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武俠

英雄吁天錄

第三十九章曾經(jīng)滄海

英雄吁天錄 劍南生 10119 2023-04-04 20:57:35

  白蓮花見嘉慶皇帝以掌將這白衣少女送出,眼見撞向大殿中一根大柱,自己若不出手,她便有性命之虞。她心念于此,足尖點地,身躍半空,中間輕靈靈一個轉(zhuǎn)折,將這少女?dāng)堄趹阎?,兩個人飄然落下,未傷分毫。

  嘉慶見狀不禁喝出彩來。白蓮花將少女放在一邊,向他請罪道:“適才小徒出手無狀,讓皇上受驚?!奔螒c負(fù)手背后不以為然,說道:“無妨,誰還沒有出錯的時候,不必責(zé)罰她,——朕見她下盤不穩(wěn),內(nèi)力不足,似乎手上劍法也不太好,還要多加修練才行;否則對陣臨敵可要吃苦頭。”白蓮花見嘉慶并不見怪,心下少安,看樣子皇帝是個體恤人的人,不似冷酷無情樣子。

  嘉慶見白蓮花讓這八個白衣少女退下,話鋒一轉(zhuǎn)說道:“宗主,這光明觀關(guān)押著昆侖派掌門,職責(zé)不小,千萬小心在意,莫讓忤逆反賊將他們劫走。”白蓮花道:“皇上盡可放心,我已設(shè)下天羅地網(wǎng)。我將趙相承他關(guān)在光明殿三層,要想救人卻是困難,因為有三重要命的機關(guān);第一重機關(guān)是千萬閘,此閘重逾一千八百斤,縱使楚霸王重生也是無法;第二重機關(guān)是九星八卦陣,設(shè)有八門,只要走錯一門,便萬劫不復(fù),有死無生最為厲害;第三重便是木制傀儡十二星象,內(nèi)有機關(guān)控制,殺人于無形,它們雖是傀儡,可是出招每每出人意表,比活人還要厲害?;噬嫌写巳貦C關(guān),怕不他們有來無回,死無葬身之地!”

  嘉慶撫掌道:“好,將他們這干逆黨一網(wǎng)打盡,可說除惡務(wù)盡,決不可以心存仁義,因為放虎歸山,必為所害!況且他們這干朝廷反叛逆黨勾連別派人士,妄圖反清復(fù)明,說什么恢復(fù)朱明天下,這可不是癡心妄想!逆天行事,終究他們一個個自取滅亡!甚是可恨!”白蓮花稱是,嘉慶見天時不早,便打道回皇宮大內(nèi)。

  白蓮花目送這位少年遠(yuǎn)去,搖搖頭,心有所想:這位少年皇帝看似柔弱,實則城府極深,否則他也坐不了皇帝。

  牢房極大,中間一張石桌有一盞長明燈,只見一人跌坐在一蒲團上,閉目做功課,此人非是旁人卻便正是趙相承。直到現(xiàn)在他還不明白為何清兵可以可以不費周章攻陷昆侖派,難道有內(nèi)奸不成?可是會是誰?一時思之不解。

  這時牢門被人打開,只見一個如花似玉的女子出現(xiàn)在面前,幌忽間似乎在哪里似曾相識,又說不上來。這女子正是白蓮花,也只有她才可以輕而易舉進(jìn)到石室,旁人可是千難萬險,決難來到這里。趙相承江湖人稱不老仙,雖年屆中年可是神情瀟灑,仿佛少年,如若和袁承天二人在一起,不知底細(xì)的人便會以為他們是弟兄,而不是師徒,如若仔細(xì)看來還是有些許差別。

  白蓮花見他怔怔然的神情,心中不禁凄涼,有一種傷心欲絕的意味。好一會兒,她才喃喃說道:“從征萬里風(fēng)飛沙,東西南北總是家。胸中落得空索索,心事凝然白蓮花?!笔抑杏谢仨懀曋唤^,直刺趙相承耳中。趙相承詫異道:“你怎么知道這首詩?”白蓮花冷笑道:“我為什么不可以知道?你心中害怕了,是不是當(dāng)年辜負(fù)人家一片癡心,你卻薄悻無義拋棄所愛之人,只為了可以繼承昆侖派衣缽,為了掌門之位竟可以狠下山做下了違背良心的事?”

