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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吁天錄

第一百二十一章乾坤有變.君子有道.六和塔上.生死予奪

英雄吁天錄 劍南生 9022 2024-09-16 19:32:55

  袁承天見這丐幫四袋長老尹志翻甘冒風(fēng)險救下自己,心下感激,心想:丐幫之中畢竟有忠義之士,不全都是小人;那么丐幫前程究竟還是有希望的,看來這四袋長老尹志翻志不在小,其勢隱隱有超越前代袁枚老幫主之勢,現(xiàn)在的幫主秦于衛(wèi)毫無作為,難以望其項背,幾乎不可同日而語,將來丐幫的希望便寄托在他身上,相信他有能力擔(dān)當(dāng)此大任,方不負(fù)丐幫的幫規(guī),繼往開來,再創(chuàng)丐幫新局面。

  當(dāng)然這是袁承天心中所想,并未說出于口,這尹志翻自然無從知道,只是見這位袁少俠表情忽來變?nèi)?,不知所以然,心中存疑,又不好意思問,只有心中悶葫蘆。袁承天已潛息運(yùn)氣,以療創(chuàng)傷,幸好他尚有從那海島所帶的不死之草,可以延其性命,否則便是大羅金仙也難以延其性命,這也是吉人自有天相,否則他已身死多時了。當(dāng)然這其中種種緣由這尹志翻無從知道,見他不死,還以為他有什么通天徹地之能為,心中著實贊嘆,以為他是后一輩少年英俠中出乎其類,拔乎其萃的人物!

  他見袁承天運(yùn)功療傷,此時不能為外物所擾,便悄悄地走出三皇廟大殿,來到院中,只見月華皎潔,院中桂花和菊花正開,還有時不時蟲兒的低鳴。他見玉宇無塵,心中便想:先前的丐幫何等威風(fēng)——有袁老幫主坐鎮(zhèn)——天下南七北六一十三省近三十萬幫眾,聲勢何等浩大,可說為天下武林之翹楚,可是自他去后,丐幫便日漸消沉,日趨式微,不復(fù)往日風(fēng)光,非但不能擔(dān)當(dāng)大任,反而屈從朝廷,如果袁老幫主泉下有知,不知作何感想?而今天下反清復(fù)明的重?fù)?dān)只有袁門一力承擔(dān),因為復(fù)明社自丘方絕幫主去后,便分崩離析,洪武門也一蹶不振,再無勢力和朝廷分庭抗禮,放眼天下只有袁承天領(lǐng)導(dǎo)下的袁門尚可與朝廷爭一日之長短,余者皆不足論。

  過了好一會兒,袁承天頭頂氤氳氣散,面色又灰白轉(zhuǎn)為紅潤,性命已無大礙。尹志翻見狀心中大喜,知道這位袁少俠性命無憂,自然內(nèi)心歡喜。袁承天見他看著自己的眼神中充滿希望,心想:如若丐幫由他領(lǐng)導(dǎo)當(dāng)是另一番景象。過了一會兒,尹志翻自言自語道:“如果袁老幫主尚在,丐幫何至于此?”袁承天道:“尹長老我想如果你領(lǐng)導(dǎo)丐幫當(dāng)是另一番景象,可惜現(xiàn)在丐幫是在秦幫主領(lǐng)導(dǎo)之下,歸順于朝廷,忘卻了丐幫的信念,真是可悲之至?!币痉溃骸斑@也是無法可想,在下力有未逮,看來丐幫只有愈陷愈深,不知將來如之何?”袁承天道:“尹長老你為什么不挽大廈于將傾?”尹志翻道:“現(xiàn)在丐幫上下聽命于秦于衛(wèi)一人,而我人微言輕,誰人又肯聽我的話?”袁承天道:“你不努力,怎么知道結(jié)果?”尹志翻道:“那么今晚我便勸幫主收回成命,離開京都,不再與朝廷為伍?!痹刑斐烈鞑徽Z,說道:“只怕不成。因為現(xiàn)在丐幫已聽命于攝政王,你冒然勸諫,只怕非但不成功,反而引火燒身,得不償失!”尹志翻道:“那么,袁少俠我該當(dāng)如何?”袁承天道:“伺機(jī)而變,見景生情!”尹志翻似有所悟,領(lǐng)受而去。

