動的時候,畢華生親自提起了那個麻袋,側身從這條縫隙走了進去。
進去之后,才發(fā)現(xiàn)這里是一個小隔間,只見里面堆滿了古董字畫,珍珠瑪瑙,以及一些黃金白銀諸物。
畢華生將手中那半麻袋的東西悉數(shù)倒了出來,只聽得一陣哐當清脆的金屬撞擊聲,原來,這是一枚枚散發(fā)著誘人光澤的大洋,細看之下,足足有四五千塊之多。
待將這些大洋全部倒出來之后,畢華生站在小隔間門前,看著眼前這堆積如山的財富,心中不禁哂笑著:“哼!這小富顯與市井之間,大富藏于衙門之內。這姜縣的錢家孔家佟家,所謂的富貴之家,又有幾個能比得上我這個小小的典獄長?”
笑完之后,他心中又有些擔憂。畢竟他直到現(xiàn)在,都不知道該如何將這個小隔間里的財富,安全地轉移出去。
老話說財不外露,丑不外揚。一般的商賈之流發(fā)達之后,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自己身上有幾個鋼镚子兒,巴不得將自己的身家財產悉數(shù)告知他人,連呂不韋這類富可敵國的大財主,都無時無刻不再向外人展示自己的財富。
只有這些在官府里面辦差的大小官吏,卻真正做到了財不外露。他們有著豐厚的家財,卻過得比乞丐還寒酸,兜里多一個子兒都生怕被外人知道。
這些官吏們,他們可以住在茅屋里,可以每天吃著粗茶淡飯,也可以娶一些歪瓜裂棗的女人做夫人。唯一不能做的就是讓別人知道他兜里有幾個來路不明的鋼镚。
此時的畢華生,正如千千萬萬個腰纏萬貫的大小官吏們一般,此時擁有著一屋子的金銀珠寶,卻是每天都只能如履薄冰,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過著。
畢華生看著這堆財富怔了半餉,待確認里面的財富一件不少之后,他才從里面走了出來,接著將這個小隔間的墻給重新關閉好。
待檢查沒有留下任何蛛絲馬跡之后,他才將典獄長辦公室的大門重新打開。見外面已是燈火通明,星光璀璨,畢華生并沒有急著離開,而是回到案臺旁,繼續(xù)伏案工作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