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湘城南側(cè)的清軍大營內(nèi),伊爾德打開了屯齊快馬送來的第二道催戰(zhàn)軍令,掃了一眼之后,忽然得意一笑,又把那張寫著軍令的紙折了起來。
隨后扭頭看向右手邊的甲喇額真,沉著臉問道:“城陵磯和道人磯的援兵到了嗎?”
伊爾德昨日接到戰(zhàn)報之后,便猜到了會有這么一出,屯齊向來謹慎,岳北三城的戰(zhàn)事不定,他便不可能率主力與明軍決戰(zhàn),所以他今日一早,便派人去調(diào)了原本用于守城的三千包衣到臨湘增援。
“回固山額真的話,援軍今晚便能抵達!”
“嗯?!币翣柕聺M意地點了點頭,看起來已是胸有成竹,隨即下令道:“譚泰蘭,明日一早,你親自率五百甲兵,五千包衣前去誘敵,我會帶著其余人馬從兩側(cè)迂回。這一次,定要將這支明軍全部殲滅于臨湘城下!”
經(jīng)過這幾日的小規(guī)模交鋒,伊爾德已經(jīng)大概摸清楚了對面那支明軍的真實戰(zhàn)力。他雖然覺得現(xiàn)在還不是最合適的時機,但硬要打也沒什么問題,不過是多死一兩百甲兵罷了。
所以,他才會又調(diào)了三千包衣過來做炮灰,為的就是減少八旗甲兵的傷亡。
和屯齊不一樣,伊爾德雖然謹慎,卻不怕死戰(zhàn),更不怕死人。他也知道八旗乃是國之根本,死一個少一個,可打仗哪里有不死人的?多用些包衣奴才來減少傷亡就是了!
伊爾德最厭惡的便是朝中那些勛貴,那些大臣每每都言“動搖國之根本”,每每都想讓漢人去打,可伊爾德始終覺得漢人靠不住。
畢竟,這天下是誰打下來的,才會是誰的,滿人的天下必須由滿人來打!
當然了,和屯齊一樣,伊爾德心里很清楚,他需要一個大大的勝利,否則尼堪之死,衡州戰(zhàn)敗的過失,足以使得他被削爵奪職。
其實,熟悉滿清政治斗爭規(guī)律的兩人并非是杞人憂天,在原來的歷史上,這兩人在岔路口之戰(zhàn)幾年后,都被順治追罪削爵降職了。
同時,自以為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伊爾德,其實心里并不把扎喀納和穆爾祜兩個宗室貝子放在眼里,這兩人一直以來不過都是憑著出身,跟隨大軍打一些順風(fēng)仗罷了,巴思哈更甚,哪里打得了硬仗?所以新墻河北岸突襲的失敗算不得什么,并不能說明明軍有多強。
想到這里,伊爾德心中便躊躇滿志——這岳陽的第一場大勝,還是得由自己來。
畢竟,這些尼堪能有多厲害?便是能頂?shù)米∫惠啗_鋒,能承受得住第兩輪?第三輪?
伊爾德便是計劃在明天的大戰(zhàn)中先用包衣誘敵,再用包衣做肉盾,消耗了明軍的彈藥和體力之后,再讓五千滿八旗騎兵進行輪番沖鋒,直至突破這股明軍的軍陣,一舉殲滅之。
對面的這支明軍雖然算不上十分強悍,但是根據(jù)這兩天的試探來看,也算不得太弱,只是畢竟有一千騎兵,還有火器,若是到時對方不上當,結(jié)成軍陣對抗,以騎兵沖擊的話,不死幾百上千人,恐怕很難沖破。
但有這一萬多包衣兵在,是足以消耗掉很多明軍很多彈藥的。只要掩護騎兵沖上幾輪,明軍還能不?。?p> 伊爾德便是要以騎兵沖鋒這種最具沖擊力的方式,直接打垮這支明軍,摧毀這些尼堪所謂的信念——滿洲騎兵無須滿萬,五千便不可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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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一支清軍援兵入營了?”李來亨瞇著眼睛,語氣中有些驚訝,看來自己這幾天的偽裝還是不夠,居然讓清軍又調(diào)來了援軍。
“將軍,只有兩三千,都是包衣,于戰(zhàn)局影響不大!”一旁的塔天寶拱手抱拳道。
“呵,韃子應(yīng)當是要開戰(zhàn)了!”李來亨冷笑了一聲,還是板著臉,又說道:“前兩日屯齊伏擊秦王的行動失敗,如今兩軍正在新墻河北岸對峙,恐怕都在等咱們這里的消息!”
