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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瑟流螢

原只是算計

錦瑟流螢 丸醬醬 5352 2022-04-18 20:32:38

  顧劍出現(xiàn)在我面前時,我總算安心了不少。他武功太高,即便動用趙家所有的高手,也沒有十成的把握能捉住他。若想見他,只能智取。

  我讓哥哥派人盯緊鳴玉坊,留意刺客的行蹤。那刺客的武功很高,剛出城門便發(fā)現(xiàn)了有人在跟蹤他,好在我本來也不準(zhǔn)備與他硬碰硬,跟著他出城,只是想送一封信給他。信上寫了兩件事,一件是契丹的滅族真相,還有一件,便是這刺客幫李承鄞綁架陛下的事。

  其實信上寫的大多只是我的猜測,我還沒有找到證據(jù),并不能確信這些事都與顧劍有關(guān),也不能確信這個刺客就是顧劍,所以信中言辭很是模糊。好在這刺客武藝高強,所謂藝高人膽大,若刺客是顧劍,應(yīng)該會為了太子妃來見我;若他不是顧劍,也會為了李承鄞來見我。

  當(dāng)然,我也做好了最壞的打算。這封信能讓他來茶樓雅間見我自然是好,若他不肯來,就只能與他拼個魚死網(wǎng)破了。

  太子妃送我靴子的第二日,我送了她一塊玉墜。那玉墜是趙家從暹羅尋來的,觸手生溫,是快極好的玉。最妙的是,玉墜帶有特殊的香味,人并不容易察覺,暹羅特有的血鴿卻很鐘愛這個味道。刺客帶走了太子妃,就不會輕易殺害她,只要太子妃不摘掉玉墜,趙家就一定能尋到這個刺客。

  總之,不管這刺客是誰,我都不能放走他。

  見到這刺客的第一眼,我倒是有些驚訝。

  他生得很好看,雖然穿著尋常的粗布衣服,卻也難掩身上那股清冷的傲氣。我莫名就覺得,他一定很適合白衣。上京好看的世家公子不少,卻也難與李承鄞媲美。我曾以為李承鄞便是這世間最好看的男子,如今見了這刺客,卻覺得絲毫不遜色于他。若李承鄞是太陽,這刺客便是月亮,一個英氣逼人,另一個美如冠玉。

  他看著我的目光里帶有疑惑,許是沒有想到見他的人會是一個小娘子吧。

  “久仰大名,顧劍?!蔽艺酒鹕碓囂降馈?p>  “你是誰?”他的語氣很是冷淡。

  “我是你的朋友?!?p>  “顧某怎么不知何時有了你這個朋友?”

  “從前不是,此刻便是了?!?p>  “既是朋友,煩請姑娘報上名姓?!?p>  “我叫趙瑟瑟。你不知道也不打緊,我有一個你更加熟悉的身份,趙良娣?!?p>  顧劍能在李承鄞身邊呆這么久,必然也是個聰明絕頂之人,隱瞞他并沒有好處。不如直接挑明我的身份,也好取得他的信任。

  “趙良娣?李承鄞的妾室?”顧劍顯然有些驚訝。

  “不錯。不過你放心,無論我是何身份,為著我和你相同的目標(biāo),我們都會是朋友?!?p>  “呵,李承鄞的妾室不好好待在東宮,為何要見我?你不怕李承鄞發(fā)現(xiàn)后把你也歸為叛黨嗎?”

  “顧公子放心,太子殿下為了你的事焦頭爛額,根本顧不上我?!?p>  他顯然沒有想到我會如此直接,沉默了半晌,他便直接問道:“你見我是想從我這拿到李承鄞的情報嗎?還有,你是如何知道這些事的?這封信必是你一早就寫好了,是李承鄞讓你派人守在鳴玉坊外的?”

  “自然不是,我不過是多了些眼睛和耳朵,隨便查查,就知道了。何況,我要我夫君的情報做什么?我見你,是想和你達成一項協(xié)議。你既然帶走了太子妃,必然是不想她再次回到東宮。我可以幫你躲過禁衛(wèi)軍的搜捕,但是,你也要保證太子妃永遠都不會再次出現(xiàn)在殿下面前?!?p>  顧劍與李承鄞關(guān)系特殊,我并不能確保他會不會突然倒戈向李承鄞,如此大費周章的見他,除了驗證我的猜想,主要是想拜托他保護太子妃,讓太子妃平安回到西涼。至于我和李承鄞之間的恩怨,穩(wěn)妥起見,還是不要告訴他為好,就讓他以為我是在嫉妒太子妃吧。