  趙相承道:“你說得不盡不實,天下又有幾個圣人,凡人任誰都有私心。”白蓮花又道:“我問道長此生苦,此身偏來這世間。道長一指笑青天,請問世間誰不苦?此去青天無多路,好教人生念故人。故人已成陌路人,相見成恨淚成灰!”趙相承嗄聲道:“你是惜然?”白蓮花冷笑連連,扯下人皮面具,只見一個如花開放的少女——不是中年婦人——不知底細(xì)的人一定會誤認(rèn)為她是個年已及笄的少女。她明眸皓齒,姣好容顏,絕世脫俗,讓人一見傾心,可見她少女時節(jié)更是容華絕代,不讓佳人。

  趙相承下意識看她的裙擺,喃喃問道:“你做了白蓮宗的宗主?”白蓮花格格笑道:“你沒想到吧?今次看押你的人竟是昔年故人?!壁w相承道:“你要我死?”白蓮花生嗔道:“凡是天下負(fù)心男子撞見一個殺一個,你也不幸免!”趙相承閉目不言,淚流了下來。白蓮花似乎心有不忍,說道:“你竟不求我,或許我念在故人之情,可以放你走?”

  趙相承道:“如果如你所言,我不成了言行不一的卑鄙小人么?”白蓮花冷笑道:“你此時還不屈服,還一味倔強?”趙相承道:“我老早便知你心比天高,眼底無人,是以不與你來往,因為我們不可以在一起,否則必死一人。”他言下之意便是說白蓮花心地不善,是個魔頭。白蓮花豈有聽不出他話中所指,氣得變了臉色,氣憤道:“你這沒來由說辭誰信?你……”她一時語塞,竟說不下去。這多年來的磨難誰知,她覺得自己好委屈,竟不住淚如雨下。

  趙相承這才發(fā)覺說話重了,傷了別人的心。他心下愧疚:當(dāng)年自己發(fā)覺白蓮花心術(shù)不正,偏棄之不顧,與昆侖派時任掌門的義女莊夢蝶相戀——這莊夢蝶是個委婉可親的女子,說話從來不高聲,與人相處總是為別人著想,不為自己,趙相承感覺和她在一起是一生的喜樂。后來莊夢蝶生下一女便是趙碧兒,只可惜她身體有虧,雖然趙相承用遍奪珍異藥,奈何返魂乏術(shù),最終還是去了,自此而后趙相承心灰意冷,看透凡世,一心修道;不料今時又撞見昔年的冤家,又起波瀾。

  趙相承又不是鐵石心腸之人,神情悲苦,竟不似一派掌門。白蓮花走來,目視這個曾經(jīng)傷她無數(shù)次的男子,竟啜泣不止,足下不穩(wěn),眼見便跌倒塵。趙相承眼疾手快,用右手一抄竟而抄在懷中。白蓮花看著神情如昔瀟灑的人,不禁閉上雙眼,好想還一輩子都這樣被他抱著,直到天荒地老,再也永不分離——只因心念于茲,愛人還需要理由么?

  猶想當(dāng)年在塞外張家囗,山野桃花開,讓人心神向往。那年白蓮花——那時她的名字叫做白惜然,正是年已及笄,如花開放的年紀(jì)。一個人離開師尊獨闖江湖,因為她的師父覺得她一直待在白蓮宗不會有長進(jìn),不如讓她去外面世界歷練歷練,否則便不知道世道險惡,人心如盅,是以讓她行走綠林,增長見識。

  這日行到向晚時分,見到前面一處大鎮(zhèn)甸,只是奇哉怪也,不見有人,只有人家大屋中透出些微的光芒,小孩子們都不敢高聲說話,仿佛夜晚便會有魔障,——是以家家戶戶閉門關(guān)戶,不敢大聲說話。白蓮花好不容易找到一處尚未打烊的小店。眼見店伙正要上門板,她忙上前制止。店伙眼前一亮,只見一位嫵媚如花的少女進(jìn)店,不覺怔怔在那,抑或是白蓮花清新脫俗,冰雪肌膚。白蓮花見他那神不覺莞爾一笑,問店伙可否借住宿。店伙有些左右為難,未得老板答允他是不敢私留客人,況且現(xiàn)下非常時期。正在他猶豫之時,腳步聲響,有人走來。不是別人正是客棧老板。白蓮花向他說明情況。老板是個通情達(dá)理的人,滿口應(yīng)承,只是告訴她晚間有什么怪異的情況千萬莫出來,否則便會有性命之憂。白蓮花滿囗答應(yīng)不會出去,只是心想讓我撞見,自然要一看究竟。畢竟是少年心性,總是天地?zé)o懼,生死看淡。

