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諸世之苦
“有些人已入輪回，有些人已經(jīng)消散世間，你在做一件非常多余的事情。”鬼帝說道。
“在巨大的時間尺度上，任何事都是多余的，不是嗎？”江籬轉(zhuǎn)身，朝著這座輝煌繁榮的古城外走去，幾步之間已經(jīng)來到城外。
“那是你的概念，對于本帝來說時間并不意義?！?p> 江籬不可置否，諸世外他是去過，一個宇宙時空的古往今來，都不過一團光球，過去無窮無盡，未來亦是清晰可見。
在那個地方，時間不過是事物發(fā)展和進程的線索罷了。
但是那只是對于鬼帝、雪皇、帝后這種至高生命體而言，對他、對世人、對這片時空絕大多數(shù)平凡的生靈，卻并非如此。
他們只有這唯一的一世，哪怕輪回再生，若不能憶起前世的一切，并返本還源，那前世怎么樣，是誰，做什么，與今世又有什么關(guān)系？
一個人因為他的記憶和經(jīng)歷，才成為他自己。
輪回從某種意義上，只是一種縹緲虛無的希望。
“你覺得輪回是虛無和沒有意義的是嗎？”鬼帝是何人，自然一眼就猜到了江籬的想法。
“是。”江籬不得不承認，他見識的越多越覺得是這樣。
“那是因為你自己超然世外，當你成為眾生的一員，不再無敵，不再永生，沒有蓋世之力，亦無超凡之力，僅僅以一普通人，去經(jīng)歷那無常的一生，你就會明白，輪回究竟是為何？”
“而且，你要明白輪回從來都不是為了超凡者而存在。”
“幽冥界無限廣袤，是世間一切幽冥的源頭，存在著永恒不滅的地府，只不過這個地府，并非以生命體維持，而是以吾的法則?！?p> 江籬聽后一片沉默，良久，他猜說道：“也許我的確超然太久，漸漸忘了弱小的自己。”
“靜靜看著吧，這大世的起伏，生靈的誕生與毀滅，黑暗的侵蝕與蔓延，戰(zhàn)爭中不屈與死亡之歌，俗世的憤怒和無力……我將以吾之偉力，讓你能夠見證這時代的一切?！?p> 鬼帝令散發(fā)力量，讓江籬浮現(xiàn)在時空長河，他的神念卻化作無數(shù)光雨，散落下上蒼之上，撒落向諸天萬界，每一寸土地，每一個微小的界域，每一個偏僻的角落。
上之詭異高原，下之螻蟻塵埃。
無所不在，無所不見，無所不感，無所不知。
歲月悠悠，無盡綿長。
江籬看到了一切，一只螻蟻的誕生與毀滅，一粒塵埃的浮動與飄蕩，植物的發(fā)芽與生長，一個古文明的出現(xiàn)與發(fā)展。
生命的衍生與進化，甚至粒子的誕生、湮滅，重組……
等等一切。
一個宇宙從無到有，又從有到無，又從無到有，又從有到無，反復循環(huán)。
他還看到了無數(shù)普通人的一生，柴米油鹽醬醋茶，有的出生便天賦異稟，身世高貴，享進榮華富貴，在滿足和慈祥中去世。
有的出生就父母雙亡，親人盡逝，在風雨中乞討，在絕望中茍延殘喘，沒有希望，也沒有奇跡，在孤獨、無助、絕望、悲怒、痛苦、折磨中死去。
太多，太多……多的數(shù)不生數(shù)。
這讓江籬的精神承受莫大的痛苦。
鬼帝嘆息，她看著他的痛苦，心里有些不忍，但他必須要看到這一切，明白輪回的真諦……明白世事無常，人生不易。
“不要被這些影響，不要被絕望所淹沒，不要把純粹丟棄，不要讓精神腐朽……不要丟去那無助而弱小的心愿與自我，不要……”
鬼帝的聲音在江籬的耳邊緩緩的響起，帶著無上偉力，宏大而真切，維持江籬的本我和精神的活力。
萬古一念，時代更迭。
江籬看到了花粉帝，她于微末中崛起，開創(chuàng)花粉真路，從諸天越入上蒼，又被詭異從上蒼擊落。
他看到了她從古城離去，帶領(lǐng)著她的追隨者，征戰(zhàn)上蒼，征戰(zhàn)詭異，多年后，她晉升祭道，于祭海殺的詭異仙帝膽寒。
那一日，三口巨棺虛影顯化，于祭海盡頭的祭地，降下無邊偉力，要祭掉上蒼之上。
那一日，她破開虛空，攪動祭海，踏空而行，時空在遠去，花粉如光雨，遮天蔽日，彌漫向無邊無際的祭海，照耀上蒼之上，上蒼之下，形成一條直通高原盡頭的光輝之路。
她的花粉在激蕩，她的力量引起無盡時空大道的合鳴。
生靈在怒吼，天地在哭泣。
這是慘烈的一世。
到處都在征戰(zhàn)，到處都是血與殤，然而，這一世，過去、現(xiàn)在、未來，而所有征戰(zhàn)的生靈都在遙望著那條璀璨的花粉之路。
它照耀古今未來。
所有人都看到了，那道倩影，風華絕代，亦剛烈無比，她攜著祭道的無盡威勢，殺入高原祖地。