  袁承天見他遠(yuǎn)去,心中悵然若失,心想:難道天下已然如此,我輩努力都是徒勞?百多年來復(fù)國無望,該他滿洲人坐擁天下不成?袁督師之遺愿成望,天下又歸于倒懸之中?

  他又復(fù)回到國清寺,只見人人都忙碌,并沒人在意他一個小廝。袁承天借送飯食的時機(jī)上到六和塔六層——是為最高層看守的是福建南少林坐禪大師座下大弟子不嗔大和尚。這不嗔大和尚雖為出家人,然而卻六根不凈,私心頗重,心中想著功名利祿,全然把出家人的五蘊(yùn)俱空忘到九霄云外,所以不像個出家人。此時在他面前桌子上正放著酒肉,正自開杯暢飲,他也不管什么沙門戒律,旁邊幾個小沙彌也是油嘴滑舌,全然不似好人。當(dāng)他們看到袁承天送飯食,只是下意識地看了看他,便又埋頭飲酒。袁承天不知為什么心里升起了一種厭惡。

  當(dāng)鄭蕭蕭和趙碧兒見到他的面目都是驚詫,幾乎便要驚呼出聲。袁承天示意二人噤聲,悄聲告訴她們自己會想法設(shè)法救她們脫此樊籠,——還有這六和塔中的反清復(fù)明的義士。

  當(dāng)袁承天走下塔來,心中不知為什么有種異樣的感覺,一種悲觀升上心頭:原來天下反清復(fù)明的團(tuán)體只有自已袁門一家獨(dú)大,別人都見風(fēng)使舵歸于朝廷,不必在江湖上東躲西藏,似乎得到了正道;反觀自己領(lǐng)導(dǎo)下的袁門,毫無建樹,似乎窮困潦倒,處處為人掣肘不得其便,難舒胸中萬千抱負(fù),只有流于江湖,可說一事無成,甚為憾事!再看少林和武當(dāng)執(zhí)武林之牛耳,都聽命于朝廷,可以光明正大行事,而自己袁門只有隱于暗處,偏偏不放棄心中理想,偏偏知難而上,不畏強(qiáng)權(quán),在別的門派看來甚是不合時宜,不識時務(wù),不近人情;朝廷幾次三番下詔書意在招降袁門萬千門人弟子為朝廷所用,可是他卻偏偏自視甚高,全然不領(lǐng)皇帝的情,——因為在他內(nèi)心深處有種家國理想,民族大義,有時生死以之,大義不可拋,這樣才是堂堂正正的中國人!

  次日早上,國清寺外熙熙攘攘,仿佛有什么事情。袁承天從寢處走出來,只見寺外長街上正有一隊兵馬而來,為首正是多福安——雖然他頭腦受創(chuàng)——但是經(jīng)過宮中太醫(yī)院的太醫(yī)治療已恢復(fù)大半,雖然有時也語焉不詳,但還不至于出大差錯,旁邊有傅傳書侍衛(wèi)。此次國清寺之行,多福安意在趙碧兒——因為他對碧兒心心念念不忘于懷,似乎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心癢的難受;而傅傳書也樂見其成,這樣他可以成為王府中的左膀右臂王爺?shù)男母?,有這樣的好事,何樂而不為呢?