  晚間戌牌時分,整個鎮(zhèn)甸黑壓壓,只有天上的星星和月亮。白蓮花剛要入睡,便聽到一陣怪異的簫聲傳來,直刺人的耳鼓,讓人聽了說不出的難受,還好她身有武功,定力不凡,是以不會心浮氣躁。又過片刻,只聽大街上簌簌有聲,似是什么物事爬過。白蓮花好奇心起,再也壓不住少年沖動,悄悄打開房門,穿屋過脊到了大街,在一株大槐樹后向外窺看。不看則已,一看驚得險些叫出聲來,只見長街上有萬千條長蛇游動,前有一人披發(fā)遮面,透過月光依稀可見他雙目閃出藍(lán)汪汪的攝人兇光,仿佛是惡狼擇人而噬,讓人一見膽顫心寒。

  這披發(fā)怪人雙手執(zhí)簫放在嘴邊吹動,以簫聲驅(qū)動群蛇。細(xì)看蛇群昂頭吐出蛇信子甚是駭人。后面是十幾個黑衣漢子,其中四個精壯漢子抬著擔(dān)架,擔(dān)架之上是一男一女幼童,約摸八,九歲。他們面顯驚恐之聲,只是說不出話,身體不得動彈,顯然是被點了穴道,不得自由。他們一路前行到了一座廟宇,廟門上三個大字藥王廟。

  白蓮花遠(yuǎn)遠(yuǎn)見了,心中疑惑不解,不知這干人意欲何為,看情形決不是好事,因為他們一個個看上去透著邪氣,說不出的怪異。那執(zhí)簫之人不再吹簫驅(qū)蛇,將簫收入囊中,手執(zhí)一根靈蛇杖,步入廟來。大殿供奉藥王菩薩,殿中正有一人,聽到聲響轉(zhuǎn)過身來,恭身為禮道:“前輩,晚輩趙相承恭候多時?!痹瓉磉@少年卻便正是趙相承——那時他還只不過是昆侖派弟子——此次下山是奉師命去洛陽北邙山的邙山劍派送去天山雪蓮,因為昆侖派與邙山劍派交好,更兼他們義氣相投,同為反清復(fù)明的義士,所以時常書信來往,月前邙山劍派范衡陽投書昆侖派說其拙荊身染寒疾用遍各種草藥均不見好,最后探知非天山雪蓮醫(yī)治,否則有死而矣,是以投書求藥。其時昆侖掌門是林正眠道長,便派趙相承下山去洛陽。不料行至張家口處一鎮(zhèn)甸聽聞人言鎮(zhèn)上的兒童近日總是莫名失蹤,便決意探個究竟。

  這日他探得新近張家囗這個人數(shù)不多的小鎮(zhèn)每到夜晚甫至便會有一干神秘吹簫人,以簫聲驅(qū)動群蛇去藥王廟,每有經(jīng)過便會有人家男孩子和女孩子失蹤,生死不知,是以每到夜幕降臨家家戶戶便關(guān)門閉戶,不敢大聲說話,以求自保。趙相承便覺得事出蹊蹺,心想鎮(zhèn)甸小孩失蹤,必定與這干驅(qū)蛇人有莫大關(guān)聯(lián)。他每日夜臨之時偵察,得知他們每晚必在藥王廟一會。是以他事前早早在藥王廟等待這干奸人。

  這驅(qū)蛇之人見這趙相承不過弱冠年齡,未必有什么驚人藝業(yè),所以并不在意,只是虛與委蛇。趙相承自然看到那一男一女幼童,便明了了鎮(zhèn)甸失蹤小孩是這干不人不鬼的妖人所為,便血脈賁張,氣憤填膺,當(dāng)下斥問為害殘害無辜小孩。為首那人冷笑道:“我白碧塵的事要你小子多管?!壁w相承聽他大言炎炎,言下更氣,左手戟指道:“你們殘害小孩,心不痛么?”這白碧塵怪異地看著他,仿佛聽到世上很可笑之聲,冷冷道:“世上盡多卑劣小人,偽君子,我白碧塵從來都不曾認(rèn)為自己是正人君子,可是卻比世間那些滿口仁義道德,暗地里行男盜女娼之輩有過之無不及。我們西域靈蛇派從來以孩童之血獻(xiàn)祭靈蛇之王,其尸肉余蛇分食,從來如此,也不見得有何不可。今日你小子多此一舉,甚是可惡,識趣走開,否則我白碧塵手下無情,一掌拍死你?!?p>  趙相承少年氣盛,嗆地一聲從后背抽劍在手,劍訣一引,刷地一下直指白碧塵,說道:“你身為靈蛇派的幫主,不導(dǎo)人為善,反而助紂為虐,做下這傷天害理的無恥之事。不知廉恥,反而大言炎炎,自以為是。在下昆侖末學(xué)趙相承今日可要主持公道,不讓好人蒙屈,惡人得逞。”白碧塵右手重重頓了一下靈蛇杖,哈哈笑道:“好小子,好大口氣,你是林道長的高徒?好,好的很,今夜只怕難以善罷干休?!?p>  靈蛇派余人有幾名弟子躍躍欲試,看樣子要與趙相承過招。白碧塵揮手不讓他們下場。他看了看趙相承,點點頭意為嘉許,很欣賞這個桀驁不馴,天地不懼的少年人,可是欣賞歸欣賞,對敵是對敵,這可是兩回事。他收回心思,知道不動手絕難善罷干休。他右手抬了抬,將殿中多余的人出去。

