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dāng)初要和浮生解除婚約就是為了保護他，縱使后來浮生不再完全信任我，我也從未想過傷害他?？删驮趧倓?，我竟然把浮生的小指切了下來！
猩紅布滿了眼簾，黑暗席卷了理智，我眼前甚至出現(xiàn)了浮生被開膛破肚的畫面，而拿著刀的正是我。
我被駭?shù)绞曮@叫，蜷縮著緊閉雙眼，抖如篩糠，眼淚止不住的往外涌。
我沒有控制住自己，我早知自己會失控，只是為什么是浮生！為什么！
“魚在天上飛……”
“書桌會下雪……”
“血是白色的，飄了一地……”
那些聒噪的聲音再一次響起起，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自顧自的嚷嚷著一些毫無邏輯的話。
停下來！
停下來！
不要再說話了！
我什么都不想聽！
“我求求你們不要再說話了！”我抱著腦袋竭力嘶吼，恨不得將手扣進腦中，將那些嘈雜的聲音全都抽出。它們像無數(shù)根荊棘將我束縛，把我的靈魂從殘破的肉體里剝離，卻只得到更加腐爛衰弱的靈魂。
腦海里的聲音越來越多，可我卻能將外界的聲音與之分清。也許是其他感官，我感覺到有人朝我而來，卻不是走來的。隨之有人捧起了我的臉，他的手不熱，還有血腥味。
淚影婆娑間，眼前的人格外溫柔和善，與記憶中的絲毫不差。只是鼻息之間飄蕩的血腥味昭告著我剛剛發(fā)生了什么。
“沒事，”浮生拭去我臉上的淚，聲音雖在顫抖卻溫柔至極，“沒事的?！?p> 浮生越這樣說我心里越是害怕，生怕自己再失控傷到他。我使勁往后縮，恨不得鉆到墻里來遠離他的觸碰。
浮生見我一直躲避，索性將我抱入懷中，不斷安撫著：“我沒事，讓我?guī)湍恪瓫]事的。”
“你走開！”我推開浮生，見他跌坐在地，左手一碰地便如觸炮烙疼得大叫一聲，地上的血也越來越多。
血，鋪天漫地的血。父親的尸首上也是這么多血，紅色的生命在流逝，他們都會離開我。
眼見浮生慘白的臉色在巷子里越來越明顯，我心中越來越害怕。我必須遠離他，離得遠遠的，不然浮生遲早會死在我手上。
我會殺了浮生的。
我不想再殺人了！
我不要再殺人了！
不！
“不要！”我尖叫著從地上爬起，踉蹌著跑向巷子深處，無哪都好，只要遠離他，不要傷害他。
我在黑暗的巷子里七拐八拐，被地上的垃圾絆倒也不敢停頓，爬也要爬得遠遠的。撞到墻沿也來不及緩沖，皮膚擦著墻壁也要繼續(xù)跑。
漸漸遠離了霓虹，遠離了喧囂，跑到了有風(fēng)的地方，那里只有嘩嘩的海聲。
我縱身一躍跳入海中，世界頓時安靜，就連腦海里都聲音也消失了。
夜晚的海洋有著獨特的魅力，它沉默著吞噬著一切，無論是月光還是歌聲都被它握入掌心，連活潑的海鷗都遠離它的身軀。它是不可名狀的，它有著讓人無法拒絕的瑰麗，也有著奪人性命的魔力。
我被這股魔力包圍卻覺得格外的舒心，我盡情的舒展我的身體，任由身軀如絲綢般浮動。我不停的下沉，越下沉便越安靜，已經(jīng)很久我的心沒有安靜了。我睜眼看去，只能看見微弱的光影在浮動，我正向深淵墜落。我一時有點恍惚，扭頭看了看身下無盡的黑暗，又看向上方的光影，也許是光線耀眼，我一直停頓的神智忽而清明。
我在海底待多久了？！
神智一恢復(fù)，我頓時感覺肺部已經(jīng)被擠壓到了極致，溺水的無助與恐懼將我困住。我連忙向上游去，撥開身前一波又一波的海水，向著光明游去?？傻任颐俺鏊娌虐l(fā)現(xiàn)水面之上比海底更黑，那縷所謂的光不過是遠處城市的絢麗。雨水落下混在海水里，拉扯著我在海中的身體。
我大口喘著粗氣，用盡最后一絲力氣爬上了岸，癱軟在冰涼的地面上，海水洗盡了我身上的血水，卻洗不去我的罪孽。
雨水落入眼中，我閉上眼睛，只求那些雜亂的聲音不要再出現(xiàn)。
救救我！來人救救我！
我不想變成瘋子，我還有很多事情沒做。
我捂住眼睛失聲痛哭起來，水滴落在身體上如鋼針一般刺痛。
“爸爸……媽媽……”
過去的一幕幕又浮現(xiàn)眼前，明明是十年前的記憶，可還是記憶猶新。爸爸手掌的溫暖仿佛在留在掌心，媽媽飯菜的香味還縈繞在鼻尖?？墒聦嵣衔沂掷锏闹挥行杉t的鮮血，身上只有冰冷雨水。
只剩我一個人，只剩我一個人。
恍惚間一抹金色出現(xiàn)在眼前，似遠離煙火的深山中的一片碧綠的湖泊，柔和的陽光繞著縹緲的晨霧斜斜的照落在湖心，兩者交纏出一幅恍如仙境的景色。
西蒙，終究是我對不起他。
