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覺得，二期生目前這種情況是什么原因造成的？”林真秀先提出了一個問題。
要是沒學(xué)屠龍術(shù)之前，堀未央奈大概會說運營偏心老人，前輩欺壓后輩，但學(xué)過矛盾論后，現(xiàn)在已經(jīng)能明白是為什么了。
“因為會社有限的資源與成員日益增長的需求產(chǎn)生了矛盾。”
“很好?！绷终嫘阌行└吲d之前的辛苦沒有白費，表揚了下后繼續(xù)問：“那么，這個矛盾應(yīng)該怎樣解決？”
“要么增加會社的資源，要么減少成員的需求，達(dá)成新的平衡。”林真秀在新宿御苑為她分析白石麻衣與運營之間矛盾的對話過去還不到三個月，依然在她的記憶中，這時自然而然說了出來。
“會社的資源會快速增加，滿足成員不斷增長的需求嗎？”
“不會，而且可能永遠(yuǎn)不會?！避ノ囱肽我呀?jīng)明白了，也不用等對方再問下去，順著說了下去，“所以，成員之間爭奪會社資源的矛盾成為主要矛盾?！?p> “那為什么二期生現(xiàn)在爭奪不過一期生？”
“因為一期生前輩比較強?！彼磺椴辉傅鼗卮穑滩蛔∵€為二期生辯解起來，“但那也是因為一期生前輩比我們更早入團，經(jīng)歷更多，更有經(jīng)驗，看起來才更強。如果運營肯多給我們二期生一點機會，我們不會比一期生前輩差。”
林真秀根本不理會后面的話，接著問：“那你覺得二期生應(yīng)該怎樣做才能改變現(xiàn)狀，比如你會怎樣做？”
“我會讓自己變得更加強大一點，就像是白石前輩、西野前輩那樣，到了運營也要尊重我想法的那一步，給二期生要更多曝光的機會，她們就會像一期生前輩那樣，越來越有經(jīng)驗，越來越強，改變現(xiàn)在這種局面?！?p> “你說的更強大一點具體指什么，又想通過哪些方式來變得更強大一點?！?p> “唱歌更好一點，跳舞再好一點，上番組能說會道，和一期生搶鏡頭表現(xiàn)自己?！?p> “你是說川村真洋桑嗎？”林真秀出其不意地問。
川村真洋外號“舞娘”，歌舞實力兼具，唱歌公認(rèn)僅次于生田繪梨花，跳舞則更勝一籌，然而在十二次選拔中只有第一單、第八單站在第三排，其他時候都是在under里混。
“秋元真夏桑唱歌、跳舞好嗎？”他又問。
秋元真夏唱歌走調(diào)，號稱魔音，四肢笨拙，跳舞僵硬，還經(jīng)常在重要場合摔跤，按照堀未央奈的觀點，肯定不強。
一正一反兩個例子舉出來，讓她啞口無言。
“所以，你把方法和方式弄混了?！绷终嫘銚u頭，“因為你對辯證唯物主義認(rèn)識論的理解還不夠。”
“方法是什么？是解決問題方案和程序。方式是什么？是方法中用到的手段。唯物辯證法認(rèn)為，先有認(rèn)識，再有方法，其過程必然是由感性具體到思維抽象，再由思維抽象到思維具體的方法。想要解決問題需要一步步用歸納法、演繹法、分析法和綜合法來認(rèn)識矛盾、找到矛盾、分析矛盾，得出解決矛盾的辦法和需要的手段與工具，其中任何一個環(huán)節(jié)都無法省略?！?p> 他告訴堀未央奈錯在哪里，“你剛才遇到的問題就是由思維抽象到思維具體的方法這一環(huán)節(jié)中跳過了分析和得出方法兩個階段，直接到了具體的手段這里，導(dǎo)致得出錯誤的結(jié)論?！?p> 然后，林真秀開始闡述正確的做法該是什么，“按照辯證唯物主義認(rèn)識論的要求，當(dāng)已知道解決矛盾的關(guān)鍵點時，接下來應(yīng)該分析解決矛盾中占主導(dǎo)地位一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所以，對二期生而言，現(xiàn)在要做的是分析會社需要什么，二期生怎樣滿足這種需求，讓會社愿意拿出資源來交換?！?p> 看著兩人聚精會神地聽，他有些欣慰，“會社需要有許多，但最核心、最多的需求取決于它的本質(zhì)。它的本質(zhì)又是什么呢？作為一家企業(yè)，它的本質(zhì)是資本的載體。那么，資本的需求又是什么？有且只有一個需求，就是獲得利潤?！?p> 他加重了語氣，將因《資本論》引用而傳世的那段托馬斯·鄧寧格在《工會與罷工》中對資本是如何渴求利潤的形容說了出來。
