紗屏瓷枕竹方床,手倦拋書午夢長。
總算松了口氣的白野正在院內(nèi)小憩,阿九在一旁輕輕搖著蒲扇。
當初建造小院的時候,白野特意圍了一棵近50年的香樟樹。
枝葉繁茂,亭亭如蓋。
初夏的微風帶著細碎的荷香撫亂了白野本就披散的頭發(fā)。
阿九一手撐著下巴,一手搖扇,瞇著眼看自家郎君無意識的摸摸可能有些瘙癢的臉龐,突然想起趙家小郎君曾吟誦的一句詞。
此時情緒此時天,無事小神仙。
現(xiàn)在應該便是這個意思吧?讀書人說話真真好聽。
院外有個衙差正往里張望,見著白野正在休息,焦急的來回踱步。
阿九無奈,只得輕輕搖醒白野,真是的,太不會挑時候。
白野迷迷糊糊醒來,四下掃了幾眼,沖院外招手,“進來吧。”
那衙差這才慌忙上前稟告,“打攪知縣休息,小的知錯。”
白野揉揉眼,“無妨,什么事?”
“半個時辰前,城里的春芳閣派了個小廝來縣衙,說...說是白知縣的兄長昨夜吃酒,還點了姑娘,今早卻說未帶夠銀錢,讓人去縣衙取,那青樓也不敢得罪,就讓人來了縣衙,縣丞拿不準,又讓小的過來問問白知縣?!?p> 呵,白野還納悶昨晚李孟博跑哪兒去了呢,好家伙,會所嫩模啊...
“知道了,我會處理,回去告訴縣丞,這事他別管了,近段時間空閑,大伙也歇歇,從銀庫撥100貫犒勞一下大家,我讓人再送五頭豬過去,再過段時日的夏收可別拖了自家后腿?!?p> 衙差喜滋滋的謝道,“豈敢,我等必然盡力,多謝白知縣。”
待衙差離去,白野才對阿九說道,“你去找夫人要100貫的會子,先去把人贖出來?!?p> 應該是夠了吧...
阿九領命而去,原來讀書人和讀書人也不一樣啊。
閑著也是閑著,白野將披散的頭發(fā)攏到一起,扎了個簡單的馬尾。
去取了些銀耳,那是以前從四川收購的存貨,這東西對環(huán)境溫度都有些挑,一直都沒騰出功夫培養(yǎng)一些。
無意間似乎又找到一條商機...
先用溫水將銀耳徹底泡軟洗凈,再加水慢燉半個時辰,這里加的水量就有些講究,加多了不稠,少了又糊鍋,邊煮邊加又會沖淡銀耳的膠質(zhì)。
白野時不時的用筷子攪一攪,以便加速銀耳出膠,出鍋錢五六分鐘再加入紅棗,枸杞和冰糖。
最后整整裝了3個小壇子,密封后置于水井之中。
等忙完一切,碰巧瞧見黑著臉的阿九回來了,后面跟著“春風得意”的李孟博。
“喲!長風這發(fā)式倒是干練英氣,昨日本該與我一道去的,要不也用不著阿九特意跑這一趟?!?p> 李孟博大咧咧的在院中石桌旁坐下,自顧自伸手到了杯茶。
白野懶得理他,對阿九問道,“可有找錢?”
阿九恨恨的說道,“我小半年的工錢呢,都叫他給了青樓的媽媽,那媽媽倒是可開心了?!?p> 可把阿九委屈壞了,白野摸摸他的頭,“好了好了,先坐下歇會,我做了新的吃食,一會兒嘗嘗。”
阿九又瞪了李孟博一眼,坐在一邊翻著自己的“學習筆記”。
白野回到自己的座位,“逛個青樓這么費錢?。俊?p> 自己可是給了十幾顆銀瓜子,少說也值二三十貫呢,像青甸園里的佃戶們,除去平時的吃穿用度,一年下來頂多也就只能剩下這些,一晚上都不夠?
李孟博斜瞥了白野一眼,“還好吧,山陰畢竟是小地方,進門3貫,普通席面5貫,酒水3貫,歌舞看姑娘的人數(shù),得10貫往上,至于過夜嘛,就看是什么樣的小姐了?!?p> 白野突然覺著這套流程有些熟悉,吃飯,看電影,開房...
李孟博也學著白野躺下,一手輕輕拍著肚皮,“淺酒人前共,軟玉燈邊擁,回眸入抱總含情。痛痛痛,輕把郎推,漸聞聲顫,微驚紅涌,貴些也是理所應當?!?p> 白野立馬起身捂住阿九的耳朵,“你個臟東西!還有孩子呢,什么話都往外說。”
阿九懵懵懂懂,有一句話倒是聽明白了,臟東西...