三口棺材懸空，不再是虛影，它們從高原祖地沖出，來到高原之上，迎向花粉帝。
江籬那道神念懸浮虛空，他默默注視著這一切，在鬼帝無上之力的護持下，沒人能發(fā)現(xiàn)他，也沒人能傷到他。
他看到她的憤怒，看到了她的不甘，看到了她身上流出的鮮血，將那璀璨的花粉之路，染的一片血紅。
眾生哭泣，上之仙帝，下之凡夫俗子，無不在哭泣，為即將到來的末日，為死戰(zhàn)不退的花粉帝哭泣……
終于血流盡了，力竭了，那道絕世無媲的身影漸漸倒下，長發(fā)遮面，渾身是血……
這一刻天地哀慟，生靈絕望。
大祭來臨。
那是始祖在發(fā)力，詭異的力量彌漫整個上蒼，成片的生靈倒下，化作血霧，化作生命精華，匯聚向祭海，匯聚向祭地、高原……
上之仙王，準仙帝，下之凡俗螻蟻，盡在大祭之內(nèi)。
不知道過了多久，上蒼之上一片死寂，生靈幾乎滅絕……只有破碎的山，無人欣賞的景，以及空寂的遺跡廢墟……
之后三口巨棺再次發(fā)力，使出無上偉力，將花粉帝的一切痕跡從世間的過去、現(xiàn)在、未來中抹去……并污染整條花粉路。
自此上蒼八成的生靈寂滅，花粉帝消失，無人憶起。
鬼帝令發(fā)光，一道虛身投影而出，她白皙修長的玉手伸向這片時空，一道無形的力量席卷上蒼之上，并進入輪回路，將那些殘魂盡皆收走。
并且，還將手伸進幽冥界，將這一界域死去無盡生靈的魂魄盡皆收攏了過來。
不僅如此，她更是將手伸向詭異高原將花粉帝的一縷本源攝走。
這一切悄無聲息，無人發(fā)現(xiàn)。
做好這一切之后，她才看向江籬，如此浩瀚的歲月記憶，如果沒有足夠強大的心靈承受力，將會被歲月侵蝕，被無窮無盡的記憶沖跨。
這無關(guān)于力量本身，經(jīng)過漫長歲月的洗禮，見到人性和生命的本質(zhì)，很多無敵的強者都會走向精神末途，變得麻木不仁，變得毫無感情。
這片時空的動亂、源頭，一切的一切不都是那些精神末途的強者所一手造成的嗎？
她其實很擔心，神念游歷諸天，見識過了無盡生靈的沉浮，江籬能否保持本我？
“哎，但愿你還是你?！惫淼厶撋黹_始收回神通，江籬的神念也盡皆歸來。
很久之后，江籬慢慢睜開眼，他眼中深邃，帶著歲月的滄桑，還帶著一絲空洞。
然而，僅僅片刻，滄桑退去，光芒聚集，他的眼睛變得純凈，整個身體也發(fā)生蛻變，褪去歲月的外衣，褪去那一身浮沉之氣，返本還源。
“如何？”鬼帝虛身見江籬已經(jīng)完全恢復，便開口問道。
江籬嘆了一口氣：“歲月沉浮，如若不能守住自己，又如何給這懸浮于諸世之中的無盡時空，帶來希望，去解決那些存在的和將逝去的希望。”
“況且……”他的眸子流露出無限溫柔：“有我愛的人和愛我的人在等著我回去，我又怎能丟下他們，倒在這歲月和塵世之中？”
“現(xiàn)在明白了？”
“明白了，輪回的存在，就是一種希望，只要希望不滅，終有一天，路會走到盡頭，相信那必將是燦爛的、輝煌的、美好的、一切幸福的起點！”
鬼帝笑了笑，洗盡鉛華始見金，褪去浮華方歸本。
見過人性之惡，諸世之苦，還能歸還本我，這才是生命存在和延續(xù)下去的意義，也是愛（人世間所有愛）和溫柔生長的溫床。
江籬站起來，真誠的一笑：“謝謝你，鬼帝。”
鬼帝擺擺手：“如今你還打算復活被祭掉的一些人？”
“當然?！苯h說：“不過，這需要鬼帝你相助?！?p> 鬼帝看著他，片刻后，焉然一笑，她眸子明凈，投影著諸天萬界，帶著一種純真的善和慈，她的心靈如同她那絕美的容顏一樣，驚心動魄。
她攤開纖纖玉手，一個幽冷的光團浮現(xiàn)：“雖然經(jīng)過歲月洗禮，你體內(nèi)的力量有了質(zhì)的飛躍，但復活如此眾多的生靈卻是辦不到的。”
“但……”
然而，江籬還沒開口，鬼帝再次說道：“他們將被復活，帶著舊日的記憶，進入一個新的世界?！?p> 鬼帝一指點出，他們已出現(xiàn)在諸世之外，只見一個光團從無到有，漸漸成型，它與這個時空極度相似，卻并無聯(lián)系，亦無詭異。
隨后，鬼帝將手中的無數(shù)殘魂盡皆投入到這個時空，并于一片廣袤的大陸復活重生——那是，另一個上蒼之上，毀滅之前的上蒼之上，建筑、遺跡，一切的一切絲毫不差。
“好了，這是恩賜，它們獨立于世間之外。”
“多謝。”江籬深深彎腰，向鬼帝感謝：“只是……”
“喏……”鬼帝再次攤開玉手，一縷花粉帝的元神本源出現(xiàn)在手中：“她需要漫長歲月的恢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