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周安拜師莫平淵

　　太行宮的大門，于二人身后緩緩閉合。

　　沉重的一聲響起，終是隔了里頭周毅的狼狽，斷了外頭周靈的身形。

　　楓樹蕭蕭，落了三秋葉。紅的是那楓葉，白的卻是人頭。

　　周靈定定站在門前，任由清風吹亂三千青絲。

　　“陛下?！?p>　　凌云一聲輕喚，才讓周靈抬了頭。

　　只一眼看去，凌云卻是痛了心。

　　嬌顏依舊，可那如星河般璀璨的美目，卻含了點點淚花。

　　“凌云?！?p>　　周靈輕輕喊著身旁玄袍男子的名字，緩緩綻出笑來：“我沒有父親了?！?p>　　自小守候在她身畔的小侍衛(wèi)，從來不是個巧善言辭的。周靈兩行清淚滑落面龐，凌云不發(fā)一言，默默地從懷中掏出一方絹帕。

　　這樣一把來自地獄的血刀，護在刀鋒下的，卻是這么一個柔軟的小玩意兒。

　　周靈猶怔怔望著，凌云卻已笨拙而溫柔地替她拭去那兩道淚痕。

　　“我沒有父親了……”

　　又是兩顆滾燙的淚珠淹沒于那方軟帕上，少女眼眶通紅地對他呢喃。

　　“我在，陛下?！?p>　　凌云候在她身旁，再一次說道。

　　這已是記不清多少次，她回頭的時候，他總是默默上前，對她說著。

　　當周靈一頭扎入凌云懷中的剎那，凌云向來漠然古井無波的一雙眼，睜得老大。

　　腦子也只閃過白光一道，而后嗡嗡作響。

　　“好累，讓我靠會兒，就一小會兒……”

　　周靈沉沉的音色，從懷中悶悶傳出。

　　噗通！噗通！

　　凌云胸腔內，不爭氣地起了動作。

　　他徹底慌了神，先是抱著周靈纖細的腰肢，后又紅了耳尖改為摟著她身側的兩只胳膊，可在觸覺溫熱后，瞬間漲紅面龐火速松開，僵硬地定在空中。

　　但在察覺懷中嬌軀的輕顫后，凌云那抹慌亂，則是轉為濃重的疼惜，原先放哪兒都覺不妥當?shù)膬芍粚挻笫终?，最終一下又一下，輕輕拍著少女的后背安撫。

　　聽到周靈的話，凌云呼吸更是一窒，手上仍在輕輕安撫著，只是周靈頭頂，傳來一道溫柔至極而讓她倍感寬心的聲音。

　　“嗯，睡吧?！?p>　　睡一覺，都會好的。

　　凌云明白，懷中這少女，肩上扛了太多重擔，她已經很累了。

　　對著周靈的時候，凌云的聲音總是輕柔平緩的，比安神香散都叫人舒心。

　　周靈放下全身戒備，在凌云的安撫下，慢慢地闔上雙目。

　　直至懷中人原本抓著他兩側腰間衣料的手驀然松開，呼吸平穩(wěn)，確認少女已然安睡，凌云才將手從后背收回，改為扶住周靈身子，支撐著以免她跌落。

　　垂眸小心移著腦袋，低頭看著周靈安睡的側顏，凌云目中劃過疼惜，唇畔不覺染上笑意。除卻伸手為她將散亂面龐的碎發(fā)別至耳后，再不曾動作，更未有絲毫出格之舉。

　　又過了一會兒，確認周靈已沉睡，凌云才小心地彎下腰，緊著動作將周靈的身子騰空抱起。感受到懷中的輕盈，凌云眉心微黛，疼惜之色又多了幾分。

　　凌云每一步都走得很穩(wěn)，不曾吵到安睡的周靈分毫。

　　每走幾步，凌云便要緩下步子低頭查看，確認周靈依舊安睡，方抬起步子。就這般亦步亦趨地，帶著周靈朝這一是非之地，漸行漸遠……

　　周靈是在莫平淵于府內安排的一處閨房內轉醒的。

　　轉醒的時候，長久來緊繃的身子只覺一陣舒暢。周靈眨了眨仍舊有些睡眼惺忪的眼，面帶迷茫地打量這陌生的環(huán)境。

　　然就在她心生警惕，緩緩推開門走出的時候，就見庭院中，莫平淵端坐在一旁，石桌上放著他那擦得噌亮的畫戟。

　　“醒了？”