  白碧塵自恃靈蛇派的幫主,自是不能搶先出招,那樣有失幫主身份,是以讓趙相承出劍。趙相承最討厭虛情假義,不再承讓,長劍一橫,兀自出劍,徑取其右手腕,只要點中,白碧塵右手不能動作,持杖不成,非一招落敗。只是白碧塵又不是泛泛之輩,自是深知其中利害關(guān)系,是以右手靈蛇杖一橫一拔將趙相承的長劍格開。

  這趙相承初出江湖,少年氣盛,不免心高氣傲,仿佛天地之間就他武功卓約,是個英雄。他怎知這靈蛇幫主白碧塵出道江湖廿載,什么大陣仗沒經(jīng)歷過,沒見過,又怎把他放在眼中。二個人轉(zhuǎn)瞬間二十招己過。趙相承見他杖法詭異,呼呼風(fēng)響,不見破綻,讓人無從下手,不免額頭有汗,心浮氣躁起來。奈何白碧塵沉穩(wěn)有塵,毫無惶張的樣子。

  又過十招,趙相承躍身半空,手中長劍連連刺出,招招不離敵人身休,全招呼其身上主要穴道。白碧塵不慌不忙一一挑拔而回。趙相承一輪攻殺落空,心下不免生急。便情急之下施展師父林正眠道長的《無為劍法》,這是林正眠道長潛心廿年所創(chuàng)的劍法,只傳給嫡傳弟子,其它弟子不能與焉,是以昆侖派中只有趙相承會,其它弟子均不知本派還有這套《無為劍法》。今次初下昆侖,便遇這靈蛇派的首腦白碧塵,一時半刻難有勝算,抑或有身家性命之憂,不得不施展這《無為劍法》。

  《無為劍法》一經(jīng)施展,便令這白碧塵手忙腳亂,一時窘態(tài)迭出。但是二十招過后,便神定氣閑,因為他看出這套劍法看似威力無窮,那是在內(nèi)力深厚之人才可得以發(fā)揮,如果是個內(nèi)力平平的人手中施展便不見威力,因為內(nèi)力尚淺,不足以發(fā)揮其劍法威力。白碧塵二十招后已窺破端倪,胸有成竹,仰天一嘯,蛇杖以出奇不異的招式攻出,蛇杖直點趙相承前胸膻中、巨闕和神闕這三個穴道距離不過六寸有余。他一口氣點去,如若點中其中一穴非傷不能動彈。趙相承豈又不知其中要害,他長劍本來是橫削,見狀慌忙間劍尖向下欲將蛇杖格開,以求自保。

  白碧塵心中冷笑,心想現(xiàn)下豈能容你。蛇杖不收反挑,將趙相承長劍格開。他手下并不容情,蛇杖向趙相承頭腦點去,如果點中非死不可。趙相承畢竟年輕,少有臨陣經(jīng)驗,加之這白碧塵可是個久經(jīng)陣仗,殺人無算的魔頭;趙相承又怎是他的敵手,是以便有性命之虞。眼見白碧塵便要得手。