  他沉默著,像是在思考。下一秒,原本系在他腰間的劍就指向了我的喉嚨。

  “趙良娣憑什么覺得自己有資格幫我?只要我一劍在手,禁衛(wèi)軍又能奈我何?”他看著我,露出一個很輕蔑的笑。

  守在雅間外的侍從一擁而入,都抽出了武器指向顧劍。我擺擺手,示意他們退出去。

  此時激怒顧劍并不明智,我穩(wěn)住心神,平靜的看向他:“顧公子武藝超群,便是為了對付小小弱女子嗎?禁衛(wèi)軍奈何不了你,太子妃卻未必愿意和你走。我是真心實意想幫你,當(dāng)然,也是幫我自己。”

  “你不怕我一劍殺了你?”架在我脖頸上的劍又貼近了幾分,我甚至能感覺到劍鋒的涼意。

  我并不了解顧劍,也許他下一刻便會殺了我也未可知,但我不能在他面前泄了氣。

  “顧公子不會的,你既然愿意來見我,便是覺得我值得你一見。你殺了我,除了讓城門閉得更早,讓殿下更加憤怒,并沒有任何用處。最重要的是,太子妃若是愿意和你走,怕也不會留到今日,你殺了我,她就更不愿意離開東宮了?!?p>  他不說話,只是將劍刃又往前送了幾分。

  “顧公子這一劍下去,我命不足惜,太子妃卻永生永世都不會在原諒你。我并不是威脅顧公子,只是你也知道,我既然在茶樓等你,手中也是有些籌碼的。趙家如今在圣上更前得臉,高貴妃也得勢,我若死了,趙家雖奈何不了顧公子,卻能聯(lián)合高相在陛下面前進言。陛下本就有心收復(fù)西涼,殿下如今忘了太子妃,自然也是站在我這邊的,西涼定會遭殃。你在西涼已經(jīng)拋棄過太子妃一次,如今還要負她嗎?”

  顧劍狠狠的盯著我,我也狠狠的盯著他。

  其實我內(nèi)心很怕,我是死過的人,這一世,我還未成功扳倒李承鄞,就這樣死在他手里,未免太過遺憾??晌也荒苈冻鲆唤z膽怯,否則,顧劍就占了上風(fēng)。

  劍刃緊緊貼著我,下一刻,就能斬斷我的喉嚨。我看著顧劍的眼睛,卻突然安了心,他不會殺我的,因為他的眼里并沒有殺意。他同我一樣,只是想占據(jù)這場交易的上風(fēng)。

  下一刻,顧劍手腕翻動,那把劍回到了他的腰上。

  我有些擔(dān)心,若是脖頸上有血痕,我該如何向李承鄞解釋。好在,抬手撫過脖頸,并沒有血跡。我突然就明白了,他從一開始便沒有想殺我,橫在我脖頸上的這把劍,根本就未開刃。

  “你如何勸得服小楓?”

  “這還需要顧公子的幫助。你們?nèi)嗽谖髦薜倪^往我也是一知半解,不知顧公子愿不愿意解開我的疑惑?”

  他不回答,我也不在意,呡了口茶,我繼續(xù)說道:“太子妃和殿下都忘記了在西洲發(fā)生的事,顧公子可知道是為了什么?當(dāng)然,顧公子也可以不回答,只是太子妃遲早都會想起來,到那時候,你說,她會不會也想起顧公子傷害她的那些事呢?顧公子若是告訴我,我倒是很愿意成全你們?!?p>  “他們跳了忘川。”顧劍想了一會兒,還是給出了答案。

  “忘川?”

  “忘川之水,在于忘情?!?p>  忘川之水,在于忘情。顧劍應(yīng)該沒有撒謊,世間竟然真有這樣的神跡。

  “所以太子妃和殿下是因為忘川水而忘了前塵往事?太子妃想要忘記我能理解,殿下又為何要跳忘川?”我有些疑惑,李承鄞這樣的人,逼著太子妃飲下忘川水很正常,他自己是絕不可能陪著太子妃一起忘的。只有這樣,他才能更好的控制太子妃,把她留在身邊。

  他看著我,突然就笑了,那笑很是殘酷:“忘川這么高,李承鄞以為小楓跳下去肯定活不成了,所以他跟著小楓跳了下去?!?p>  真是個感人的故事,顧劍以為,這樣便能刺傷我的心嗎?從前的趙瑟瑟或許會難過,此刻,我卻只覺得諷刺。