“資本害怕沒有利潤或利潤太少，就像自然界害怕真空一樣。一旦有適當(dāng)?shù)睦麧櫍Y本就膽大起來。如果有10%的利潤，它就保證到處被使用；有20%的利潤，它就活躍起來；有50%的利潤，它就鋌而走險；有100%的利潤，它就敢踐踏一切人間法律；有300%的利潤，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絞首的危險。如果動亂和紛爭能帶來利潤，它就會鼓勵動亂和紛爭。”
堀未央奈和佐佐木琴子從來沒有受過這種赤裸裸的社會本質(zhì)教育，此時也沒有真正理解這段話有多么深刻，但僅字面意思就足以讓她們感到一陣寒意。
“你還記得我給你上的第二課嗎？里面提到西野七瀨桑為什么會成為center的原因還記得嗎？”林真秀問。
佐佐木琴子沒聽過課，有些茫然，堀未央奈卻是記憶深刻，她低聲說：“因為握手會表現(xiàn)好?！?p> “對，你知道西野桑僅握手會就能給單曲帶來多少銷售額嗎？”
這是設(shè)問，不需要回答，他在手機上調(diào)出數(shù)據(jù)，讀給她們聽。
“截至第11單，她一共開了267部，完切237部，按照每張單曲不含稅1000円，一部600張握手券來算，僅完切部分就是1億4千2百多萬円。一專20部全部完切，每張專輯不含稅3200円，一共3840萬円的銷售額，再加上單曲未完切部分的收入，總計在2億円上下。個握會握手券與單曲銷量比例大約是80%，剩下的是全握會的握手券，因為數(shù)據(jù)會社不公開，就按照個握會比例來算，這樣總計單曲銷售額中有2億5千萬円來自于她。而你們的第1單到第11單累計銷量大約為460萬張，一專初動22萬張，總銷售額大約為53億円。也就是說，西野桑一個人就貢獻(xiàn)了單曲和專輯銷售額的4.7%?！?p> 盡管不是第一次看到這個數(shù)字了，但林真秀依然有嘆為觀止的感覺，想起文部科學(xué)省那張海報中的西野七瀨，一頭烏黑的長發(fā)披在身前，神情嚴(yán)肅地凝視著看著海報的人，左側(cè)照射過來的陽光將她不算白皙的臉映得如羊脂玉一樣溫潤。
這并不是一個顏值能比得上白石麻衣的美人，剛?cè)雸F時還像是個澀谷辣妹，唱歌跳舞都不出色，也沒聽說有什么特別的技能，為什么能有這么好的握手會成績呢？
林真秀止住自己差點發(fā)散開的思維與好奇心，繼續(xù)說：“而二期生呢？就說堀你吧，你是二期生中握手會表現(xiàn)最好的，第7單到第11單，個別握手會開135部，完切45部，一?！?p> 聽到這里，堀未央奈腦袋耷拉下來，然而這并不能阻攔被繼續(xù)當(dāng)面打臉。
“開16部，完切0。未完切按一半來算，單曲銷售額5400萬円，專輯銷售額1536萬円，總計6936萬円。同期西野桑開155部，全部完切，銷售額9300萬円，加上一專6400萬円，合計1億5千7百萬円。你給會社帶來的單曲和專輯銷售額只有她的44%，其他二期生只有更低?！?p> 林真秀又瞟了一眼佐佐木琴子，看得她的頭也耷拉下來了。
“西野桑的收入，雜志估計去年稅前未分成前是1700萬円，之前只有更低。那么從2012年正式出道開始算，三年總收入大概4千萬多円。也就是說，你們會社每投給西野桑100円，僅在唱片銷售上就能賺到625円，毛利率是625%?！?p> 堀未央奈更加心虛了，同時也越來越想撲上去咬林真秀一口，不過，很快她的腦袋又一點點揚了起來，稍微有些得意了起來，因為她開始聽到對她有利的數(shù)據(jù)。