  趙碧兒見到這多福安時,心中便生厭惡。多福安倒不以為意,嘻嘻道:“碧兒姑娘我來看你了,這些時日你多受委屈,何苦來著?如果你們不再倔強(qiáng),只要低下頭來,我便求肯我阿瑪饒你們不死!”趙碧兒見他說得情真意切,不似作偽,心想:看樣子他也不是個十惡不赦的大惡人?只是要她低首似乎做不到,因為她心中已再無旁人!多福安見她低首不言語,借著早上微熹的光可見趙碧兒如花開放的容顏,心中有說不出的快樂。趙碧兒見他遲遲不肯離去,轉(zhuǎn)首向里,默無言語。多福安低頭見她腳上有腳鐐,心中隱痛,再見她蛾眉不低首的樣子,心中波瀾再起,便喝令看守之人打開腳鐐——因為在他看來怎么可以對這樣一個天花爛漫的女孩子用這酷刑,實在是大大的不應(yīng)該,所以他便雷霆喝怒!

  不嗔大和尚見有人嚷嚷,便大步流星走來,本要發(fā)怒喝斥,忽見是攝政王府的四阿哥,本來要斥責(zé),現(xiàn)在一下沒了脾氣,非但沒了脾氣,而且還要拿出鑰匙為趙姑娘除卻腳鐐。

  多福安讓他退去,將額娘做給他吃的點(diǎn)心放在囚室的石桌上,又四下打量,只見塔墻受了經(jīng)年的潮雨,已是斑駁不堪,有幾片灰塵掉落,又現(xiàn)蛛網(wǎng)在頭頂上方,正有一只蜘蛛沿絲捕殺被網(wǎng)住的飛蛾和蟲蟻。他心想:如果不是阿瑪一再強(qiáng)調(diào)這幾個至關(guān)重要,自己便放了趙碧兒姑娘,現(xiàn)在也只有讓她們受些苦楚,記住以后千萬不可以混跡于反對朝廷的忤逆亂黨之中,否則便身陷縲紲之中,為人不得自由!趙碧兒見這多福安眼神之中透著憐惜,心想:誰要你憐憫之心。

  多福安見這趙碧兒對自己的這份情看之不顧,置之不理,心頭一酸,不禁傷感:自己可是堂堂王府世子,要什么沒有……,——區(qū)區(qū)一個女孩子自己竟然顧而不可得,這也真是沮喪。忽然他想起袁承天……趙姑娘從來心念于茲,雖然人家未必心中有她,可是世間情之一字害得許多人此生有恨,來世無果,落得有情人難成眷屬,空見得勞雁分飛!

  可是他不肯甘休,心想:自己堂堂世子,論身世人品俱是人中龍鳳,——而他——袁承天,區(qū)區(qū)江湖草莽漢子,又怎能和自己相提并論,如果不是他,這趙姑娘天仙般人物定會對自己情誼有加,偏偏世間多此袁承天,讓自己好事難偕,更兼之他出手打傷自己頭腦,讓自己行為有些不受控制,有時瘋癲,有時便要?dú)⑷?,還好有傅傳書在左近,第一時間他出手阻止,否則自己還要多殺人命,還有一點(diǎn)便是他出手阻攔師弟袁承天,否則自己此時已是不在人世,當(dāng)然出手救多福安的事也是傅傳書告訴他的;他自然深以為是,因為他怎么也不相信這傅傳書會意在自己的身份和地位,多福安終究還是太天真了些,怎知江湖人心鬼魊,處處透著殺人的計謀!

  多福安見湯羹要冷,便不情不愿收進(jìn)食盒,見趙姑娘面對灰墻,不言不語,只不知她現(xiàn)在思想著什么?是袁承天搭救抑或想起別的什么事?多福安來時歡喜,去時郁郁寡歡,心想:我那里不如那姓袁的小子啦?還有就是清心格格一樣喜歡他,真是讓人氣惱!

  趙碧兒見他去遠(yuǎn),心中長長出了口氣,只見塔外白云在天,還有燕雀在爭鳴,不知人間憂愁幾許?