  忽然凌空一物飛來,落在白碧塵身邊。白碧塵雖久經(jīng)陣仗,也是駭了一跳,躍身閃開。轟地一聲此物爆開,只見萬個鐵片飛出,擊向四面八方。靈蛇派弟子躲之不及,紛紛被射中,哀叫連連,不一刻便死在當(dāng)?shù)?,更有靈蛇被擊中當(dāng)場就死。還好靈蛇之王未被擊中,也是縮頭盤曲,不再吐舌信子。白碧塵行走江湖,見多識廣,不由驚道:“鐵蓮花?!壁w相承躲過一劫,耳中聽到鐵蓮花三個字,也是暗暗心驚?!瓉龛F蓮花是江湖上最為歹毒的暗器之一,是為白蓮宗所有——而白蓮宗是百年來新成立的一個江湖教門,是個非正非邪介乎二者的一個宗派,門下弟子皆為女子,身著白衣,意氣殊高潔,不與群芳列。但是今夜出手之人卻是個肌膚勝冰雪,卓約如仙子的人物??吹迷趫霰娙四垦I耨Y,不能自己。趙相承見是個明艷照人的少女救了自己,心中竟有些說不出的感激。仔細(xì)看時這少女不過及笄,比之自己也小不太多,那怕多看一眼便心神蕩漾。她清新脫俗,一看便是冰雪聰明的女孩子?!拐?,竟而忘了生死;豈止是他,便白碧塵平生自命不凡,可是一見了這少女都贊嘆不已,好像她不是塵世所有,只應(yīng)天上仙府才有。

  過了一會兒,還是白碧塵定力足夠,眼見眾人怔怔木然表情,看著場中這少女——白蓮花,覺得不對,自己身為江湖大豪竟不能自持,如果傳揚出來,讓江湖人士知道豈不貽笑大方,心想至此,手中蛇杖重重一頓地,將眾人從異想中拉回現(xiàn)實。這一聲重響震人耳鼓,眾人這才回過神來,趙相承也不例外,不覺面紅耳赤很不自在,心想自己枉為昆侖派弟子,在世俗面前亦未能免俗,真是無地自容。其實世人性情如此,看到美好的事物總會依依不舍,留戀忘返不能自拔,是為性情中人,只有偽君子故做高深,實則內(nèi)心齷齪不堪!

  白碧塵見這女子破壞自己的好事,不覺惱怒異常,一揮蛇杖大聲斥道:“妖女,你為何強出頭,破壞老夫的好事?”白蓮花冷冷看著白碧塵道:“你們靈蛇派一向在西域,緣何來到中土行不軌之事,實在讓人可恨!”白碧塵見這個少女膽敢斥責(zé)自己,心中自是不滿,心想:今兒不打發(fā)這丫頭,我白碧塵枉為人也,以后也用不著行走江湖了。白蓮花見他目露兇光,便知其已有殺機,只是自己才不在乎。只因他見趙相承玉樹臨風(fēng),眉眼如畫,氣派不同凡人,言語溫和有禮,讓人如沐春風(fēng)。她的一顆少女芳心暗許,也許一見鐘情,世間這種情形多有。

  趙相承適才與白碧塵一番惡斗,體力消耗,氣喘吁吁,本要幫這白蓮花,可是體力不支,只能做罷。他閉目盤跌于地,打功運氣,聚集體力,擬再戰(zhàn)白碧塵。

  這時白蓮花和白碧塵一言不和,動起手來。這白蓮花其時只不過十幾歲年齡,當(dāng)真動手也不是白碧塵的敵手。二十招過后已是嬌喘咻咻。趙相承已打坐已畢,調(diào)息內(nèi)力已足。眼見白蓮花不敵自不能坐視不管,起身拍了下手掌,仰天一聲長嘯,說不出的瀟灑自如,內(nèi)息綿綿不絕,直達(dá)云天,在場眾人均是駭然,誰又會想到這個看似柔不禁風(fēng)的少年片刻之間內(nèi)力恢復(fù)于昔,實是驚人。其實他們根本不知昆侖派玄門正宗的心法比之其它名門正派有過之無不及,是以趙相承可以刻之間調(diào)息如常。

  他手在劍,劍訣一引,刷刷躍入戰(zhàn)團。他和白蓮花并肩作戰(zhàn),兩個人呼息之間相見,心意相通,出招發(fā)式得心應(yīng)手,竟迫得這白碧塵連連后退。這種情形在白碧塵行走江湖中是決無僅有的事。他不由得心中有氣,暗忖我如斗不過這兩個人,那才叫可悲。忽地他心中有了計較,右手持杖分擊二人,左手取簫在手,放在唇邊吹動。只見那條碩大的靈蛇之王仿佛從癔想中省來。它快速拖著蛇身而來,向著白蓮花而來。