情緒逐漸平復(fù)，待體力稍稍恢復(fù)，我掙扎著爬起來，環(huán)顧四周一時不知道自己跑到哪了。摸摸口袋卻不知那便宜的二手電話什么時間就丟了，身上也沒錢。而我剛剛躍進的也不是海，只是條河。幸而夜色濃郁，又大雨降臨，沒人發(fā)現(xiàn)我跳入河中。
我跑到屋檐下躲雨，一問路人才知，這里是摩西東邊的施普雷河岸，距離我下榻的萊昂納多皇家酒店隔著兩條街不止。
我竟然不知不覺中跑了這么遠，并且還在水下待了一段時間。
我輕輕撫上胸腔，肺部并無任何不適，身體上稍稍的疲憊感也消失殆盡。
正常人是不可能連跑兩個街區(qū)后并從水底游上岸后只是有一點累?？v使從前我體力過人，但不至于到這種程度。只有一個可能——強化劑開始運作了。
從一年前我從?？评褋砗笪业纳眢w便一直在變化。突然的消瘦，感官的增強，力量和速度的提高，即使沒有數(shù)據(jù)分析我也知道我正在強化，正在向強化人進化。
只是我任然不知道誘導(dǎo)劑，也不知道突破壓制源的方法是什么，經(jīng)過這么多年，我對強化劑的了解還是知之甚少。
雨勢漸小，便打了輛車回酒店，付錢時才發(fā)現(xiàn)不止手機，連錢都掉得一干二凈。我只好借司機的手機打電話讓趙拓下來接濟我。
坐在車?yán)锵蛲馔?，高樓間隙中，遠方的天際閃爍著刺眼的紅，時而參雜著束束金色光線。只要是在戰(zhàn)區(qū)，即使是一線大城市也還是被戰(zhàn)火包圍，尤其是靠近海岸線的城市。
片刻趙拓便持傘到達，付了錢另打了一把傘給我，問道：“就算是下大雨你也不會這么濕吧?！?p> “別提了，散步掉施普雷河里了，”我接過傘往酒店里走道，“手機，錢全掉河里了?！?p> “你朋友沒有送你嗎？”趙拓將雨傘遞給門口的服務(wù)生，將鞋子踩到鞋用烘干機上。
我烘干了鞋底，脫外套的動作一頓，斜眼看了趙拓一眼道：“什么朋友？”
“喬納森說在酒店對面見到你，本來想約你打牌，結(jié)果看見你被一個沒有右手的女人拉走了，她不是你朋友嗎？”
“不是，”我搖搖頭，走進電梯，“你的情報能力不比陸華差。”
“你在諷刺我呢，”趙拓笑道，“我只關(guān)心有趣的小消息，根本算不上情報?！?p> 電梯一層層往上，如同人的欲望。
“趙拓，你跟在金先生身邊這么多年應(yīng)該認(rèn)識不少人吧？”
趙拓點點頭，饒有興致的扭頭看我道：“認(rèn)識，怎么了？”
“我需要買一個倉庫，應(yīng)該找誰？”
?！?p> 電梯門徐徐打開，趙拓率先走出去，頂燈投射在他的身上，映出一圈淡淡的影子。
我跟隨趙拓的腳步，等待著他的回答。
“在回答你之前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趙拓轉(zhuǎn)過身，正色道。
我用余光瞥了一眼他掌心朝后的右手，心知這人雖然八卦但身上功夫是實打?qū)嵉?，該有的警惕也一分不少，這也是他明明知道很多事卻依舊活到如今的原因之一吧。
“什么問題？”我裝作沒看見他準(zhǔn)備掏槍的動作，將右手上的外套換到左手拿。
趙拓下巴微微揚起，眼中透露著警惕的金光，語氣卻十分平穩(wěn)道：“你是或曾經(jīng)是尤諾彌亞政府聯(lián)盟的人嗎？”
我被趙拓的問題逗笑，問道：“你怎么會這樣想？”
“你認(rèn)識西蒙·瑞卡爾先生?！?p> 這不是疑問句，而是肯定句。
我臉上的笑意淡了幾分，平時果然小看了趙拓，不愧是退伍軍人。
“之前你氰化鉀中毒后他一直待在你的病房里直到你清醒，說是感激客氣，誰信？”
“我們之前的確是朋友，但交情不深，”我走到自己房間門口但并未掏出房卡，“你忌憚我就是因為這個？”
趙拓掏出房卡，手撫在門檻上，眼中摻雜了幾分嬉笑：“忌憚到說不上，只是常規(guī)的防備，畢竟你身上的謎團太多了。”
“我以我的名譽向你保證，我不是尤諾彌亞政府聯(lián)盟的人?！蔽覍⒎块T打開，朝趙拓一擺頭道，“進來談吧。”
趙拓將房卡收起，闊步走來，我推開房門迎他入內(nèi)，看了看兩邊走廊，確定沒有人后關(guān)上了門。
“你先坐一會，我去換套干凈衣服?！蔽覍窈鹾醯耐馓讈G進浴室，從衣柜里拿了干凈的衣服。
趙拓也沒客氣，自己走到落地窗前看夜景。
我打開浴室的烘干功能，脫掉衣服卸下槍包，手機和錢雖然都掉了但槍還在，只是其中一把落在了巷子里。
我不禁又想起今晚發(fā)生的事，腦袋又隱隱約約的開始痛，我立刻回神，免得自己又失控。我迅速穿上衣服，不敢去看鏡中的自己，生怕又出現(xiàn)幻覺。
將匕首重新綁到小腿，又把槍包里的槍塞到后腰，便推門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