“你的收入我不知道，雜志估計生駒里奈、齋藤飛鳥去年是500萬円，衛(wèi)藤美彩是600萬円，若月佑美、櫻井玲香是700萬円，松村沙友理、高山一実是900萬円。你大概介于其間，按600萬円來算吧。從第7單開始算，一年半多時間，總收入1000萬円不到點，在唱片上的毛利率是694%?！?p> 看到堀未央奈臉色陰轉(zhuǎn)多云，并向著晴的方向前進(jìn)，林真秀暗地里冷笑一聲，惡趣味地等著晴轉(zhuǎn)陣雨的那一刻到來。
“看起來你的毛利率比西野桑高，更值得是嗎？錯了，你沒有寫真、廣告、雜志模特、電視通告等收入，但西野桑有。不說別的，就說寫真。西野桑第一本寫真集《普段著》今年年初發(fā)售，首周賣了36458本，到現(xiàn)在至少賣了5萬本以上，每本不含稅1574円，合計7870萬円，你們會社每投給西野桑100円又能在寫真上賺到197円，毛利率因此提高到822%?！?p> 堀未央奈剛生出的得意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腦袋像是失去了支撐，一下子又耷拉了下來，比之前還要低。比她越發(fā)沒底氣的佐佐木琴子也跟著腦袋同步向下，距離桌面更是只有一步之遙。
看著這兩人被打擊得蔫了，林真秀的話雖然還是很尖銳，但語氣溫柔了許多，“你看，其他收入我還沒算，西野桑的利潤總額和毛利率就已經(jīng)遠(yuǎn)遠(yuǎn)超過了你，這還沒考慮固定成本問題，這種成本在每個人身上的投入不像工資差距那樣大，會導(dǎo)致利潤額高的人毛利率進(jìn)一步提高，以上還沒考慮到利潤總額比利潤率更重要的問題。那么，你說會社愿意在西野桑身上投入資源，還是在你身上投入資源呢？”
堀未央奈和佐佐木琴子都默不作聲，在無法辯駁的數(shù)字面前，她們只能老老實實聽著，不敢吱一聲。
“所以，歌舞好沒用，又不能肯定帶來利潤，會社只會看誰的銷售額高。川村桑歌舞好嗎？好，但第4單到第11單，開60部，完切6部，銷售額1980萬円。秋元桑歌舞差嗎？差，但同期開212部，完切198部，銷售額1億2千3百萬円。會社愿意給誰資源？就算會社不追求利潤，你們每天接觸的工作人員，從今野桑到你們的經(jīng)紀(jì)人，從正社員到兼職打工，他們不需要工資養(yǎng)家嗎？他們不想多點分成讓日子過得更好一些嗎？你說他們愿意給秋元桑資源，還是給川村桑資源呢？”
林真秀的聲音在會議室內(nèi)回蕩，氣氛越來越壓抑和沉重，“會社也是由一個個活生生的、希望自己生活能更好的人來運營的，你們想要拿到資源，只有給會社帶來更多利潤或者表現(xiàn)出帶來更多利潤的可能，會社和運營才會改變對你們的態(tài)度?！?p> 過了好一會兒，堀未央奈低聲問：“我們怎么才能給會社帶來比一期生更多的利潤呢？我們現(xiàn)在什么都沒有?！?p> “握手會啊?！绷终嫘阌行┖掼F不成鋼。前面說了那么多握手會表現(xiàn)的例子和數(shù)據(jù)，她們都聽到狗身上了嗎？
“腳踏實地，從基礎(chǔ)做起。你們別的沒有，握手會這個接觸粉絲的渠道總有吧。握手會表現(xiàn)是最直觀的利潤數(shù)據(jù)，要想辦法讓更多的人來你們的隊列握手。來的人越多，意味著利潤越多，運營就越是會給你們資源。”
他又拿出了西野七瀨作例子，“西野桑不就是這條路走過來的嗎？第1單握手會表現(xiàn)排名第9，到第7單就第一了，然后第8單就當(dāng)了center，第9單的center還是她，第10單生田桑因為一些原因拿到center后，第11單的center又回到她這里，連白石都比不上她。第12單別看center不是她，如果銷量不如意，你信不信第13單又讓她當(dāng)center？”
“白石？”