  袁承天目送多福安氣沖沖而去,心想定是吃個沒趣,碰了一鼻灰,灰溜溜去了,看來碧兒不領(lǐng)他這份情,可見這位世子自討沒趣——以為自己是王府世子便了不起,別人便要頂禮膜拜,可是偏偏碧兒不吃這一套,讓這位自以為是世子郁郁而去,他雖有不甘,卻也無法。袁承天見這多福安去后,心中亦覺好笑,只是強(qiáng)忍便沒笑出來。當(dāng)他送飯食給趙碧兒和鄭蕭蕭時,發(fā)現(xiàn)趙碧兒竟可以活動——腳上的腳鐐被人打開丟在一旁,不問可知自然是那位多情的世子吩咐別人打開的,因為別人也沒有這役使的能力。

  碧兒見袁承天時,神情究竟有些不自然,不知心中想著什么?也許那位多福安雖有時做事不近人情,可有時卻對人關(guān)懷體貼,大有無微不至;反觀袁承天處處以袁門為重,天下四處奔走聯(lián)絡(luò)反清復(fù)明的志士仁人,可是唯獨(dú)忘了兒女情懷,將別人冷在一旁;關(guān)懷天下原本無錯,可是卻對別人冷漠如斯,似乎也不太對。她知道這位袁師弟胸有天地,掛念天下眾生,總想著袁督師未竟之事業(yè),總想著天下重歸正朔,脫離腥膻,但是滿洲人入主中國百多余年,根基已固,要想反清復(fù)明也非一朝一夕之功,所以亦要吾輩戮力齊為,否則天下真的無望了。

  所以她再見袁承天眼神中透著古怪,袁承天初時不在意,可是后來查覺不對,似乎師姊眼神中透著別樣的情懷,不是以前的那種,現(xiàn)在兩個人有了不可逾越的隔閡,仿佛陌生人,不同于在昆侖派時心無所猜,而今似乎變得陌生了,比陌生人還冷,也許世事多變,人情亦多變,正所謂: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fēng)悲畫扇。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袁承天見趙碧兒神情不屬,便放下飯菜,轉(zhuǎn)身欲走,可是忽聽身后異響。他轉(zhuǎn)頭只見碧兒神情有些可怖,花容失色,冷汗真流,便覺不對,忙問道:“碧兒,你怎么了?”碧兒此時已不能言語,此一番舉動驚動了看守的不嗔大和尚。只見他奔來,見到袁承天正扶那趙碧兒,不由虎吼一聲:“小子,放開你的手,你是何等樣人也配……”他已單掌拍出,本擬一掌將這不知禮義的小子拍翻當(dāng)?shù)?,豈料袁承天不避不閃,也以掌相還,只聽蓬地一聲,兩個人都當(dāng)時身子一震,各退一步,袁承天身子受力,但他內(nèi)息以掌外吐,竟而不落下塵,反在其上;這是不嗔和尚所未想到的,不由得心中暗暗驚異這小廝竟有如此能為,實為罕見。

  袁承天知此次交手,必會驚動塔下諸位好手,自己雖心下不怯,然而以一敵六,似乎未有勝算,還是以退為上——救走碧兒和鄭姑娘,至于溫如玉堂主只有以后徐圖之,也不忙在一時。他想到此反手一掌將這不嗔和尚迫在一旁,再以迅疾不及掩耳之勢拿住碧兒,再以右手將另一囚室中鄭蕭蕭拿住肩臂,一腳踹破窗格,已身在塔檐,極目四望,似乎下落無可著力,不覺心下沉。這時塔下眾人涌來,大喊著而來。袁承天見情勢迫在眉睫,如果不跳將下來,只有坐以待斃,不由得心下一橫,只有施展出昆侖派的絕頂輕功“登云九步”這是昆侖派的不傳之秘,這也是趙相承私下相授,因為他知這袁承天非池中之物,一朝得志必飛翔九天,翱翔于宇宙,所以暗中傳于他,并非私心,而是慧眼識珠,因見天下興亡,眾生有難,而解懸于倒苦之人而非袁承天不可,余者皆不足論,所以看重于他而不看重于傅傳書。他的本意傳掌門之位于袁承天,雖然疏不間親,然而這袁承天卻大有可為,所以破例傳授于他,以防在性命攸關(guān)之時可以逃出生天,這也是趙相承的一番良苦用心。

