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 惡意
馬兒哼哧哼哧地噴著鼻息。勞倫斯深吸一口氣，按夜鶯的指示按住馬鞍，抬起一只腳踏上馬鐙。他晃了幾下，接著躍上馬背，死死地抓緊馬鞍，隨時準(zhǔn)備被前沖的牲口甩出去。
勞倫斯預(yù)想了一百種防止被甩下去的姿勢，但馬兒只是低下頭，開始舔腳下的石頭，好像并不在意背上突然多了個人。
“沒你想象中那么困難?！币国L費了很大力氣才沒讓火氣影響她的語調(diào)，“放松，再放松點，好，就是這樣?，F(xiàn)在試著慢慢走起來，你要告訴它…”
“啊…天吶?！狈汽惤z剛上馬，那匹不安分的小駒子便不由分說地向前慢走。她下意識把身體貼在馬背上，不知所措地?fù)崦哪X袋，試圖讓它停下，“吁，停下！怎么才能讓它停下？”
“別放掉韁繩！”夜鶯跟在后面喊道：“我剛才講的東西你就一點都沒聽進(jìn)去？放松，身體坐直！”她揉了揉額角，一轉(zhuǎn)頭就瞥見一個領(lǐng)主親衛(wèi)正舉起蘆桿要往馬屁股上抽。
“住手，你這野蠻人！”夜鶯又氣又急，從地上隨手撿起一塊石頭朝那人扔去，“你以為這是在趕驢？給我下來！”
眼看夜鶯暫時沒空再指導(dǎo)自己了，勞倫斯嘆了口氣，和胯下的馬對了對眼，“你看，你不情愿，我也不情愿。所以，干脆點，隨便走上幾步怎么樣？”
馬兒對他不理不睬。
“喂，動一動?！眲趥愃古e起韁繩，輕輕踢了踢它的側(cè)腹。但馬兒根本不理他，只是低頭舔自己的腳。
唐納德駕馬而來，打破了這份尷尬。真是太不幸了，唐納德已經(jīng)沿賽道騎了兩圈，他胯下的坐騎打著響鼻，慢悠悠地停下在勞倫斯身邊。近看一會勞倫斯才意識到唐納德的坐騎的確不是一般人能駕馭的——那匹馬長著寬蹄，皮毛亮得反光，雙眼深邃叵測，比勞倫斯的馬還要高出幾掌，面相十分兇狠，屬于完全不同的品種。
看著就不像一般人能騎的主。
“怎么了，兄弟？”唐納德看了看勞倫斯，幸災(zāi)樂禍地一笑，“不難看出它已經(jīng)上年紀(jì)了，想來點刺激的何不換一匹？”
“連它都不聽我的，其他馬就更別說了?！眲趥愃挂睬宄国L給他挑的馬絕對是馬群里最溫順聽話的?；蛟S上了年紀(jì)的它確實跑不快，但要訓(xùn)練孩童和新手，它是不二之選。
“你得先向它表明你是騎手，是它的搭檔?！碧萍{德像看白癡一樣打量著勞倫斯，“拉緊韁繩，坐直，把它的腦袋正過來，表明你的意圖。如果你不夠堅定，它肯定不會理你?！?p> 勞倫斯設(shè)法按他說的來，終于拉起了馬頭，不讓它再舔腳。在唐納德的指導(dǎo)下，他催它起步。終于，它慢悠悠地動了起來。感受到馬兒身體運動的勞倫斯好像突然意識到它是溫?zé)岬幕钗?，不是長了四條腿的車。馬身上有股怪味，但聞起來不算臭，這在很大程度上加深了他的緊張。
“握緊韁繩，控制走向。記住，是你在操縱它，而不是它在帶你散步?！?p> 勞倫斯僵硬地拽著韁繩，確保這馬不會在不經(jīng)意間突然跑起來。真不敢相信竟然有人專門去騎這玩意。勞倫斯繃著臉，暗暗叫苦。雖然有了唐納德的指導(dǎo)，他很快就上手了，但長時間緊繃神經(jīng)讓他很累，況且像這樣騎壓根不比走路快多少。
“差不多了，你該換匹馬試試了?！碧萍{德伸手指了指遠(yuǎn)處一匹黑馬，“我覺得它就挺合適的?！?p> 他所指的馬長得更大更瘦，套著馬鞍，身處圍欄，被牢牢地拴在砌進(jìn)地表的柱子上。拴馬的繩子很長，因此馬兒能跑上幾陣，不過只能在一個圓圈內(nèi)活動。它甩著頭，噴著鼻息。
