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屋里，江笛平靜地看著眼前的糟老頭?！拔梗艺f你出現(xiàn)前先回答我一聲，要不是這么多年習(xí)慣了，早被你嚇出病來了。”
老頭對少年的抱怨充耳不聞，就好像聽草原的風(fēng)吹過耳邊一樣，依舊將目光放在香噴噴的雞腿上，手上動作更是快速，口中咀嚼聲不斷傳出。
“渾帳，你給我留點?。∥乙矝]吃?。 鄙倌昱鹨宦?，也撲過去拿地上的飯菜。
“無情?。∵@世上怎么會有這么無情的人??！想我當(dāng)年在北邊都快餓死了也不忘給你留下一口偷來的湯，可如今你竟然把我落在這不管不顧，這么多年我容易嗎我！”搶完吃完后，老人才捶著胸口，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道。
江笛看了老人一眼，“曹老頭，不就少吃一頓飯嗎，沒必要弄得我像不孝了一樣吧。”
“小子！你知道當(dāng)年我?guī)е隳舷碌臅r候幾天吃一頓嗎？”老頭用眼睛怒視著他，一對眼珠子不斷的游動，拼盡全力往外擠，眼里的血絲如煮熟后打破的雞蛋一樣密集，顯然被他氣的不輕。
“知道，沿路乞討，三天沒一頓，有這頓沒下頓嘛?！?p> “沒錯，想當(dāng)年我的乞討手法在眾乞丐中可以說是一枝獨秀，但我依然餓的不行，就是因為那才剛會走路的你?！?p> “嗯，我明白。”江笛認(rèn)真的點點頭。
“所以你就這么報答我的，連飯都不送！”老頭氣急地道。
“我不是給你留紙條子了嗎？讓你這幾天自個去吃，你沒看見？”江笛疑惑地看著舔骨頭的老家伙。
“紙條子？你放哪了？”
“你夜壺下面啊?！?p> “……，你是不是擦碗擦傻了，放那里誰會知道?！辈芰x心中也升起幾分無奈，那夜壺他就沒動過。
“我尋思你總要用吧，就放那了，有啥問題??？”江笛撓撓頭。
“行了，這事就過去了。你這幾天忙啥呢？也不回來?！?p> 此刻，正在收拾殘羹的江笛身子一頓，隨即十分警惕地看向四周，確定沒人后才悄悄地來到老人面前，露出滿臉喜色。
“老頭，我撿到寶貝了！”他得意且小聲地念道。
“哦？幾兩??？”老人瞟了他那喜滋滋的臉，總感覺手有點癢。
“不是銀子，是地圖，全天下的地圖！”
“行了，在哪撿的占卜書，就當(dāng)成地圖了，你真當(dāng)是大白菜啊。”江笛剛一說完就被嗤笑了，畢竟是走過江湖的。
“真的是地圖啊，我都把咱們兮木找出來了?！苯岩娝穸ㄗ约?，趕緊拿出“憑據(jù)”來，并把自己撿到的地圖從懷里拿了出來，遞了過去。
“你還真撿了一張紙，還找到咱們兮木，你……”曹義突然閉上嘴，一雙眼睛睜得大大的盯著這有些破爛的地圖。
確實很破了，連封面的沒有，但里面的內(nèi)容曹義卻看得明白，真的是地圖，而且，太詳細(xì)，太全面了。
曹義的臉色沉了下來，是他落伍了，外面已經(jīng)有這么詳細(xì)的地圖了嗎？不對，這種地圖就算他當(dāng)年也不曾聽聞過，這上面將每一條河流每一座山川都標(biāo)了出來。
“這么樣，是地圖吧？我就說沒錯，你看，咱們兮木應(yīng)該在這兒？”江笛見他久久不言，不禁指著紙的一角問道。
“你在哪里撿到的？怎么撿的？”老人用那如枯枝般的手撫著那張大爛紙，他把頭低了下去，羌笛看不見他的臉。
“是在昨天的時候，在后山的樹林那里撿到的，剛巧是采藥的時候碰到地上有這樣一張地圖?！苯严肓讼?，說道。
“你還給誰看過嗎？”曹義的眉頭緊鎖。
“沒有啊，我自己一個人琢磨，然后就拿來給你看了。這地圖有問題？”江笛好奇的說。