  白蓮花聞著它大口中的腥膻惡毒之氣,中者欲嘔,不能自持,身子一晃,似乎便要跌倒塵埃。趙相承一劍挑開白碧塵擊來蛇杖,抽空左手?jǐn)埶趹?,不讓白蓮花跌倒。劍還入鞘,右手拍了一下白蓮花肩臂,輕聲道:“姑娘,你不礙事吧?”白蓮花見趙相承星目如畫,竟有些不知所以。

  白碧塵見狀,大叫道:“好小子,你們還在這不知死活,談情說愛?!彼囊环捳f得趙相承和白蓮花都面紅耳赤。白碧塵哈哈大笑,很是得意。他手下絲毫不停,吹勁簫聲驅(qū)動大蛇向趙相承攻去。趙相承將白蓮花安置好,回身劍在手,擊退白碧塵的蛇杖,眼見大蛇臨近,心想斬殺于它可以擾敵白碧塵心智,才有勝算。

  眼見大蛇婉延而至,趙相承持劍砍在大蛇頭頸。不料嗆然有聲,冒起火星,竟砍之不動,因為這靈蛇少說也有二十年,蛇鱗堅硬無比,尋常刀斧砍之不動,傷不了分毫。這下趙相承可無法。

  這大蛇遭人當(dāng)頭砍殺,憤怒異常,吐著長長舌信,轉(zhuǎn)勁軀體將趙相承竟而卷了起來。那邊白蓮花驚呼出聲,飛身躍來想要擊殺大蛇。白碧塵豈能如她所愿,揮蛇杖將白蓮花擊倒塵埃。眼見大蛇欲轉(zhuǎn)欲緊,直迫的趙相承呼息維艱,似乎一時半刻便要殞命。

  白碧塵加緊吹動簫聲,四下群蛇圍來,黑壓壓甚是駭人。趙相承情急之下咬下衣領(lǐng)上的一粒銅扣,見大蛇伸來,吐著信子,口中污穢腥膻之氣吐來,讓人欲嘔。但是他卻不能夠,因為他稍有松懈便命喪蛇口。趙相承見大蛇口吐舌信距離自己尺過,舌上用力將口中銅扣吐出,射入大蛇的左右雙眼。只聽大蛇嘶叫一聲,身子松開,卻原來這兩眼是這蛇的致命所在。習(xí)武之人有命門,大蛇亦有命門所在。這次不料被趙相承誤打撞殺了這只可惡的大蛇。

  白碧塵見自己的靈蛇之王就此死了,一時接受不了,情急之下心智忽地失常,反而怪罪門下弟子眼睜睜看大蛇死去,而無動于衷,于是手起杖落,擊殺一名弟子,余眾見師父失常,于是為了保命一哄而散。

  趙相承扶持白蓮花二人離開此處,回首只見白碧塵撫著大蛇喃喃自語,似有不舍。趙相承心有不忍,覺得他好可憐,都怪自己殺了白碧塵的愛蛇,以至讓他精神失常。他對自己責(zé)怪連連。白蓮花見他這模樣覺得他好癡,別人差點殺了他;他反過來恨自己殺了敵人的大蛇,真是不可理喻。好一會兒,猶見他喃喃自悔,便笑道:“趙大哥你何必一味埋怨自己?白碧塵惡事做多了,精神失常也是他咎由自取,須怨不得旁人;也許對他未嘗不是件好事。但愿他此后少些殺戮,多行善事?!?p>  趙相承見他說得對,心想也只有這樣了。正行之間,白蓮花忽地身子一晃,似乎要栽倒。趙相承用手扶持,入手冰冷,只見白蓮花手臂一片黑紫,是中毒跡象。他不由叫道:“白姑娘,你怎么了?!卑咨徎嘈Φ溃骸拔覀兘K究百密一疏,這白碧塵還是施了毒手,放出了靈蛇毒針,我只怕不行了?!壁w相承無論如何也不相信適才還談天說地的白蓮花,一時三刻便要殞命。

  他將白蓮花扶到一株大槐樹下,稍微休息,說道:“白姑娘,不妨事。我在師父那也學(xué)了不少醫(yī)術(shù),也許治姑娘的毒綽綽有余?!彼粗咨徎ㄎD樣子,心中竟有些苦痛。白蓮花強作歡顏,看著趙相承俊逸的模樣,竟有種說不出的甜密。她將頭斜斜靠在趙相承的肩臂。兩個近在咫尺,呼息可聞,兩顆心怦然心動,原來喜歡一個人不為其它,只為喜歡對方。趙相承是個坐懷不亂的柳下惠,為人行事一向循規(guī)蹈矩,從不失分寸,所見輕輕將白蓮花移開。

