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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戰(zhàn)騎士勞倫斯的贖罪之旅

105 人性本惡

  三天以來,科斯少爺始終都在猶豫不決著,要不要再派人去打聽打聽情況。這段時間,他的頭痛折磨得他快要瘋了。先是他派人雇傭的殺手失聯(lián)了,現(xiàn)在又是父親臨時改變了主意,讓原本一周抵達自由之城的行程縮短到了五天。他知道那些殺手不會拿了錢不干活,可是,假如他們還沒動手呢?確實有這個可能,一旦那位騎士與父親見面,他的人生就徹底玩完了。

  他想做點小動作,派人去打探消息,如果那個騎士真的還沒死,就再給殺手追加賞金,讓他們趕緊動手。但他甚至不能使喚隨行侍從中地位最低的馬童。羅德尼此行只帶了他最忠誠、最得力的手下,這些只服從商會會長命令的蠢奴才不可能替他保守秘密的。

  終于,馬車停在了自由之城郊外,因為調(diào)回城市的軍隊封鎖了城門的緣故,一行人只能徒步進入自由之城。于是在父親有些不耐煩的凝視下,科斯提著手提箱,腋下夾著他的外套和手杖下了馬車。他這副模樣仿佛是來自由之城旅行似的,但事實上,他覺得自己正在徒步前往地獄。他邁著沉重的步伐,慢吞吞地來到父親身邊,不敢與任何一個仆從對視,怕他們看出他的忐忑。

  冷靜,冷靜點…科斯一邊安慰自己還有備用計劃,一邊跟上了父親的步伐。

  好在羅德尼沒有太在意小兒子不太自然的神態(tài),因為緊閉的城門和連綿的營帳已經(jīng)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一些士兵正在城外的空地上操練,幾十具尸體被吊在城墻上,從皮膚尚未腐爛發(fā)臭的情況來看,這些倒霉蛋的死亡時間應該沒超過兩天。

  “以往的自由之城不會出現(xiàn)這么多現(xiàn)行犯。”羅德尼沒來由地念叨了一句,他的眼神飄忽不定,臉上溝壑縱橫的皺紋也變得更加深沉。

  “我去打聽打聽發(fā)生什么事了?!?p>  “不用,你留在我身邊?!?p>  科斯還沒來得及邁出腳,就被羅德尼一句聽不出情緒的命令給拴在了原地。他似乎還沒意識到,從他走下馬車的那一刻起,戰(zhàn)爭就已經(jīng)打響了。

  是的,在羅德尼看來,與西境的獨裁者會面,絕對不會是性質(zhì)單純的交涉,或談判。毫無疑問,奧蘭多公爵是蘭斯,乃至整片大陸上最危險的貴族,當其他蘭斯貴族為了有限的榮譽和利益爭權時,奧蘭多公爵將惡魔趕回了墮落深淵。他能活到現(xiàn)在,并繼續(xù)掌管西境,就已經(jīng)代表他比任何一個貴族都冷血且多謀了。羅德尼在以前就想過,如果換做是自己坐在西境獨裁者的寶座上,那他的身份就不光得是成功的商人,至少后面還要加上“老辣的政客”、“剝皮拆骨的惡霸”、“百戰(zhàn)百勝的戰(zhàn)神”等一連串頭銜。身為商會會長,沒人比羅德尼更清楚獨裁者所背負的重擔了。光是每個月簽署合作協(xié)議,與掌握實權的貴族和氣生財這種壓力,都是把“何不食肉糜”掛在嘴邊的,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小兒子所無法想象的。

  人都是在成長的,科斯也不例外。這個花花公子已經(jīng)開始老老實實打理生意了,這是一個好兆頭,但他老實的過頭了。也就是說,對羅德尼而言,這可以稱得上一點安慰,但絕對算不得半點解脫。老老實實做生意的商人多了去,如果小兒子沒學會該怎么用其他手段將商品的利益最大化,那他拼了命打下的江山一定會在日后被他的老對手們吞并的。

  羅德尼寧可敞開金庫,把下輩子都花不完的錢分給窮人落個好名聲,也不愿意讓對手商會從他這撈半個子。他年輕時得罪的人太多了,如果小兒子不能在他死前成長為一個合格的繼承人,那他最恐懼的噩夢也許真的會成為現(xiàn)實。正因如此,羅德尼在前陣子給科斯惡補商人常識的時候,偶然發(fā)現(xiàn)了一些端倪——科斯的生意似乎不是他自己打理的。

  羅德尼不相信做簡單算術題都得掰指頭的小兒子突然有了一雙精明商人的銳眼。具體點說,在和平年代大量囤積糧食是每個稍有常識的商人都公認的,費力不討好的行為——一來糧食的價格走向不易被人為操控,二來陳年糧食不像香料那樣保值。但偏偏塞連和蘭斯開戰(zhàn)了,而且蘭斯因戰(zhàn)敗鬧起了饑荒,糧價一下翻了好幾倍,即使教會發(fā)放了一些救濟糧,面粉等主要食材還是供不應求。這絕不可能是科斯突然開了竅,而是有人在替他出謀劃策。多疑的羅德尼很清楚,在戰(zhàn)爭爆發(fā)前拿出手頭所有資源收購糧食需要多么老辣的眼光和過人的膽識。如果沒有完善的情報系統(tǒng)支援,也缺乏軍事與政治的相關知識,再怎么大膽的賭徒也不敢把全部身家押在一份沒人看好的籌碼上??扑箲摰玫搅四硞€手眼通天的神秘人幫助,毫無疑問。而羅德尼尚不清楚這個神秘人幫助他的小兒子是何居心。

  長子的死,會不會和科斯有關呢?如果那個神秘人能預知到蘭斯會戰(zhàn)敗,那他幫科斯隱藏一些小動作豈不是易如反掌?羅德尼不敢往下想了,假如科斯真的為了商會會長的位子暗殺了自己的兄弟呢?他會不會在接管商會后把匕首對準自己的父親呢?

