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fēng)裹挾著一股肅殺之氣席卷而來,地上殘破的落葉逆著三兩行人的車輪上下起舞,行人縮著脖子,一手護(hù)著車把,一手插兜來躲避寒意。他們總是匆匆而過,因著這低沉的天氣,也因著這附近實在沒有可駐足的地方。公路一旁是低矮的麥田,麥田對面則是圍墻圍起來的破舊鐵路車軌,緊挨藍(lán)漆白面的遠(yuǎn)水鎮(zhèn)派出所。
此刻有一人正端著茶杯站在派出所的門口,歪著頭注視著面前的麥田,雖看著清秀卻一臉愁容。他是派出所刑警警員莫俞,在二十出頭的年紀(jì)他倒是一股中年人的頹廢之勢。但凡有什么不順心的事他必定站在門口盯著麥田看上半天,綠色確有沖淡疲憊之效,再加上麥田一望無垠,倒可以起點舒緩心情的作用。
身后的刑警隊長馬沖正拿著資料往檔案室走去,看到莫俞真是氣不打一處來,對于這種懶散的人,他真的想一腳踹在他的屁股上將他掃地出門,但是他沒這個權(quán)利。且這個人雖然看著渾渾噩噩,卻有著一肚子“心眼”,只得留著,平常他也就派一些小事兒給他做做。
“莫俞,馬王莊的案子資料匯總好了沒有”,這一大嗓門喊起來,連門外路上的行人都隱約回頭了。馬沖走起路來像風(fēng)火輪,嗓門大的整棟房子都聽得見,倒是給這個蕭肅的季節(jié)增加了一些活力,就是不太符合刑警隊長應(yīng)有的嚴(yán)謹(jǐn)深沉。
“你聲音不能小點,你這都夠泄露軍情了”,莫海升從二樓樓梯口下來,白了馬沖一眼就徑直到車庫去了。
馬沖歪嘴笑了笑:“所長,又去縣里挨訓(xùn)啊,都快中午了,下午還回的來嗎”
“還不是因為你,馬王莊這么重大的案子,你給我拖多久了,一堆廢話”
莫俞此刻已經(jīng)來到了馬沖身后,目送著自己的堂叔駛離了大院。回過頭來,看馬沖正瞪著自己,不由得將眉眼壓低。
“隊長,我覺得我們可以查一下那個手紙,我覺得有問題,我重點寫出來了”
“我讓你給我匯總資料呢,你先匯總好給我”,馬沖不耐煩的說道。
“我早就弄好了,你找我談話的時候我就放你桌上了”
馬沖這才想起,只是自己還沒來得及看,便不耐煩的揮揮手道:“知道了知道了”
下午刑偵隊開了個會,莫俞的意見也被考慮在內(nèi),馬沖這點倒是還值得肯定,對事不對人,任何一個疑點都不放過。會后莫俞被單獨留了下來,莫俞還以為馬沖跟他討論案情,卻不想馬沖提起了一樁舊案:
“85年慧中鎮(zhèn)一戶白姓人家發(fā)生了一起滅門慘案你有印象嗎?”
“是失蹤的小女孩找到了嗎”
“哪那么容易?是那邊又發(fā)現(xiàn)了新的線索,讓我們協(xié)助調(diào)查”
看莫俞沒反應(yīng),馬沖接著說道:“慧中鎮(zhèn)滅門案其中一個死者叫做蘇時杰,但是他并不是當(dāng)?shù)厝?,他是我們遠(yuǎn)水鎮(zhèn)蘇里楊的人,你的任務(wù)呢就是去蘇里楊確認(rèn)下狀況”
莫俞有點懵,他不明白這是什么意思。
馬沖接著說道:“我們查過流動人口記錄,蘇時杰確實在75年左右離開蘇里楊,但是在1982年又回來了”
莫俞低頭哼了一聲:“所以,就是讓我去查查他是什么時候又出去的是嗎?現(xiàn)在是2007年,25年前的事兒…”
看著面前一臉頹喪的莫俞,馬沖白了一眼,抽出一根煙便點上了揮手讓他出去。莫俞滿腹牢騷,這么沒頭沒尾的,過去這么多年怎么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查是好查,不過跑一趟,但是你要的結(jié)果是什么呢?