　　聽見身后開門的動靜，莫平淵頭也不抬，依舊在擦拭著他那方畫戟，語氣平淡地對身后的周靈說道：“桌上有溫茶，自己倒點喝?！?p>　　語氣并非同人前般尊敬，但也不是桀驁不敬，而很是隨意，如尋常故友般。

　　見著莫平淵，周靈目中那份戒備才消散，轉了目光果真見桌上擺著茶盞，還有一小碟糕點。

　　輕輕一笑，周靈走上前，坐在莫平淵對面。

　　見周靈坐下，莫平淵才停下動作，抬手喚來隨從，將畫戟交于人帶下，用一旁早備好的清水清洗擦凈手，這才伸手，給周靈遞過滿上的茶盞。

　　囫圇吞下一塊糕點，周靈伸手接過，眼中笑意濃濃：“多謝莫侯爺?！?p>　　見著周靈吃糕點的動作略微急切，莫平淵冷淡的眸中，含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乍看，還有些許寵溺意味。

　　可出口的話，卻是嘲諷的：“堂堂的天子，連頓飯都吃不上？本侯竟不知陛下混到這個地步了?！?p>　　嘴上挖苦著，可莫平淵見周靈雙眼放光，顯然對這糕點的味道滿意，暗自卻又不動聲色地將盛有糕點的盤子，朝周靈面前又推近幾分。

　　嚼完手中的另一塊，周靈才擺了擺手道：“太上皇不待見我，我定然留不下在那兒蹭吃。”

　　“平時做事還挺帶腦子的，一到自己身上，忙活起來連吃都不記得，真是迷糊得可以?！?p>　　莫平淵嘴上批評著，可語氣卻不是那么回事，全然沒有于世人面前的冷漠無雙，反倒平添幾分親近。

　　周靈早過了貪吃的年歲，覺著腹中微飽，便不再進食，喝下半盞溫水，用莫平淵伸來的帕子擦了擦嘴角碎屑，周靈這才想起來問。

　　“我是如何到這里來的？”

　　她只迷蒙記得被周毅的一頓話，氣傷了心，轉而睡著了，醒來就在莫平淵府上了。

　　莫平淵清亮的眸中，竟難得帶上幾分玩味：“你身邊那小侍衛(wèi)給你抱回來的，陛下都快二十的人了，還學嬌娃娃撲在大人身上哭騰的那套呢？”

　　噌一下，憶起自己此前哭著睡在凌云懷中的情景，周靈面頰升起兩朵可疑的云團。

　　輕輕咳一聲，周靈岔開話題：“彩雀他們人呢？”

　　莫平淵瞧出她眼底的閃躲，輕輕勾唇，也不戳穿：“將陛下送來后就走了，說是在舊府等陛下處理完事情，對了，還留下個小娃娃，說是陛下你的意思？”

　　提到周安的時候，莫平淵的面容，這才恢復一貫的清冷肅穆。周靈順著莫平淵的視線看去，就見著遠處的周安，眉眼帶著明顯的歡愉朝著這處趕來，身后追著一個奴婢。

　　“這就是那小王爺？”

　　周安原本是歡喜地拉著周靈的衣袖，察覺到莫平淵打量的視線，也不知是莫平淵看起來目光太過冰冷，還是他周身那生人勿近的氣勢嚇著，周安竟是躲在了周靈身后。

　　安撫性地拍了拍周安的手背，周靈點頭回道：“是啊，莫侯爺看著如何？可合眼緣？”

　　“敢情你來一趟，還打著本侯的主意？”

　　莫平淵微瞇起眸子，目光從冰冷變得銳利而危險，直直盯著周靈：“想讓本侯收這小王爺為徒？”

　　“他乖巧又聰慧，說不得論天賦我都不及，莫侯爺考慮考慮？”

　　周靈眨著的目光帶著狡黠，略有些討好意味道。

　　“考慮考慮？”

　　莫平淵卻是冷冷哼出一聲：“陛下把人都帶來了，給本侯考慮的機會了？”

　　“先斬后奏這招，陛下倒是屢試不爽?！?p>　　周靈笑了起來，忙不迭給莫平淵道了茶水遞上：“就當幫幫忙？”

　　莫平淵掃了一眼周靈身后的男娃娃，收回目光冷哼，就是不應下。

　　周靈無法，只得又將糕點往莫平淵湊近幾分：“姨夫？”

　　這二字出，才終讓莫平淵冰冷的面龐帶上笑顏，無奈地朝她點頭：“陛下還真是凈會給自己找麻煩，罷了?！?p>　　沖著周靈喊的這一聲，堂堂的天下戰(zhàn)神，心甘情愿地低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