“將軍,對面清軍有整整兩萬大軍,雖說大多是包衣,可若是與之硬拼,恐怕咱們這點家底是要被拼完的?!崩顏砗嗌砬暗牧硗庖粋€將領(lǐng)馬騰云一聽,趕緊出言勸道。
雖然這幾日李來亨故意示弱,但交鋒數(shù)次之后,大順軍諸將也明白了清軍甲兵的強悍,絕不是容易對付的。
其實,不只是馬騰云,北路軍大順軍余部的中下層將領(lǐng),相當一部分都想據(jù)城而守,保存實力,不想和清軍硬拼。
畢竟,誰也不想打硬仗,更不想損失自己的兵馬!
但李來亨和塔天寶等人,卻是認為要和清軍正兒八經(jīng)面對面大打一場,才能重振大順軍軍威。這一想法也得到了劉體純和袁宗第等核心將領(lǐng)的支持。
“不,這一仗必須要打,若是清軍有紅衣大炮,臨湘城絕對是守不住幾天的?!崩顏砗喹h(huán)視一圈,眼神變得更加堅定起來:
“諸位,對面的滿洲兵不過五六千,其余都不過是包衣,那些狗奴才不過是穿了件棉甲,拿著把刀,有什么可怕的?咱們在這里有一萬人馬,袁將軍麾下還有一千,都是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老兵,難道還不敢和韃子一戰(zhàn)嗎?
可現(xiàn)在若是退了,大軍的士氣可就沒了,這幾日咱們一直在示弱麻痹韃子,若是現(xiàn)在一退,將士們會怎么想?大軍若是沒了士氣,這仗還怎么打?”
其實,李來亨,劉體純兩位大順軍余部當前實際上的領(lǐng)袖比誰都想保存實力,但他們也很清楚,如果為了保存實力,怯戰(zhàn)避戰(zhàn),最終必然是自食惡果的。
曾經(jīng),他們就是這樣被那些南明軍對待的,就是因為這些小動作,小心思,以至于戰(zhàn)局屢次崩壞,十數(shù)萬大軍打成了三四萬,又打成了一兩萬,最終只能龜縮夔東一隅。
而且,既然已經(jīng)出山,李來亨和劉體純便已經(jīng)做好了融入大西-永歷復(fù)合政權(quán)體系的準備,他們并不介意孫可望實際掌權(quán),大順軍本來就自成體系,只不過是為了抗清大業(yè),不得不聯(lián)明罷了。
只是,要想在這個新的集團中獲得足夠的地位和權(quán)勢,唯一的辦法就是在戰(zhàn)場上去拼殺,獲取戰(zhàn)功。
特別是李來亨,他心里明白孫可望對他的扶持。而且,作為闖王的繼承人,他必須要重新執(zhí)掌大順軍一系,所以他比其他人更需要足夠的戰(zhàn)功,也比別人更渴望大戰(zhàn)一場,在正面擊敗清軍,提升自己的聲望。
不然,便是孫可望想扶他,也是很難扶得起來的。
李來亨見營內(nèi)諸將都沒有說話,便知道雖然屢屢受挫,但大順軍的將領(lǐng)們,血性還在,膽氣還在,心中一喜,隨即下令道:
“現(xiàn)如今南面局勢對韃子不利,現(xiàn)在援兵又至,韃子估計明后兩天便會開始進攻。我們嚴陣以待,等韃子露出破綻。
到時,我親自率領(lǐng)一千馬兵分布于兩翼,作為進攻主力,塔天寶你親自指揮火器營防御清軍沖擊,馬騰云你指揮其余戰(zhàn)兵列陣迎戰(zhàn)……袁將軍一部現(xiàn)在正在江上,等時機一到,再從背后偷襲清軍?!?p> 李來亨自然不知道伊爾德的誘敵計劃,但他在現(xiàn)在這種勢均力敵的情況下,并不打算主動進攻,或者說并不打算首先主動進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