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首戰(zhàn)敗，平洲落浩劫

　　平洲。

　　莫仕真此刻站于城頭，一身淡藍(lán)的衣擺，已是一片暗色。

　　他面色不再是于人前的溫潤儒雅，也不是于劉瑞時的瘋狂冷厲，而是一派祥和與平靜，輕扇著長眸眺望遠(yuǎn)處。

　　若不計(jì)他腳下堆砌的數(shù)具尸骸，旁的人見了，定會覺著是哪家文靜乖巧的公子。怎么也不會聯(lián)想到，這樣的翩翩公子，就在不久前，整整屠戮了一座城的人。

　　“軍師，周國兵馬，正往平洲而來，怕是要不了多久就到。”

　　直到耳邊響起人聲，莫仕真才收回放空的目光，輕勾唇：“嗯。讓全軍整頓一番，我們撤退?！?p>　　他仍舊掛著一副溫和的笑容，可垂下的手伸出的時候，卻是一片紅，沾滿鮮血。

　　“這……不趁此占了平洲嗎？”

　　那將領(lǐng)面帶疑惑。他們辛苦好一番才拿下平洲城，正常難道不該割據(jù)占為我方己有，以便更好深入周國腹地么？雖說有敵軍增援，但即使不熟周國分布，還是能抵御的，軍師怎么直接開口就是撤軍？

　　分明是觸目驚心的一幕，莫仕真卻好似習(xí)慣了，從袖中掏出一方干凈手帕，從指尖開始，不急不緩地擦拭每一處。好像沾在手上的，只是尋常水漬。

　　聽了手下不解的詢問，莫仕真輕輕搖頭：“可用的物資，都差不多搜走了，我們此番也算滿載而歸。至于平洲，此次我們能取勝，乃是趁了他們新帝方定都，一時疏忽。遲早是要?dú)⑦^來的，我們擋不住。一座無用空城而已，棄了又何妨？”

　　如果周靈沒有遷都，那攻占北郊三洲也不是問題，可既已定都離州，她就不可能放著北郊不管。恐怕非但不會退讓，還會不惜一切代價奪回地盤。

　　對莫仕真來說，人死光了，不過一座空空如也的死地，還不值得他浪費(fèi)人手在這上面。

　　那將領(lǐng)張嘴還想再說什么，莫仕真只一句話道：“那位女帝和她手下的黑鷹軍，可不是吃素的。”

　　將領(lǐng)聞言立即色變，儼然是見識過他們的厲害。

　　“可大帥那邊……”將領(lǐng)忽意識到什么，看著莫仕真欲言又止。

　　“我自有辦法，去罷?！?p>　　莫仕真卻是抬手打斷，那將領(lǐng)會意，即刻下去安排。

　　“軍師，周軍第五師，除將領(lǐng)劉瑞及他一名手下，皆伏誅?！?p>　　不多時，原先在軍營的將領(lǐng)登上城樓，朝莫仕真作禮道。

　　“沒露出馬腳吧？”

　　莫仕真神色寧靜，絲毫不見意外，倒是這般反問道。

　　那將領(lǐng)搖頭：“除卻要害，屬下招招下得狠手，人已是半殘，看不出，只是……”

　　頓了片刻，將領(lǐng)才道：“軍師為何要放了兩條漏網(wǎng)之魚？”

　　莫仕真扔下滿是血污的手帕，淡笑著答：“放長線，才能釣大魚?！?p>　　將領(lǐng)面露不解，莫仕真卻是看著遠(yuǎn)處瞇起了眼，率先移步登下城樓：“走吧，再不走，你可就走不掉了?！?p>　　朝莫仕真之前的方向看了一眼，將領(lǐng)若有所思，跟在莫仕真身后離去。

　　二人的身影，很快隱于城頭，消失不見蹤影……

　　黑夜將至，一片暗色昏昏沉沉籠罩在平洲上空。烏鴉們四散在各處悠閑，本該燈火通天人聲鼎沸的街市，卻到處成了它們的地盤。除卻聒噪的嘎嘎聲，一片死寂。

　　沙塵震動，一望無際的銀黑朝此地涌來，囂張的黑鴉們，才終于扇起翅膀，不敢再停留，只敢高高盤旋，偷望一眼這些令它們心悸的大家伙。

　　“吁！”

