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周靈坦心聲
剛褪下朝服坐著，便有宮人上前，說鎮(zhèn)國大將軍求見。
周靈大概猜出，他是要問什么，就讓人將他帶進來。
“陛下?！?p> 免了凌云的行禮，周靈抬手讓眾人退下，邀他入座對面。
“先坐，是為齊若的事來的？”
為二人斟上茶，周靈笑問。
可凌云還是杵在一旁，聽了周靈的話，先是搖頭，復點頭。
周靈微微黛眉，正疑惑凌云這點頭又搖頭是什么意思，就見凌云拿出一瓶膏藥，放在她旁邊。
“手上那個傷，不涂，會留疤?！?p> 順著凌云垂眸的視線看，周靈才想起這被白布包著的手。
瞬間，周靈有些哭笑不得。她當初只是隨口說說，自己嫌留疤丑，結(jié)果凌云這二軸子，還當真了，每次都花大力氣找這種祛疤藥。
“你來找我，就是送藥？”
周靈自然不會拒絕凌云的一片好意，當下就接了過去，笑著問剛坐下的他。
凌云一向冷靜，沒什么太大的情緒波動，但不知為何，一坐在席邊見著對面的周靈，眼神不自覺躲開些許，握著茶盞的指尖有些發(fā)燙。
凌云輕輕點頭，開口說道：“嗯，還有……齊若?！?p> 果然是為齊若而來。
周靈笑得了然，反問道：“你是不是要問，我為何這么做？”
凌云卻搖頭，而是開口輕輕問道：“陛下不會殺齊若的，對嗎？”
周靈為什么這么做，他并不關(guān)心，在他看來，只要是周靈想做的事情，她盡管去做好了，而他只會竭盡所能去幫她實現(xiàn)，而非阻礙。
只是昨日那一出，實在超出他的預料之外。齊若的身份太過敏感，而周靈冷聲呵斥他下令斬殺齊若的場景，歷歷在目。他和齊若一起度過很多載春秋，早是知命之交，肝膽兄弟。他覺得周靈不會殺齊若，可還是親自想要一個確定的答案。
周靈垂眸，搖晃著茶盞，冒出的氤氳熱氣，模糊了她的神色。
抿了一口放下茶盞，周靈看著凌云，神色冷肅。凌云眨也不眨，生怕錯過周靈神色的絲毫變化。
繼而，那肅穆的神情不再，反倒傳出一陣如黃鶯脆鳴般的銀鈴笑聲。周靈笑得肩膀都在抖，忽然的轉(zhuǎn)變，讓對面的凌云看得發(fā)愣，頗有些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一動不動。
等到笑夠了，周靈才扶著肚子回道：“當然不可能了，我那不都是演給拓跋勤看的嘛！”
“可是陛下，您當時下令的時候，很……認真?！?p> 凌云詞窮，原本是想說冷漠，覺著似乎不大好，只得這般說道。
見他滿面糾結(jié)，周靈笑得更歡了：“就你這直腸子，喜惡都寫在臉上的，拓跋勤那么精明的一個老狐貍，我要不把你蒙在鼓里來真的，保管他一眼就能看出來，到時候，可就拿他沒辦法了。而且我還不知道你？到拔劍最后一刻，你肯定不是把刀架他脖子上，保不準還掛自己脖子上來求情?！?p> 原是怕自己表現(xiàn)過于明顯，露陷被拓跋勤察覺。而且事實也正如周靈所言，凌云那劍真出鞘了，肯定對不了自己最好的兄弟下手。
周靈了解她，可拓跋勤不了解，見著人冷著一張臉，劍刃都拔出來大半了，自然會被嚇住。
再怎么精明，平日再如何兇惡之人，到窮途末路之際，往往會存下心底僅剩的那點良知。拓跋勤死路一條已成定局，齊若再怎么說，也是他在世間僅剩的血脈。
而且拓跋勤此人，該是挺重視感情的，否則，當初也不會為了自己的王妃而被逼著吃下那散功之藥，也不會一直尋覓齊若的蹤跡。周靈吃準他這點，拓跋勤卻吃不準她，待周靈這么一嚇唬，他也就栽了跟頭。
“如果……當時拓跋勤沒有說出來怎么辦？”
頓了頓，凌云繼續(xù)問道。
很顯然，不論是從周靈的態(tài)度，還是齊若的表現(xiàn)來看，齊若應該同自己一樣，只知道小皇子的存在，而不知自己身份，如果當時拓跋勤也吃準了周靈，到最后自己的舉動，定會將周靈所有布局攪亂。
若是知曉周靈不會殺了齊若，拓跋勤必會守口一輩子。至于用在那蠻族女人身上的那些手段，凌云也知道周靈的底線，是不會輕易用的。更不能是拓跋勤。
畢竟是一代親王，死可以，死得這般沒體面，那必然引發(fā)大麻煩，雖是個前朝親王，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反撲一口，也是吃不消的。
這一點凌云很清楚，拓跋勤更清楚，所以至始至終，他都不擔憂自己的處境。
他想知道，如果那個時候是那番情形，周靈該如何做。
凌云的話問出來，周靈原本的笑意盡數(shù)收攏，只余一片肅穆。
她盯著凌云的眼睛，一字一句，說得無比認真：“齊若依舊不會有事，拓跋勤不肯說，我就找，總會找到的，時間問題而已。不論是你，齊若，還是彩雀，對我而言，不是心腹，而是同舅舅，同母妃一般，最重要的親人?！?p> 凌云的瞳孔中，倒影著周靈的嬌顏，周靈的每一個字，他都清清楚楚地刻于腦海，尤其最后那句。凌云無法形容此刻的心情是什么，只覺心臟強力地跳，胸腔不斷起伏，腦子熱熱的，不難受，反而有一種，說不出的愉悅。
如今的周靈，是帝王，是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可她自始至終，在他們的面前，用的還是同一個自稱，她說，我，而非朕。
她坐在最高的位置上，說他們是親人。不論是聽聞，還是跟著周靈改朝換代這幾年的親眼所見，凌云明白，坐在那個位置上的人，除了荒淫無度，那便注定孤獨。
其實他很害怕，周靈會推開他們所有人，一個人孤零零立在王座面前。
凌云想，他定會心疼的。
十幾年的朝夕相伴，周靈太了解凌云了，當他的神色從欣喜轉(zhuǎn)為落寞，便猜出他心中所想，笑著搖頭：“凌云，信我，和他們，我不一樣?！?p> 凌云先是一愣，繼而也輕輕笑了，目光帶一絲堅定，點頭：“信陛下的?！?p> 凌云性子從小如此，冷冷淡淡的，在他們面前，還稍稍好些。
他鮮少笑，忽見凌云久違的笑容，周靈看得有些恍惚。
凌云笑起來，似乎挺好看的。
周靈忽一眨不眨盯著自己，凌云耳尖竟紅了。
恰此時，彩雀的聲音從殿外傳來，很是低沉，能聽出她話中帶冷：“陛下，楚國使臣與我軍同來，已至都城三十里不到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