  多好笑,李承鄞愿意陪著太子妃死,卻不愿意讓太子妃好好的活。他利用太子妃滅了契丹那一刻,就該知道,他已經(jīng)永遠失去那個太陽一樣的姑娘。此后種種深情,不過是感動他自己罷了。就像顧劍為了太子妃踏入東宮,即便他付出了生命,也不能改變他利用了太子妃的事實。

  “原來如此,真是感人。只是太子妃知道了,不知道是會原諒殿下,還是會覺得殿下不過是在自欺欺人。傷害她的事已經(jīng)做過,用生命便能挽回嗎?”我輕聲笑道。

  顧劍的神色變得很難看,許是被我戳中了痛處。

  “我已經(jīng)告訴你了,你還想問些什么?”

  “我沒有什么想問的了,你帶我去見太子妃吧?!?p>  他沉默著,顯然是并不信任我。

  “顧公子不信我嗎?你放心,有你守著太子妃,我一個不會武功的人,又能玩出什么花樣。況且我挺喜歡太子妃的,只要她不再回到殿下身邊,我何必為難你們呢?”

  “你真能勸服小楓?”

  “說實話,我也不確定。不過顧公子既然已經(jīng)來了,不如讓我試一試。我與太子妃同為女人,我勸她,總比你容易些。”

  “好,我?guī)闳?。只是你最好別耍什么花樣,否則,你父兄的命就保不住了?!?p>  顧劍到底還是太輕率了,他從未見過我,并不知道我是不是真正的趙瑟瑟。若李承鄞安排了一個假的趙瑟瑟來見他,宮中的暗衛(wèi)與神武軍那么多,他武功再高,也是雙拳難敵四手。到時候,太子妃會被帶回東宮,而他,將會再一次死在李承鄞手里。

  我沒想到,顧劍如此大膽,他竟然把太子妃藏在東宮里。

  東宮邊緣有一個隱藏在樹林里的庫房,少有人至。從前,這里用來存放一些很少用到的物件,或者用來關(guān)押犯了錯的宮人。后來有一個宮女不知為了何事,上吊死在里面,庫房距離主殿又實在太遠,這里便廢棄了。也不知顧劍是如何知道這個地方的,竟然把太子妃悄悄帶了過來。

  最危險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難怪李承鄞找遍了城郊所有房屋,也沒尋到太子妃。

  再次見到太子妃時,我差點叫出聲。

  她閉著眼,躺在一張很破舊的床上,身上蓋著很厚的錦被和皮裘,卻還是冷得發(fā)抖。我湊近一看,才發(fā)現(xiàn)她的臉紅得嚇人,一看便是發(fā)燒了。

  我轉(zhuǎn)過身,冷冷道:“顧公子對太子妃真是愛惜,不過將她擄來半日,太子妃就成了這幅模樣。”

  他也不辯解,只是走到床邊,又給太子妃掖了掖被子。

  過了半晌,他輕聲道:“我只是想讓小楓想起來。即便她恨我,我也不愿她再回到東宮了?!?p>  我突然就覺得有些難過,原來太子妃羨慕李承鄞對我好時,是這樣的滋味嗎。只是,李承鄞并不是真的對我好,顧劍卻是真正把她放在心尖上。

  我推了推太子妃,她并沒有反應(yīng),我只好示意顧劍把她叫醒。顧劍用劍鞘在太子妃身上戳了幾下,也不知他是點了哪處穴道,太子妃呻吟了一聲,悠悠轉(zhuǎn)醒。她睜開眼,顯然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顧劍,眼里漸漸有了喜悅的光芒:“你們把我救出來了對嗎?”

  我轉(zhuǎn)身示意顧劍先避一避,他推開門走出去,屋子里就只剩我和太子妃兩人。

  “小楓,你還好嗎?”我是第一次叫太子妃的閨名,只覺得別扭。

  太子妃也愣住了,不過她很快就笑起來:“瑟瑟你終于不叫我姐姐了,其實我比你小兩歲,你叫我姐姐,我總覺得怪怪的?!?p>  “我從前叫你姐姐,是因為你是李承鄞的正妻,依著規(guī)矩,我必須叫你姐姐?,F(xiàn)在你已不是太子妃了,我自然不用繼續(xù)守著規(guī)矩?!?p>  “瑟瑟,你在說什么?你為什么像我一樣叫李承鄞的名字?我又為什么不是太子妃了?”她一臉疑惑的看著我。

  “小楓,你不是一直想回西涼嗎?你自由了,顧劍可以帶你回西涼?!?p>  “我是想回西涼,可我是來和親的,我必須完成我的使命。我走了,阿爹阿娘怎么辦?我的族人怎么辦?”