  袁承天膻中穴吸氣,然后左右手各拿碧兒和鄭蕭簫,輕點(diǎn)塔檐,然后身子躍下,只聽風(fēng)聲呼呼在耳畔吹過。他此時內(nèi)息潛運(yùn),右腳在左腳輕點(diǎn),以期借力再往上升,這樣下墮之勢便緩一緩,他這樣左右交之,身形下落便不見快,只是此時國清寺的官兵已搭弓射箭,萬千羽箭向袁承天三人身上招呼。袁承天形勢危殆,便自將鄭蕭蕭的腰間束帶縛于自己身上,然后揮掌將萬千羽箭擊飛,但是終究肩頭被射中幾支。此時已身落當(dāng)?shù)?,更不停留,雖肩頭巨痛也顧不得拔箭,足下加快,便出掌將眾官兵殺得鬼哭狼嚎,因為那些一眾高手都沖上塔上,所以一時半刻不能趕來,這樣袁承天便得其便,將這些官兵殺得狼狽不堪,只因他們承平太久,武功疏于操練,既便有也只是應(yīng)應(yīng)景,為了上司的查察而操練,可說毫無是處。今日撞上了瘟神,自然潰不成軍。待得不嗔和尚、滄浪門管云濤、僵尸門言正辰和武當(dāng)?shù)篱L趙天橫一眾人下塔而來,已不見袁承天的蹤跡。他們都是恨恨不已,心想我們一眾大豪竟讓一個燒火做飯的小廝給劫走了要犯,這件事如果傳揚(yáng)到江湖中去,豈不是墮了我們英雄威名?是以眾人便分頭奔出國清寺追殺袁承天。只是待眾人奔到長街不見袁承天影蹤,只見有匹馬車正轉(zhuǎn)入條街巷。

  武當(dāng)掌門趙天橫心下疑惑,心想奇哉怪也,他怎么便不見蹤影,難道還土遁了不成,絕無是理。忽然他頭腦中閃出一個念頭,定是那輛馬車有古怪——莫非袁承天借機(jī)上了馬車也未可知?他想到此躍身向那街巷而行。

  當(dāng)袁承天事不旋踵地出了國清寺,雙手拿住兩人,已有些體不力支,因為這一頓操做已是施盡全力,到現(xiàn)在體力一懈,便覺周身酸痛,說不出的痛楚,只有些茫然,忽然一輛馬車急馳而止,蕩起一陣塵土,驚得路邊行人紛貂躲避,害怕傷及己身。袁承天見這輛馬車在自己身旁戛然而止,心中起疑,不料馬車緯簾掀起,一個熟悉的聲音叫道:“還不上車,更待何時?”袁承天見是清心格格正端坐車廂中,目光之中竟有些哀怨,說不出的憂傷和悔恨。

  他不加思索帶同碧兒和鄭蕭蕭三人躍入車廂。清心吩咐這馬車夫快馬加鞭向著街巷深外馳去。

  趙天橫眾人奔入行巷,只見馬車正向另一邊出口而去。眾人施展輕功齊追去,有路人但見眾人如一陣旋風(fēng)刮過,再看時已是里許之外。馬車雖疾,但是這眾武林大豪更是足下加勁,足不點(diǎn)塵向馬車撲殺而去。駭?shù)寐啡思娂姸惚埽缫娢辽褚话?,唯恐避之不及,惹上無妄之災(zāi)。