“沒問題，這確實是地圖。”他摸著自己的胡子，慢悠悠的問道，仿佛根本不在意。
“行，還給我吧?！苯涯樕祥W過一絲興奮。
“我先給你拿著，不許告訴別人你撿到了地圖。”他臉不紅氣不喘地說道。
“這是為什么？這地圖很珍貴？”
“行了行了，今天不談這個了，過兩天我要出去一趟?！崩先藫]手打斷了他。
“去哪啊？”
“這你就別管了，我走之后你要乖乖的幫豐老板干活，遇到事要學(xué)會隱忍，別動不動就想著跑到外邊去，現(xiàn)在外邊更亂，還有……”曹義喋喋不休的說著，非要把自己想到的事都說一遍才行。
“等會兒啊，你說的有些嚇人啊，剛才說的是出去吧？可你這整的好像托孤一樣啊。”江笛眼神怪異無比地瞄著低頭喝酒的矮小身影。
老人也沒有生氣，只是囑咐他下次記得帶飯過來。
“你?沒事吧？”平日里若是這樣說話，這小老頭會像說書人講的話本里的惡人似的雙目圓瞪，兇神惡煞的模樣，絕不會是慈眉善目的長輩。可今日卻一反常態(tài)，江笛卻有些擔(dān)心了，于是接著追問，“要去哪??？”
“江梧”老人大大方方的說道，“就在北邊的滄州，不遠(yuǎn)?！?p> 江笛又問了幾個問題，便推開那吱嘎作響的木門準(zhǔn)備離開，“喂，小子，別忘了我說過的話?！?p> 江笛熟練地關(guān)上門，聽見聲音傳來，無語的愣在原地，頭頂飄著剛才的話，只感覺云里霧里的，摸不著頭腦，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眼中一亮，跑向了城西的一條街。
木屋內(nèi)，曹義還在不停的喝著酒，一碗接著一碗，可眼中卻沒有幾分醉意，反而清醒無比。半晌過后，悠悠道，“這臭小子又給我整出事來。”
酒樓內(nèi)，帳房。
豐安道點著燈，燈光勉強照亮了眼前的賬單，他提著筆記錄著一天的收入，規(guī)劃著明日的事宜。突的門外傳來敲門聲，老板有些驚異，這個時辰會有誰來呢？
正當(dāng)老板發(fā)愣之時，門卻被推開了，豐老板看到來人急忙站起身子拱手道：“曹前輩，您這是？”
“豐兄，我準(zhǔn)備走了。”來人正是曹義，此時的他語氣平淡，腰也挺得前所未有的直，使他看起來不像從前那么矮小了。
豐安道默然，心中雖明白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這也不是這位前輩第一次跟他講，但真到了這一刻也難免會傷感，那么多年過去了他早已把這兩位外來者當(dāng)成了親人。至今他仍記得十五年前的那個夜晚，在大雨滂沱，電閃雷鳴之時，漆黑如幕的夜色中，就是這個人渾身帶傷地闖入他家的后院里，把當(dāng)時正冒著雨來救自己種在花盆里的鮮花的豐安道嚇了個半死，特別是他的懷里還有一個未滿月的嬰兒。
“您跟他說了嗎？”豐老板收回了思緒，想到羌笛忍不住問道。
“說了，但不是實話。這也是我來找你的原因，你幫我瞞他一陣子，就說我有傳信回來?！?p> “這，恐怕瞞不了多久啊。那小子肯定會去找的，到那時怎么辦?”豐老板欲言又止，沒人比他更了解羌笛的性格。
“能拖就拖吧，實在不行再告訴他?！?p> “前輩，保重?！必S安道知道他要去哪但依舊忍不住說道，眼眶有些發(fā)紅，干硬的喉嚨一顫一顫的，極力抑制自己的情感。
“好了，你都這么煽情讓那小子知道了還得了，走了?！笨此@副模樣，曹義竟咧嘴一笑，轉(zhuǎn)身邁開大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