  俗話說家賊難防,羅德尼不愿用最壞的惡意來揣測人性,但他還是留了個心眼,暫時給了科斯代理會長的頭銜,卻沒有給他任何實權。這次西境之行,他也只帶了不可能被科斯收買的仆人和護衛(wèi)。

  總之,在確認兇手另有其人前,羅德尼還不敢放松警惕?,F(xiàn)在,科斯手足無措的樣子更加深了他的懷疑??扑箍粗赣H,收回腳步的時候沖他笑了笑,笑里有些無奈。

  “走。”

  戴上假發(fā)的羅德尼并不顯老,他腳下的步子快而穩(wěn),片刻就到了人聲鼎沸的城門口。一些眼色不錯的窮鬼主動為看上去就氣勢非凡的一行人讓出了一條通道。他們大多是在偏遠地區(qū)倒賣香料和小物件的二道販子,這些人已經(jīng)向守在門前的衛(wèi)兵抱怨了好幾個鐘頭,現(xiàn)在他們只想看看其他人有沒有辦法說服守衛(wèi)打開城門。

  “先生,發(fā)生什么事了?為什么不開城門?”科斯搶先一步來到了守衛(wèi)面前提出了問題。

  “不清楚,我們接到的命令是守好城門,不讓任何人進出。如果我們得到上頭的許可,會第一時間打開城門的?!?p>  “行行好吧老爺,我們都是販鹽的行商,如果不能盡快去城里進貨,我們一家…”

  “這關我什么事?我們只是服從命令?!?p>  科斯臉色有些難看,他從兜里摸出一把金幣,瞅準機會就要往守衛(wèi)懷里塞。

  “請您務必通融一下,這些錢…”

  科斯話還沒說完,守衛(wèi)們便舉起長戟圍了上來。

  “退后!這是第一次警告,也是最后一次?!?p>  科斯好像被嚇壞了,他的手一哆嗦,一把金幣就嘩啦一聲撒在了地上。按照慣例,這時候守衛(wèi)們應該會驅(qū)散圍觀群眾,撲上去撿錢才對,但守衛(wèi)們的警戒動作沒受到一絲影響。這不對勁,羅德尼也意識到城里肯定發(fā)生什么大事了。

  雖然科斯看起來很緊張,面對數(shù)把戟鋒全身都在顫抖,但他只是在盡力掩飾內(nèi)心的竊喜。守衛(wèi)的態(tài)度越堅決,說明城內(nèi)的形勢越糟糕,他巴不得城門這輩子都不會再次打開。

  但萊特一家都有著一脈相承的自私算計和精明頭腦。之所以默許科斯上前詢問情況,只是羅德尼為了方便自己站在旁觀者的角度,估算城內(nèi)形勢和公爵態(tài)度的偽裝而已。

  不會是什么小事。羅德尼記得上次有軍隊封鎖自由之城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上次封城是為了鎮(zhèn)壓大規(guī)模暴亂,其可怕之處就在于城內(nèi)沒有一個地方是安全的。到處都是死人和鮮血,如果躲在屋里,他們便撞開房門,把任何可疑人物從被窩里拖出來,刺穿衣柜和床板,掘地三尺。封城的第三天,這座城市里的每個人都知道了與公爵作對是什么下場——六千多個罪行較輕的毛賊被當場處決;一千多惡貫滿盈的小頭目被迫承受五年到十五年之間的苦刑,然后被綁在地行龍后面,拼命地跑,直到心臟迸裂…

  確實很可怕。羅德尼在年輕時就看過手下送來的報告,讀完只有寥寥幾筆的信件,他就打定主意,這輩子都不會親自去西境談生意。但現(xiàn)在,他食言了。憤怒與悲傷激發(fā)了他心底沉睡已久的勇氣,他懷著賭命的心態(tài)對命運發(fā)起了最后一次挑戰(zhàn)。

  “萊特商會會長,萊特·羅德尼,前來拜訪西境的統(tǒng)治者羅蘭·杜·奧蘭多公爵?!彼穆曊{(diào)不卑不亢,既不生硬,也不帶任何請求的意味。

  在西境,奧蘭多公爵就是活著的神明,他高高在上,掌握一切。但羅德尼憑借自己掌握的財富,有資格直呼公爵的大名,他也確信,區(qū)區(qū)一道禁令,擋不住他面見公爵的腳步。

  因為他掌握著能買下半個大陸的財富,而他眼前的士兵們,只是一群將信仰寄托在高傲偶像上的愚鈍畜生。

  就和拜倒在教皇裙下的蘭斯人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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