莫俞剛要走,馬沖似乎又想起來一件事轉(zhuǎn)身叫住了他,又派了一個失蹤案給他,也是來自蘇里楊。莫俞知道,這是馬沖的老同學(xué)李全有今天下午來派出所時說的,似乎馬沖也并沒太當(dāng)回事。一來委托報案的是一位話都說不清的老太太,消息是否真實還有待確認(rèn),二來失蹤人口按理也不歸他們管。想著反正要往蘇里楊跑一趟,所幸就讓他一塊兒去看了,莫俞無奈的嘆了一口氣。
剛走出馬沖辦公室,就聽見有人招呼他,莫俞趕緊來到了審訊室,一抬頭發(fā)現(xiàn)又是???。那人倒沒看他,兩只眼睛四處打量周圍,橘黃色的皮衣除了顯示他的臃腫外,與他每根油膩的頭發(fā)絲都不搭。兩片厚嘴唇活像兩根香腸掛在臉上,抬頭的間隙還能看到下巴上面的疤痕,兩只手放在桌上,莫俞還沒完全記住他的臉,已經(jīng)被他手上的扳指吸引了去。那戒指上的瑪瑙綠比他的眼珠子還大,綠色倒是能顯膚色,但是套在他黑胖的手上倒還挺搭,反正都是一樣劣質(zhì)。
“姓名”
“王小思”
“住址”
“遠(yuǎn)水鎮(zhèn)石陳鋪小王莊一大隊”
還是同樣的問題,答案也幾乎一致,感覺沒問下去的必要,莫俞打算就此為止,這個二流子進(jìn)進(jìn)出出也習(xí)以為常了,每天游手好閑,盡干些偷雞摸狗的事,當(dāng)然這些都是老百姓講的,莫俞并不會把他記錄在本子上,畢竟警察說話得嚴(yán)謹(jǐn),凡是要講證據(jù)。
有那么一刻,莫俞覺得這個人身上肯定有些東西,從他這個興奮的表情來看,這次可能是件大事,也許會露出馬腳。即便沒有,倘若自己下些功夫,肯定能把他送進(jìn)去,但是抓個小毛賊算個什么本事呢,他的隊長或許并不會對他高看一眼。
做完筆錄出來,王小思心情似乎很美。這么些年王小思真是倒霉透了,那些鎮(zhèn)上的有錢人他是一次沒進(jìn)去過,每次摸進(jìn)去的人家都像是扶貧似的,好在也從沒被抓到過。同為梁上君子,別人在城里干一票能吃一年,他在鄉(xiāng)下的破舊糧倉里,食不果腹。好在老天總是開眼的,在這破舊糧倉里居然讓他尋到了一個長期飯票。想到這里,它不禁摸了摸手上的扳指,這是他的寶貝,從不離身,他認(rèn)為這是他的寶貝給他帶來的運氣。
莫俞在身后看著王小思,抿了一口茶,忽而又喊住了他。那王小思倒也不氣,仍舊嬉皮笑臉的跑回來,“俞警官啥事”
莫俞翻了一下白眼,并不糾正他:“你們小王莊離蘇里楊也就三四十里地,算近的了,怎么,你去過蘇里楊沒”
這話問的王小思有點心虛,他諂笑道:“那可是鬼村,誰沒事往那跑啊”
“你不老實跟我說,下次你再進(jìn)來我對你可就沒那么客氣了”
“盡嚇唬俺這老實人”,說這話的時候,王小思心里直犯嘀咕。但是轉(zhuǎn)念一想,這都要走了才問,很明顯這不是問話,因此定了定神,接著說道:“我確實去過,立秋剛?cè)ミ^,俺有個大姑在那兒,去吊喪。”王小思著重強(qiáng)調(diào)了下吊喪,抬頭看了看莫俞的反應(yīng)。
莫俞面無表情的哦了一聲,“說說吧,蘇里楊看著咋樣啊”
“現(xiàn)在看著還像個樣,村子里都蓋上磚瓦房了。跟外面走動也稍微多點了,以前俺們是不敢去他們村的。你也知道往他們那個村去也沒路,去其他地方也不需要經(jīng)過他們村,孤魂野村一樣。要不是那個李全有,我看他們村還吃人呢”
“都不敢去,那他們怎么娶的媳婦兒”
“我聽俺媽說,俺那個大姑,生下來就看不見,那兩個白眼珠子嚇?biāo)廊?,給別人都不要,那不能一輩子養(yǎng)家里是吧”
莫俞皺了皺眉,:“你怎么去的,聽你這么說,也沒公交車“
“騎摩托啊,大概一兩個小時吧”
莫俞想了一會兒,若有所思的問道:“你們?yōu)槭裁炊冀刑K里楊鬼村啊,你剛才說吃人啥意思?”
王小思一聽來了興趣,嘚吧嘚吧的跑到莫俞面前,莫俞倒嫌棄的往后退了兩步,王小思笑嘻嘻的說道:“20多年前有個小孩趕集時走丟,找到蘇里楊的時候不見了,不就是被蘇里楊的人吃了嗎”
莫俞皺了皺眉,王小思眼看莫俞不信,便又說道:“這可不是隨便說的,你們派出所肯定有檔案,那可不是只吃了一個人呢,聽說骨頭架子都拉了一車呢…”
聽到這里,莫俞搖搖頭,對于這種夸張又毫無根據(jù)的話,他也只能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