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建國病重了!
章美翠總是把顧建國一個人鎖在家里,章美翠早上5點起床去工地干活,給顧建國吃了早飯,中飯來得及回來就給吃,來不及回來就餓著,晚上再吃一頓。
顧建國過年時本就有點不大好,這樣一折騰,就猶如點燃的引線,一發(fā)不可收拾。章美翠聲音里有點發(fā)顫,說顧建國怕是活不長了。醫(yī)院里都不愿意收他住院。她已經(jīng)給迎春和晨偉打了電話,顧沐春十分意外地冷靜,掛了章美翠的電話。
陳慶之看顧沐春狀態(tài)不對,立馬上前來,想要扶住顧沐春,顧沐春立馬退后一步,“先別碰我,我能站住……”顧木春的聲音又冷又低,聽著像是哀求又像是拒絕,陳慶之靜靜看著顧沐春,等她調(diào)整好自己。
顧沐春像是僵木的老人,很緩慢很緩慢地站在原地,她是不輕易在人前哭泣的,絕不會在人前掉眼淚,陳慶之就那樣靜靜看著她,等著她,從沒有人看過她脆弱的樣子,也沒有人看過她被原生家庭蹂躪地狼狽不堪,這一刻怎么就能被陳慶之看到呢!
如果之前還抱有期待,她會很好的找一個方式,讓陳慶之看清她,看清她的原生家庭,現(xiàn)在她沒有希望了,所有的一切期待都被章美翠的這個電話擊碎了!
“你好點沒?我看你臉色煞白,發(fā)生什么事了?”陳慶之試探著問道。
“我家里有點事情,陳哥,我原本是想告訴你我家庭情況的,我想著如果你不介意,我就全力以赴,為你變得更好,與你并肩前行?,F(xiàn)在不需要了,我配不上你,希望你能遇到合適的好女孩兒,你值得被偏愛。”顧沐春聲音發(fā)顫,勉強把這些話說完,盡管這樣狼狽,在陳慶之面前,她還是盡最大努力保持住了最后的優(yōu)雅。
“陳哥,我先回去,得趕今晚的火車?!鳖欍宕荷钒字?,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出來。
“到底出什么事了?我送你去車站,路上說清楚?!标悜c之護著顧沐春朝停車場走去。
嗯,顧沐春給顧迎春發(fā)去微信,說自己今晚的火車趕回去。顧迎春回信息說她快要到了,等會兒看看顧建國情況,隨時發(fā)消息給她。
陳慶之開車送顧沐春先回家拿身份證和卡,一路上,陳慶之一邊開車,一邊等待顧沐春的解釋。
“我爸病重了……可能……”要死的話,顧沐春說不出來,用力壓抑后槽牙,讓自己保持平靜,她不能在陳慶之面前丟臉,即便做不成戀人,也不能!
“別胡思亂想,有時候人一急,就會容易說錯話?!标悜c之沒想到事情這樣嚴重,也不知道說什么好來安慰顧沐春。
也許,此刻無論說什么,都是徒勞,唯有沉默才是安慰,可陳慶之不能沉默,他必須說點什么。
“別急,叔叔會好起來的。顧沐春,你看著我,”陳慶之騰出一只手,試探著輕輕安撫顧沐春的肩膀,“我們這個年紀,面對父母的生老病死,都是常事。你先回家處理叔叔的事情,有什么困難,隨時打電話給我。你要是覺得叔叔沒了,沒人是你的后盾,我以后就代替叔叔,他給你的,我比他做得更好!”
顧沐春沒敢回應也沒敢動,只是看了眼陳慶之,就扭頭看著前方。她的心快要沖破心防,她的眼淚快要突破眼眶,她的喉嚨現(xiàn)在火辣辣的有點疼,她的后槽牙又酸又張,她所有的身體感官都快要撐到極限,唯有靜止不動,才讓她不至于崩潰。
顧沐春下車前,以前所未有的平靜面對陳慶之,“嗯,我知道。你別擔心,我會處理好的?!绷嗔税?,下了車,顧沐春站在陳慶之的車窗前,很淡然,欲言又止,“陳慶之,對不起啊……祝你找到幸?!?p> 陳慶之,對不起?。∥铱赡苁堑貌坏叫腋5?,每一次,每一次都是這樣子!在我快要觸摸到幸福的時候,我的原生家庭就要用更大的痛苦來擊碎我!
轉(zhuǎn)身進入小區(qū)的一瞬間,顧沐春的眼淚如傾盆大雨,在心里一遍一遍說著對不起,說著自己不配得到幸福,甚至想要自暴自棄,以后再也不要愛情,五年前如此,五年后還是如此!