  馬車終于在一處偏僻一處住宅停下。眾人以趙天橫為首仗劍而來,氣勢洶洶,似要?dú)⑷说募苁?。馬車夫幾曾見過如此陣仗,不由駭?shù)皿w如篩糠,幾乎嚇得說不出話來。趙天橫頤指氣使道:“你要死,竟敢與朝廷逆黨為伍,躲避官府緝拿?!彼粤T長劍一挑,已將緯簾刺穿,用力一削,斷為片片碎片,只是車廂已空空如也,不見人的影子。

  這時身后的僵尸門的掌門言正辰也煞有介事道:“快說,這車廂中的人犯去哪里了,若說半個不字,看我不一掌斃了你!”馬車夫見這一干眾人兇神惡煞,比之有司衙門的捕快有過之無不及,嚇得不知如何是好。還是黃山派掌門杜永名有頭腦,覺得用強(qiáng)行不通,只會讓這馬車夫吱吱唔唔難成言語,只會更加說不出個所以然,目下只有溫言以對,否則讓他們逃脫,攝政王多繹聞知,只怕誰也難脫干系,所以當(dāng)務(wù)之急是從馬車夫口中問出他們在什么地方下車,才好尋找,否則他們真的無法向王爺交代。好在這杜永名溫言以對下這馬車夫才斷斷續(xù)續(xù),說出袁承天他們老早便在巷口一戶人家門前下車,之后又讓他繼續(xù)前行,吩咐不許停留,只因多給了他十兩銀子。趙天橫這時轉(zhuǎn)身而來問他可還記得是巷口那家時馬車夫只嚇得連連搖頭,只說記不太清了,依稀門前有兩棵槐樹,其余的便印象糊胡記不真切。趙天橫氣得一掌拍碎車轅,轉(zhuǎn)身偕眾人返回去尋找那門前有兩棵槐樹的宅子。

  只是眾人一路尋找,只見家家戶盧似乎門前都栽有槐樹,一時竟無從分辨,要一家家來尋,似乎也不行,因為那樣非但撓民,而且萬一尋查不對,撞上王公大臣的私邸,只怕更惹禍?zhǔn)?,所以只有無功而返,悻悻回到國清寺,人人郁悶,幾乎無處發(fā)泄,便借酒澆愁,以期緩解心中的憂愁。

  原來當(dāng)事之時,馬車進(jìn)入街巷,清心便吩咐馬車夫停下,幾個人躍下馬車,給了車夫十兩銀子,要他不要停留,一直前行,這樣可以引導(dǎo)趙天橫他們一眾人等追殺,這也是清心格格心思縝密,做事不留痕跡的出人之處。

  袁承天在她的引導(dǎo)下進(jìn)入這宅院,從外面看不過普普通通,和京城中的民宅毫無二致,可是一進(jìn)入?yún)s別有洞天,而且愈往里走越開郎,游廊水榭,假山花木應(yīng)有盡有。他們七轉(zhuǎn)八轉(zhuǎn)便到一座碩大假山之前。清心一路走來并不言語,看她眉頭緊蹙,似乎心中有萬千言語,只無法向人說——因為袁大哥身后是趙姑娘和鄭蕭蕭兩位女孩子,她縱有千言萬語,也不知從何說起,所以只有在前引路。