  “我會讓人相信你已經(jīng)死了,他們不會怪罪西涼的?!?p>  她猶豫了一會兒,輕聲道:“瑟瑟,你是不是怕我和你搶李承鄞,你放心,李承鄞他最愛的人是你,永娘也說過讓我避開你,我不會和你搶的。”

  “你真的愛上李承鄞了嗎?”我看著她,只覺得胸口悶悶的疼,就像是在看曾經(jīng)的我自己。

  她嘆了口氣,輕聲道:“總之,我一定得回東宮。李承鄞是我的丈夫,我總不能背棄我的丈夫。況且,我是西涼的九公主,就該盡到公主的義務(wù),”

  “西洲已經(jīng)被李承鄞收復(fù)了,你的族人根本不需要你守護,西涼國主已經(jīng)瘋了,你阿娘也已經(jīng)死了。這些,你當(dāng)真一點也不記得了嗎?”我握住她肩膀的手指不自覺用力,其實我并不想讓她想起那些殘酷的往事,可只有這樣,才能讓她離開李承鄞,也只有這樣,她才能活下去。

  “瑟瑟,你瘋了嗎?為什么總說些我聽不懂的話?”她不可置信的看著我,不自覺把身體向后縮。

  “我沒有瘋,我說的都是事實。小楓,你好好想一想,為什么這些年你阿爹從未派人來看過你,為什么你一封回信都沒有收到?為什么宮里的人絕口不提西洲?那是因為李承鄞滅了契丹,西涼也只剩一座空殼了?!蔽矣行┲?,語氣也重了些。

  “你為什么知道我阿爹從未回信?你派人監(jiān)視我,對嗎?”她鼓著嘴瞪著我,顯然是對我有了戒心。

  我嘆了口氣,緩緩道:“小楓,你可還記得忘川。忘川之水,在于忘情。”

  “忘川之水,在于忘情。”她重復(fù)了兩遍,我以為她想起了什么,她卻只是冷冷的的看向我:“你怎么知道忘川?”

  我語塞,一時不知該如何才能喚醒他的記憶。她掙扎著想要下床,我去攔她,她卻拼命推開我,跌跌撞撞向門外走去。顧劍推開門,太子妃看向我,輕聲道:“瑟瑟,以后,我們不再是好朋友了。我一定要回東宮,你不要攔我,顧劍是我的朋友,你打不過他的?!彼驹陂T口,又圓又黑的眼睛里閃著亮亮的光,下一刻,在聽到顧劍的話時,那光卻熄滅了。

  顧劍說:“小楓,你不能回東宮?!?p>  太子妃氣得笑了起來:“我為什么不能回東宮?你根本不是我的老相好,你是趙瑟瑟的人,對嗎?”她氣惱的看向顧劍。

  顧劍不說話,只是滿臉憂傷的看著她。

  我走到她身邊,拉起她的手:“顧劍不是我的人。小楓,你信我吧,回到東宮,你會后悔的?!?p>  她甩開我的手,一字一句道:“我一定要回去?!?p>  顧劍忽然對她笑了笑:“小楓,為什么?”

  太子妃有些莫名其妙:“什么為什么?”

  “為什么你待李承鄞那么好?他到底有什么好的?他……他從來就是利用你。尤其現(xiàn)在他娶了一個女人又一個女人,你常常被那些女人欺負,連他也欺負你,將來他當(dāng)了皇帝,會有更多的女人,會有更多的人欺負你。你為什么待李承鄞那么好?難道就是因為西涼,你就犧牲掉自己一輩子的幸福,守在那冷冷清清的深宮里?”

  太子妃怔了怔,說道:“西涼是西涼,可是我已經(jīng)嫁給他了,再說他對我也不算太差……”

  “他怎么對你不差?他從前一直就是利用你。你知道他在想什么嗎?你知道他在算計什么嗎?小楓,你斗不贏,你斗不贏那些女人,更斗不贏李承鄞?,F(xiàn)在他們對西涼還略有顧忌,將來一旦西涼對中原不再有用處,你根本就斗不贏。”

  顧劍雖是在與太子妃說話,這些話卻像是一把匕首,狠狠捅向我的心臟。太子妃是另一個我,只是李承鄞對她動了真心,對我卻沒有任何一點愛意。痛到極致,原來是暢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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