  白蓮花見狀,心中升起莫名的惱怒,嗔道:“我不要救!我是邪派妖女;你是名門正派的大英雄,大豪杰,可沒福份讓你救我。”趙相承臉上陣紅陣白,有些尷尬。他垂下了頭,感到沮喪。白蓮花見他默無言,心知自己說話語氣重了,便柔聲說:“趙大哥,適才我一時情急說錯話,你莫放在心上,我給賠罪。”趙相承見這白蓮花忽喜忽嗔,也是無法。心想:自己也許太過迂腐,不近人情,也難怪白姑娘生氣。

  他們兩個人在一處廢宅安頓,趙相承趕到城中買了幾味中藥,無非紫花地丁、鬼針草、半邊連、八角蓮、隔山香、徐長卿、山角草。他在大屋空地支起一囗砂鍋,將這幾味中藥放入鍋,加入井水,將柴火燒開。火光忽明忽暗照得趙相承星眉郎目,俊逸的臉上,白蓮花竟看得癡了。

  趙相承將湯藥送到她面前,這才驚覺,不覺面上紅霞飛起,有些惴惴不安,只不知這趙大哥對自己出言無狀,是否還放在心上。趙相承待她喝完藥,將她衣袖翻上,露出冰肌玉膚。白蓮花驚道:“你要干嘛?”趙相承笑道:“這次你怎么害怕?我又不是老虎,能吃你。”他話鋒一轉(zhuǎn)道:“蛇毒如何上行頭腦,便是神醫(yī)扁鵲也是無法。我須封住手臂上穴道,不讓毒液上行,再內(nèi)力逼出蛇毒,這樣內(nèi)有湯藥,外有內(nèi)力相輔相成便可見效。——你以為我會對你干嘛?”白蓮花無言以對??催@個大哥哥一派玉樹臨風(fēng),岳峙淵嵉的模樣,不由怦然心動,好像一生一世這樣走下去,可惜人間美夢總?cè)菀灼扑椋?p>  趙相承盤膝坐下,閉目不看,心無雜念,說道:“白姑娘,在下可要出手封你手臂上的穴道,不讓蛇毒上行入你頭腦,多有得罪,見諒則個?!彼韵轮庾约呵榉堑眉?,多有冒犯。自古以來男女多是授受不親,可是現(xiàn)下這種情形不得不出手,否則白蓮花有性命之憂,他總不能為了禮教大防而讓這白姑娘這樣無辜死去,那樣豈不違背道教濟世為懷的宗旨么?他不看白蓮花,因為害怕自己精神為她所惑,不能自拔,是以閉上雙眼,胸?zé)o雜念,方是正道。

  他右手指接連點她手臂上尺澤、俠白、天府三處穴道,讓蛇毒不能上行云門和中府二穴,不能直達(dá)頭腦,免了性命之危。他點完這幾處穴道,長噓一囗氣,轉(zhuǎn)過身來伸掌抵住白蓮花背心,將自己的昆侖派玄門正宗的真氣輸入白蓮花體內(nèi),將蛇毒逼迫到小手指少沖穴滴出。這一番下來,足足有一個時辰。趙相承額頭汗水漬漬,實在耗了不少真力,可是為了救人也不覺得苦,反而心中有種說不出的喜樂。

  白蓮花見了,心有不忍,低聲道:“趙大哥,都是我不好,累得你如此?!壁w相承抆去額頭的汗珠,說道:“豈止是你,便是旁人身中蛇毒,我也會一無反顧去救治,因為天與萬民,皆為平等。世間沒有一個人可以去踐踏別人生命與尊嚴(yán),——皇帝也不能夠。”白蓮花看著趙相承堅毅的表情,心中一暖,覺得好像一個知人冷暖的大哥哥。她將頭偎依在趙相承肩臂。趙相承卻不敢用手去推,害怕她又起小性子,那可是得不償失的事。所以只好任由她這樣。

  白蓮花見他久無言語,語聲輕柔道:“趙大哥,你心里是不是在說我是個妖女?!壁w相承被她說中心事,臉上一紅,無言以對。白蓮花并不惱怒,又道:“我們白蓮宗在名門正派眼中是個邪教門派,可是我們所殺之人無一不是罪大惡極,惡貫滿盈之徒,從不錯殺一個好人,只是我們行事詭異,少和那些所謂名門正派的人士來往?!灰蜃谥骺床粦T他們大仁大義的行為,當(dāng)然我們宗主對昆侖派贊賞有加,說昆侖派雖地處邊陲,不在中土,可是所行之事卻是光明磊落,天地可鑒。表面和光同塵,不問俗務(wù),其實聯(lián)絡(luò)天下各個反清復(fù)明組織來往,循圖復(fù)國大計,所以說昆侖派掌門是個英雄。今日得逢趙大哥,果然非虛?!彼Z帶贊美之詞。