　　隨著周靈一勒韁繩的動作，身后無數(shù)黑鷹騎士一同停下前行的步伐，看這滿目瘡痍的城門。

　　除卻馬蹄不時在地上的踏踏聲，此刻眾人皆然靜默。

　　馬兒都在原地躊躇個不停，立于正首的周靈，一路上懸著的心，剎那間沉下。

　　太靜了。

　　他們都是曾闖過煉獄的不幸者，這一景象昭示著什么，不言而喻。

　　每個人都白了臉，周靈的心口，更是一陣絞痛。

　　遲了，太遲了！

　　他們來晚了。

　　在收到楚國情報，凌云聽得五皇子為楚卓儒，告訴周靈可能莫仕真歸順?biāo)螅麄兎磻?yīng)過來的時候，一切都晚了。

　　就如周靈出其不意的登基與遷都，莫仕真同樣走了一步?jīng)]有人會預(yù)料的險棋。

　　都以為，周靈定都離州，北郊短時間內(nèi)定平安無事，都以為，兩軍對峙邊境，首要該是和談放人一事。是啊，他們?nèi)家詾樵撊绱?，包括周靈。

　　可在劉瑞九死一生被手下背回她面前那一刻開始，再等她出動黑鷹，連日奔波，就已經(jīng)來不及了。

　　“陛下……”

　　齊若聽出周靈紊亂而急促的呼吸，知曉她現(xiàn)今臉色是何等蒼白，擔(dān)憂著剛上前一步，卻被一旁的凌云伸出手?jǐn)r下。

　　凌云看著他，搖頭。

　　如今說什么，都不如不說得好。

　　任何言語，在此刻都是蒼白無力的。

　　周靈佇立前方，一言不發(fā)。

　　眾人順著她的目光，眺望城墻上，本該迎風(fēng)飛揚(yáng)的周國旗幟，此刻只剩一截斷裂的旗桿，都收緊了拳頭。

　　旗幟已倒，平洲淪陷已成定局。

　　抓著韁繩的手心，此刻布滿汗?jié)n，周靈都覺有些抓不住了。

　　終于，她還是翻身下了馬，身后眾人，隨著她一同。

　　每次她經(jīng)過，城門都是熱熱鬧鬧的，百姓會自發(fā)站在門口，歡呼著簇?fù)砩锨埃屯齺頃r一般。每每都被擠得走不動道。

　　但是現(xiàn)在，一個人都沒有。

　　凌云亦目光復(fù)雜，默默守在周靈身后。

　　每個人，都站在城門口，遲遲不敢邁步上前。

　　屠城……

　　此乃屠城之兆。

　　每個人心里都清楚，推開這扇門，只要推開這扇門，就能看到最直接的答案。

　　顫著身子吐出一大口氣，周靈才緩緩地伸手，扣住一方門環(huán)，將那扇有著斑駁血跡的大門，閉著眼推開。

　　狼藉遍地，尸骸遍野，所見之處，一片血流。

　　周靈喉頭當(dāng)即一哽，腔中一陣腥甜。

　　“陛下！”

　　眾人驚呼，就在紛紛要上前的時候，周靈搖搖欲墜的身子，被一直守在身后的凌云穩(wěn)穩(wěn)接住。

　　他扶著她的后背，傾注力量支撐她站定。

　　“能救一個，是一個?！?p>　　凌云壓抑著情緒的話，從周靈身后響起，周靈神色，這才有了幾分焦距。

　　她不能倒下，不能在軍隊(duì)面前，不能在如今迫切需要她的百姓面前，不能在如狼似虎的敵人面前。

　　“陛下，他們需要您?！?p>　　齊若走近周靈，掃向血腥場景的眸子盡是蒼涼，但他深知，在場的每一個人，現(xiàn)在都不能倒下，甚至不能有悲傷憤懣的丁點(diǎn)時間，他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找。”

　　站定身子，周靈輕輕啟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