“好吧，我去試試。”勞倫斯調(diào)轉(zhuǎn)馬頭，向那個方向騎去?？拷螅秧\繩遞給唐納德，自己下了馬，這讓老馬相當(dāng)快活。下馬的過程稍微有點艱辛，但勞倫斯硬是憑腰腹力量穩(wěn)住了身子，沒有迎面摔下去。
“真見鬼，你就不能放松點嗎？”
“我也想啊，可惜身體不聽使喚?！眲趥愃瓜蚰瞧ヱR走去，摸了摸馬鞍，深吸一口氣，突然翻上馬背。
“我*，你還真敢…”唐納德吼道。
勞倫斯只聽到了上半句。藉由全身之力，他奮力一躍，達(dá)到了常人難以企及的高度，卻沒有正確地上馬。他緊抓前鞍，一腿橫跨，但受驚的馬兒開始掙扎。
這匹馬的體格異常健壯，與那老馬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它只是尥了個蹶子，就害得勞倫斯差點摔下馬背。
勞倫斯一把揪住了馬鞍，兩腿死死夾攏，使自己定在原處，不會像塊破布一樣被甩飛出去。但馬兒的前后狂顛使他頭暈?zāi)垦?，根本沒法抓住馬頸上的鬃毛。
眼前的景象一片混沌，勞倫斯咬緊牙關(guān)，耳中只能聽到心跳聲和如雷的馬蹄聲，這頭比惡魔還暴躁的怪獸勢如颶風(fēng)，把他顛得感覺內(nèi)臟都錯位了。憑借恐懼賦予的本能和肌肉下意識的反應(yīng)，勞倫斯仿佛被釘在了鞍上一般，牢牢地嵌在馬背上，任憑那馬如何抵抗都不分不離。在無休無止的起伏后，馬兒重重地噴著帶沫的鼻息，終于停了下來。
原本模糊的視線慢慢變得清晰，勞倫斯望見一群躲到遠(yuǎn)處的領(lǐng)主親衛(wèi)正為他歡呼。騎在馬上的唐納德和菲麗絲直盯著他，似乎很是敬畏。勞倫斯張嘴笑了。
之后，不等勞倫斯揮手致意，胯下那聰明的畜生便使出了最后的狠招，陡然弓起后背極力騰躍，將他拋到了半空。
他并未注意到全身的力氣已然散盡，先前的預(yù)想恰好應(yīng)驗，勞倫斯仰面望天，一陣恍惚，重重摔在地上，難以回想起前幾秒所發(fā)生的事。大量金星鉆入他愈發(fā)狹小的視野，惱人的嗡鳴在腦海里左右亂抓。他看見那畜生就像在宣告勝利一樣半身立起，打起響鼻，一雙馬蹄就要落在他臉上，他甚至能聞到馬蹄上沾著草味的濕氣。
馬背與地面的距離比他所想的要高，摔下去可不是疼一會那么簡單。眼看如戰(zhàn)錘般犀利的馬蹄就要落下，勞倫斯只能下意識閉上了眼睛。耳邊只有一聲馬兒的哀鳴和重物倒下的聲音，等了片刻發(fā)現(xiàn)自己安然無恙的勞倫斯睜開眼，看見卡琳正氣喘吁吁地拎著粘血的釘錘，那匹比一個小村莊還值錢的馬倒在一旁，碎了半個腦袋。
“誰允許你碰這該死的家伙的？”卡琳怒氣沖沖地操著一口塞連鄉(xiāng)下方言，吐字短促有力，“想尋死你大可不必這么做。你怎么敢…”
夜鶯跌跌撞撞地跑來，跪在地上，輕輕撫摸著那馬兒還在抽搐的肌肉，臉上寫滿了悲痛。突然她目光一轉(zhuǎn)，牢牢地盯著手足無措的勞倫斯，眼中帶著朦朧氤氳的火光幾乎要把他活活蒸熟。
她胸中驀地燃起熊熊怒火，咬牙切齒，一時顧不上喘氣，就沖勞倫斯撲了過去。勞倫斯為此而震驚，他本以為唐納德說他可以騎，他就真的能駕馭。
好在卡琳一把抱住了夜鶯，沒讓勞倫斯挨揍，反應(yīng)過來的親衛(wèi)們以最快速度翻身下馬，肅穆地圍在了勞倫斯身旁。
現(xiàn)在，他們還是離馬兒遠(yuǎn)點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