前面連川村真洋、秋元真夏這樣年齡、地位都比他低的成員，林真秀都“?！狈Q呼，到了白石麻衣卻沒有了“?！?，這讓堀未央奈立刻就是一個激靈，但此時容不得她深入想下去，只念叨自己的委屈，“可是，西野桑從第1單開始就在選拔，后來是福神、第一排?！?p> 她越說越是難過，“二期生連選拔都進(jìn)不去，番組也露不了臉，怎么能和西野桑比呢？不能讓更多的人來握手，運營就不會考慮給資源，那就更進(jìn)不了選拔，上不了番組，結(jié)果就更加沒人來握手，這不是看不到盡頭的惡性循環(huán)嗎？”
“你難道不是一直在選拔嗎？你第7單是center，第8單在第一排，你握手會有過一單全部完切了嗎？你知道有些不推你的粉絲說，從你得到的資源來看握手表現(xiàn)就是不及格，你絕對是強推之恥嗎？”
雖然將失敗首先歸咎于外部環(huán)境惡劣的做法是人之常情，但想要改變二期生的現(xiàn)狀，委過于人是最不能做的，所以林真秀的話一點情面不留，更舉了兩個她無法反駁的例子來做證明。
“如果說西野桑開始條件好，那么深川麻衣桑、衛(wèi)藤美彩開始條件好嗎？她們原先也是under，也是上不了番組，為什么握手會表現(xiàn)能不斷突飛猛進(jìn)，難道她們是因為進(jìn)了選拔，得了福神，站在第一排？”
聽到衛(wèi)藤美彩的名字，堀未央奈又是一個激靈，連剛才聽到林真秀嚴(yán)厲批評而想哭的感覺都一下子被忘記了。
“深川桑第1單沒進(jìn)選拔，握手會開9部0全切，第2單也沒進(jìn)選拔，但握手會開8部已經(jīng)有1部全切，排名從第21提高到第13。第3至第8單在選拔第三排沒變，全切部數(shù)照樣不斷增加，排名從第10一路升到第6，到第8單已經(jīng)開30部完切29部。第9單到第11單時在第二排，握手會表現(xiàn)卻能壓倒除西野桑和白石之外所有成員，第一排成員也不例外，她為什么能做到？”
“還有衛(wèi)藤，第7單進(jìn)選拔，上一單還是開26部完切7部，這一單就變成開26部全切，完切率從26.92%直接跳到100%。第8單掉選拔，開的部數(shù)還提高到29部，照樣全切。從第9單到現(xiàn)在，選拔位置始終處于第三排，完切率每一次都保持100%。她又是怎么做到的？”
“你說，她們是先握手會表現(xiàn)好，才得到了更好的單曲位置，還是先得到了更好的單曲位置，再握手會表現(xiàn)好呢？”林真秀質(zhì)問。
堀未央奈抿緊了嘴，衛(wèi)藤美彩這個名字和握手會的數(shù)據(jù)刺激得她心頭郁結(jié)，說不出話來。
林真秀又看向佐佐木琴子，放緩口氣問：“既然她們能做到，二期生有什么理由說做不到？”
佐佐木琴子被問得眼淚在眼眶中打轉(zhuǎn)，隨時可能落下。
刺激夠了，他開始給她們打氣，“我算過，從有握手會全部完切開始，只要全切，進(jìn)選拔概率是百分百，進(jìn)福神的話，排除生駒桑這個特例，概率也是百分百。第11單之前，完切超過10部的成員，除了第7單有一個例外，其他百分百進(jìn)選拔。所以，只要二期生握手會表現(xiàn)好，就一定能進(jìn)選拔。”
“完切超過10部嗎？”堀未央奈低聲問。
“第11單之前是，之后就不是了。因為第11單完切超過10部的人數(shù)從第10單的13人增加到18人，考慮到生駒桑握手表現(xiàn)再差也不會掉選拔……”林真秀查了下，給出了幾個讓兩人絕望的數(shù)字，“今年，完切率70%以上時就有進(jìn)選拔的資格。開30部及以上的話，完切率93.33%左右，以下的話，完切率100%，就鐵定能進(jìn)選拔?！?p> “二期生怎么可能做到?！避ノ囱肽梧溃难劬t了，“難道二期生就這樣一直苦下去嗎？”
這下連本來都麻木了的佐佐木琴子也悲傷了起來。她和林真秀不熟，不敢做聲，但一直在眼眶中打轉(zhuǎn)的眼淚終于忍不住落了下來，在桌上濺起兩朵小小的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