“哎呀,對不住。”接著又有些阿諛的沖白野擠眉弄眼,“原來長風是同道中人啊,還裝雛?不行,我得找個機會告訴趙家娘子?!?p> 白野沒好氣道,“滾滾滾,你個衣冠禽獸,話說這青樓倒是挺掙錢啊...”
李孟博也坐直了身子,“別動歪心思啊,姑娘們用身子掙錢也不容易,我知你長風商才無雙,可以往媽媽那兒下功夫啊?!?p> 錢嘛,只有流轉(zhuǎn)起來才有意義。
白野想了想,“算了,都是糊涂賬?!?p> 李孟博倒是好奇起來,“喲,我知你長風良善,怎的還同情起媽媽來了,10貫得有七八貫落在媽媽的兜里?!?p> “賬不是這么算的,雖說青樓是為了掙錢,有的姑娘家中難以為繼,自小便賣入青樓,媽媽得養(yǎng)個七八年,還得請人教些琴棋書畫,都是得花錢的,好歹也算給這些個姑娘一條活命的生路?!?p> 李孟博不屑的撇撇嘴,“逼良為娼的也是這些人...”
白野望向遠方,語氣幽幽,“我做過一個夢,夢中有個國度正被另一個國度攻伐,應運而生兩位偉大的抗擊領袖,一位正面阻敵,一位敵后侵擾,歷時十余年,終于將強敵驅(qū)逐國門?!?p> 李孟博雖然不明所以,還是順著思路說道,“看來這兩位之間必有一戰(zhàn)啊,楚漢爭霸?”
白野笑笑,“差不多吧,正面阻敵之人傭兵80萬,敵后之人60萬,你覺得誰會贏?”
李孟博脫口而出,“劉邦!”
“為什么?”
“知人善任,人盡其才,自然攻無不克?!?p> 白野搖搖頭,“其實,勝負的關鍵不在戰(zhàn)場,而僅僅是一句話?!?p> 李孟博來了興致,“哦?什么話?”
“打土豪,分田地,農(nóng)民翻身做主人。”
李孟博倒吸一口涼氣,“好氣魄!”
轉(zhuǎn)而滿臉驚駭,“難道長風你...”
白野翻了個白眼,“想什么呢!你覺得這個做法如何?”
“大勢在手,天下歸一不可阻擋?!?p> “那有沒有想過,這些土豪之中不乏沈丈這等大義之輩?!?p> 李孟博沉思道,“這...世間安得兩全法?殺一人而活百人,可殺!”
“殺的是你我呢?”
阿九皺著眉頭,仰著脖子斬釘截鐵的回道,“不行!”
李孟博嘆道,“沒用的,大勢傾軋,摧枯拉朽,那最后呢,翻身做主人了么?自家也好死得其所?!?p> 白野語氣飄忽,“有沒有做主人不知道,不過國家強盛,底層民眾確實比以往過的都要好?!?p> “那便是圣人在世,大功德?!?p> “是呀,至于另一種可能會如何,誰知道呢,因為沒有選擇啊?!?p> 李孟博神情嚴肅,盯著白野說道,“有些事注定無法兩全,總要有所取舍,若是凡事都講究完美,你遲早得累死,不得善終?!?p> 很多事都有兩面性,甚至多面性,怎么取舍就是在于角度和立場,如果人人平等,那自然都要進行深思熟慮啊。
白野起身撐了個懶腰,“所以啊,我這不是請你這個斯文敗類當幕僚么?!?p> 走到水井邊,將幾個壇子提上來,打開一個倒出里面的銀耳羹。
白野美美的吃上一口,“果然,冰鎮(zhèn)的才好吃。”
李孟博沒見過啊,吃完咂咂嘴,滋味不錯,“就拿這個謝我?”
“愛吃不吃!”
阿九已經(jīng)瞇起了眼。
“阿九,剩下這兩壇,一壇給夫人送去,一壇給林師,李師送去?!?p> 阿九端著瓷碗,看了眼正在盛第二碗的李孟博,欲言又止。
白野看著情緒想法都在臉上的阿九笑道,“剩下都是你的,不給他了?!?p> 阿九提著兩個壇子就跑,生怕晚了就被那個臟東西吃完了。
雖然有些意猶未盡,李孟博還是放下碗,躺在竹床之上,口中低吟,“青史幾番春夢,紅塵多少奇才。不須計較與安排,領取而今見在!”
?。ū菊峦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