  她將假山機(jī)關(guān)打開,下面是地道,竟然石壁凹陌處有油燈,照亮前進(jìn)的路。清心這時才依依道:“袁大哥,你們便走此下去,不出里許便是城外——這處秘密所在是我阿瑪當(dāng)年以備不時之需所建造的,以防將來天下兵荒馬亂——唉,亂世之秋,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她說得悲苦,袁承天聽得傷心,喃喃道:“清心你怎會知道我們那時有難?”清心紅著眼睛,眼淚似乎要掉下來,不無傷感道:“其實……”她看了看身后不遠(yuǎn)處的碧兒和鄭蕭蕭二人,心無所忌又說道:“其實我一直派府中貼心侍衛(wèi)四下訪查你的行蹤音訊,所以你的行為皆在我掌握之中,只是你一心為著袁門事業(yè),無所查覺……”袁承天見清心為著自己用情一至如此,不覺啞聲道:“清心其實你又何苦來著,想我一介草莽,四下奔走,有志不成,幾乎淪為別人眼中不識時務(wù)之人,為天下人所譏笑,認(rèn)為我是個不通時務(wù)之人,明知不可為之事偏偏去爭,也許前途滿是風(fēng)霜,更有虎豹惡獸,萬丈深淵,也許將來身入萬劫不復(fù)之地步,可是我卻初心不改,因為我知道人人沉默,無所作為,生如螻蟻,當(dāng)有鴻鵠之志,而非燕雀!記得史書中的陳勝、吳廣有言‘將相王侯,寧有種乎’,其實這世界本應(yīng)眾生平等,可是偏偏上天不仁,以天下蒼生為芻狗,而不人道,清心你說這世道公平么?——所以我便要努力前行,為了袁門我也不可以灰心喪氣——再者一說這點(diǎn)困難又算什么?想想當(dāng)年袁督師含冤莫白,身死菜市口,當(dāng)時為百姓所痛恨——其實他們哪里知道真像被蒙蔽其中,死在他們眼前的是位忠義千秋、血薦軒轅的大英雄,所以萇弘化碧,為朝廷皇帝所不用,以至后來天下淪陷,以至不可收拾!”

  清心見他說到情動處已是淚眼迷離,她只好溫言以之,說道:“還好到了乾隆皇帝時為其拔亂反正,而且還在京都建了袁氏宗祠,以示旌表;因為皇帝也是敬重忠臣,而內(nèi)心鄙視那些出賣自己同胞,賣國求榮的漢奸之流,——所以將洪承疇、祖大壽、孔有德、尚可喜、耿仲明、錢謙益歸之于貳臣,這是皇帝修編史書的初心,因為認(rèn)為這些人生時為了榮華富貴,臨危變節(jié),于君上忠義有虧,而且國難之時更是極盡所能殘害自己同胞,比我們滿洲還要兇狠,你說怪也不怪?”袁承天嘆息道:“人心之惡,以至如此,這也是人性使然?!鼻逍牡溃骸笆郎嫌钟袔兹巳缭綆熌前愫凡晃匪?,為了心中理想,民族大義而死,更為可惜的是當(dāng)時的民眾還以為他是個里通敵國的奸人?皇帝以為他是蒙蔽圣聰,所以按兵不進(jìn),不與我滿洲人交戰(zhàn),其實皇帝只是個剛愎自用的人,至于軍國大事,用人唯賢之上不是治國之君,也沒有治國之能事,上下通統(tǒng)作弊,所謂忠君愛國流于形勢,非是出自內(nèi)心,可說當(dāng)時之事人心渙散,武將怕死,文官貪財已是天下盡知;而我滿洲勇士上下齊心,所以兵到之處摧枯拉朽,得志于中國,是天意亦是人為!”

  袁承天默無言語,因為清心所言不無道理,切中要害,無可辨駁,所以只不說話。清心以為自己說滿洲勇士的威武,袁承天心中不快,其實她那知袁承天心中另有他想。

  忽然有些微光亮照進(jìn)這地道,前面是一扇石門,看樣重逾千斤不止,而且上面濕漉漉,還長了綠苔,可見好久沒有人動過這扇石門。清心說道:“這石門很是沉重,恐怕世上只有袁大哥你才可以打開,旁人是萬萬不能!”袁承天雙掌貫臂,以力運(yùn)氣,雙掌推動石門,只是向外移動半尺有余,只有再接再厲,所以全身內(nèi)息功法運(yùn)于臂而傳于雙掌,頭頂已是氤氳白氣,可見這石門確實沉重,非是泛泛之輩所能推動。袁承天再一運(yùn)力,石門這才移開兩尺,因為地上凹槽已是生澀,所以便不容易打開。