  趙相承道:“我們昆侖派怎比得了中土的武術(shù)正宗,各大門派,尤其少林和武當(dāng),兩者執(zhí)其牛耳,是為天下武術(shù)正宗。我們昆侖派只是末學(xué),怎堪與之比擬?!卑咨徎ㄠ袜托Φ溃骸霸谖已壑薪怨撩炞u,自從前朝皇帝火燒少林,他們便不與反清復(fù)明人士來往,武當(dāng)更是投身朝廷,你說是喜是悲?”趙相承無言以對。

  風(fēng)寒霜重,夜深了,屋中篝火燃燒,不再冰冷反而溫暖。白蓮花見趙相承困倦合目而眠。白蓮花心有不忍,讓他枕草蒲團而眠。她看著這位讓女孩子心儀鐘情的大哥哥,心中亂跳,仿佛鹿撞胸口,說不出的激烈。夜更深了,趙相承實在困倦,沉沉入睡。

  白蓮花禁不住俯下身親吻他的臉畔。激烈的情,有時讓人的心也放開了。白蓮花也是情竇初開,也不顧其它,只要和喜歡的人在一起,何所畏懼。干柴烈火,忽暗忽明,畢剝作響,映得墻上影子模糊起來。

  中夜時分,趙相承覺得身體怪怪的,屋中篝火已息,伸手不見五指,偶爾有風(fēng)吹來,窗欞紙撲嗒作響,除此無它。他觸手但覺一團物事仿佛光滑肌膚,鼻息之中幽幽蘭花香氣。心中叫道不好,這身旁之人可不就是白蓮花。他們竟然……他不敢想下去,匆匆披了衣衫,只后侮自己做下不智之事,可不犯了本派不近女色的清規(guī)戒律,慚愧不已。他還以為夜中幌忽間是做了個夢,誰想?yún)s是真的!自己怎對得起這白姑娘,更對之不及他的拙荊莊夢蝶——也是林正眠的義女。他們相敬如賓,舉案齊眉,在別人眼中羨煞人也,因為昆侖派未來掌門非趙相承莫屬。林正眠之所以將義女莊夢蝶許配趙相承,便是有意為之將昆侖派衣缽傳于他,可以說對他關(guān)愛有加;可是現(xiàn)在他卻意亂情迷,做下這不智的事情,真不知道以后如何面對師尊和莊夢蝶。

  白蓮花見他臉上神情變來幻去,便知他心中懊悔,長長嘆口氣道:“趙大哥,我不會連累你的。你是名門正派弟子,我卻是邪教中人,本來水火不融,我們以后再不相見,全做我們從來就不認(rèn)識?!彼粤T淚如雨下。趙相承只有好言相勸道:“白姑娘,都怪在下定力不夠,害得你如此,我……”白蓮花用手掩住他的口,說道:“那也怪不得趙大哥,是我不會。你做你的昆侖派大弟子,以后我也不會去昆侖派尋你,免得你名節(jié)有虧。權(quán)做今生不相識?!壁w相承無言以對,但覺來日生死茫茫,悲苦異常,但覺人生于世直如一場大夢!

  白蓮花看看師父為自己點在手臂守宮砂不見了,心中亦喜亦悲,從此天涯不相見,可是有了心儀的人的骨肉亦是歡喜。趙相承見白蓮花臂上守宮砂沒有,便知端的。白蓮花又深深看一眼趙相承,他的俊逸的模樣永遠(yuǎn)刻在她腦中,今生都不會忘卻!

  

劍南生

原來世間喜歡一個人而可得,是為大悲哀!而我們只有眼睜睜看著所愛之人遠(yuǎn)走,無能為力。經(jīng)年以后,依舊會記憶起他或她的容易。月老也能成全人世間金玉良緣,是天意?抑或人為,而不可知也!只好把這人生記憶埋葬在今生來世的記憶中!

按 “鍵盤左鍵←” 返回上一章  按 “鍵盤右鍵→” 進(jìn)入下一章  按 “空格鍵” 向下滾動
目錄
目錄
設(shè)置
設(shè)置
書架
加入書架
書頁
返回書頁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