也許,在生死輪回里,有人就是不能得到幸福的,比如她。
在原生家庭的泥潭里,每次她快要爬出來的時候,就會有更糟糕的事情,把她拖進去,無盡的黑暗,無盡的折磨。每次等她把自己支離破碎的心縫縫補補傷疤結(jié)痂的時候,家里就會有更鋒利的刀等著剜她的心,且不深入骨髓不罷休。
她覺得累了!就這樣吧!也許死才是解脫,父親去了也挺好,再也不用受這人間的罪,對誰都好!
她嘛,幸不幸福也無所謂,既然不被得到祝福,那就接受,一個人也沒什么不好,至少不會擔心,不會難過,別人擁有的幸福是別人的福德,她沒有!
顧沐春匆匆收拾了衣服,給曲毅打電話說明情況,就直奔火車站,她剛在回來的時候,已在網(wǎng)上買了車票,是凌晨12點37的。
顧沐春從小區(qū)里出來,陳慶之的車還停在那里,她紅著的眼睛,不能讓陳慶之看到,可陳慶之偏偏就盯著她,一看到她出小區(qū),就下車來接應她。
“我送你去車站?!标悜c之接過顧沐春的行李,放到后面座位,讓顧沐春坐副駕駛。
“我沒事的,我打車去方便?!鳖欍宕捍髁丝谡郑涯樥谌ゴ蟀?。
“聽話!上車吧。”陳慶之語氣溫和,態(tài)度卻是十分強硬,不給顧沐春拒絕的機會。
一路上,陳慶之專注開車,顧沐春紅著眼睛,不敢開口說話。顧迎春發(fā)來信息說,顧建國可能撐不了幾天,也許明天能見上一面。
三十二歲的年紀,面對父親的生死離別,顧沐春在瀕臨崩潰的一剎那回魂,而后都是平靜坦然。
以往顧建國在的時候,無論她家里怎么鬧,她怎么絕望,她身后都有一個顧建國,是血脈延續(xù)給她的勇氣。就像小時候,無論天多黑,她在外面玩多晚回家,她都不害怕,她心里清楚,家里有人,鍋里有飯,她是安全的,她是有家的。而今她只是覺得,自己好像站在懸崖峭壁之上,給她勇氣的那把傘沒了,以后的所有風吹雨打,就只有她一個人面對,孤零零的站在懸崖之上,孤零零的,沒有依靠。
她害怕,他還沒找到結(jié)婚的對象,還沒找好歸宿,顧建國就沒了。他怎么能走呢,他還沒把她交給另一個人,他還沒看到她結(jié)婚,把另一個男人帶到他面前,說爸,這是我找的人,你看看。
她又慶幸顧建國要走了,人間的罪總算是受夠了,她還是害怕,害怕看到顧建國臉上身上的傷,害怕看見顧建國干枯的眼睛里擠出來的渾濁的淚水,她害怕,她總是在害怕,害怕看到任何一個人身上和精神上的傷,就像她害怕傷害。
無論章美翠還是顧建國,都是她的親人,她既不想看到章美翠手指上的血,也不想看到顧建國身上的疤,可是她沒辦法,沒辦法阻止他們吵架,沒辦法阻止他們互相傷害,她也沒辦法阻止原生家庭給她的源源不斷的傷害,她只能承受。
而今顧建國要走了,她還是即害怕又慶幸,她想著她真是個罪人,惡魔,自己的父親快要去世了,自己竟然有這種心思!
到了車站,陳慶之到附近的小超市給顧沐春買了水和面包,讓她路上或明天早上墊墊肚子。
進站之前,陳慶之輕輕抱了下顧沐春,一下一下輕輕撫著她的背,沒有安慰的話,只是就這樣輕輕撫著。
顧沐春手指想要觸碰陳慶之又沒能觸碰,她不能,不能給自己留一點幻想,這樣的她,不配陳慶之。既然沒有結(jié)果,那就不要開始,不要給自己留希望!
五年前,顧建國第一次生病的時候,她是這樣不連累前男友的,五年后,她還沒開始,就更不能回應陳慶之!
廣播里在播放列車檢票信息,顧沐春任陳慶之抱了她一會兒,推開他,讓他回去慢點開車。然后頭也不回地走進候車大廳。
找了位置坐下,陳慶之發(fā)來信息,再一次囑咐她,有什么事情隨時打電話給他,顧沐春回了個謝謝。
顧晨偉打電話說他已經(jīng)在回去的路上,問顧沐春要不要等他一等,一起開車回去,顧沐春說她已經(jīng)在等火車,再過一個小時就上車了,顧晨偉作罷。
蕭慕發(fā)來語音視頻,顧沐春沒接,只是微信上說父親病重,她現(xiàn)在在回家路上,等回家看了情況再聯(lián)系蕭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