  外面樹木青蔥,還有不知名的野花開放,更有云雀飛起,此時已是日頭西斜,滿天的霞光萬道,讓人竟有種的久違的愉悅,仿佛囚鳥脫樊籠,又重歸自由。碧兒和鄭蕭蕭并不緊隨,因為她們看出這位清心格格似有千言萬語要對這位袁大哥傾訴,所以便識趣遠(yuǎn)遠(yuǎn)避開,讓他們一訴衷腸。

  清心話到口邊又自咽了回去,只是輕輕喃喃道:“袁大哥你護(hù)送她們離開京畿之地,還是莫回來的好,因為這是虎狼之地,不宜久留。”袁承天對她的良苦用心卻不能接受,要他不管忠孝堂主溫如玉的死活,自己獨(dú)活那是他萬萬做不到,因為他不是那樣的人,為了朋友他可以肝腦涂地而在所不惜,因為他明白生而為人,自當(dāng)有一番作為,而不是如萬物死亡那樣默無聲,那不是他所愿意看到的,有天下民眾還在哀哀之中,有袁門弟子要他領(lǐng)袖,他是不可推卸責(zé)任,那樣九泉之下的爹娘也要嗔怪他不是個好男兒,不配為袁門后裔,所以他沒有理由不努力,不前行,不爭取,因為有袁督師的事跡督勵他不可以懈怠,收拾舊山河,朝天闕!——只是朱明皇帝又在那?河山又在那?

  清心見袁承天并未表態(tài),便知道他不為自己言語所動,雖心有不甘,可是也無可奈何,心想:人各有志,不能強(qiáng)求!袁大哥山有天地,不是池中之物,有召一日龍躍于淵,定當(dāng)鶴唳九天,一展胸中抱負(fù),所以自己也不能完全左右他,他不聽自己這番話由他去吧!

  碧兒見清心神情落寞走去,也不知他們兩個人有了什么隔閡。袁承天見她走去,也不挽留,不是他心狠,而是心中此時空索索,不知為何有種莫名的傷感,仿佛縈縈夙語亦難求,所以并末出言挽留,由她而去。

  袁承天又送碧兒二人到了一戶農(nóng)宅,只見籬笆繞院,一只大黃在那仰頭狂吠,仿佛見有陌生人前來兇得很。這時屋中主人聽到狗吠,知有陌生人前來,便打開柴門,探出頭來,神情惶張,滿是戒備,以為是歹人前來,所以格外小心在意,大約平時遭遇惡人多了,所以總是謹(jǐn)小慎微。

  當(dāng)他見是平常人才放下心來,低頭自語道:“我還以為官差來催賦稅呢?”袁承天雖不明所以,但知必有所因。他們進(jìn)入屋內(nèi),只見陋室空空,門板也撲嗒撲嗒作響,里屋有草藥氣味傳來,還有人呻吟為病所困。袁承天當(dāng)下便問老者開門之時所說那話的因由。

  老者長噓短嘆說道:“這幾日官差催賦稅的緊,說是為了剿滅什么朝廷忤逆亂黨,皇上下詔加緊征收賦稅,以為官餉!公子小老兒看你說話面相不是本地人,不知朝廷苛捐雜稅年年加重,說是對外用兵,百姓自然要出一份力,以示愛國忠君,可是我們農(nóng)戶人家實在吃不消,那有多余的銀錢,自身性命都朝不保夕,在死亡線上掙扎,誰知老天不長眼,屋漏偏逢連夜雨,船到江心補(bǔ)漏遲!老太婆又生了病,花去了多年積蓄,現(xiàn)在還賒著余慶堂藥鋪掌柜的藥錢,看看今年收成又不好,活著實在難捱,不知這苦生涯何年何月是盡頭,——豈難道窮苦百姓便當(dāng)一生牛馬,供人役使不成?從來沒有的自由?”他說話間流下兩行濁淚,眼神之中看不到任何希望,那怕是那飄無虛渺的希望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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