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重陽為全真教祖師,至于他是不是飛升成仙了,這唐牧之也不清楚。只不過據(jù)說他的遺骨倒是受了不少難。
王重陽講立教十五論中,首先講住庵:
凡出家者,先須投庵。
庵者舍也,一身依倚,身有依倚,心漸得安。炁神和暢,人真道矣。
凡有動作,不可過勞,過勞則損氣;不可不動,不動則氣血凝滯。須要動靜得其中,然后可以守常安分。
此是住庵之法。
第二講云游:
凡游歷之道有二:一者看山水明秀,花木之紅翠?;蛲嬷莞比A,或賞寺觀之樓閣,或?qū)づ笥岩钥v意,或為衣食而留心。如此之人,雖然萬里之途,勞形費力,遍覓天下之景,心亂氣衰,此乃虛云游之人。二者參尋性命,求問妙玄。登險之高山,訪名師之不倦;度喧轟之運水,問道無厭。若一句相投,便有圓光內(nèi)發(fā)。了生死之大事,作全其之丈夫。如此之人,乃其云游也。
現(xiàn)代的異人們也講究兩點——第一是打坐的地方要靜、第二是行走的路要遠。
動靜結(jié)合、大風(fēng)浪闖過去,再煉心練功往往是事半功倍。
唐牧之閉眼片刻,陰陽炁從腰間尾閭出發(fā),逐漸匯入督脈、任脈、沖脈、帶脈、陽維脈、陰維脈、陰蹺脈、陽蹺脈這奇經(jīng)八脈。
陰陽炁的每一次運作都在糾正調(diào)整他的負面狀態(tài)。
在風(fēng)雪里行路那么久,又累倒在雪地里,難免受寒,身上經(jīng)脈就會有所變化,在陰陽炁的刺激下,巨虛穴、太淵穴這些穴位就會自行發(fā)揮功能,用身體內(nèi)原有的陽氣祛寒。
“精盈氣足,寒暑不侵……”
風(fēng)漸漸小了,楊烈掃掃肩頭雪,“最好十七八歲的時候就讓這小子訂婚,有人管著他,以免將來被酒色所誤?!?p> “門長,弟子休息好了?!碧颇林酒鹕?,抱拳道。
“伸手!用你的炁?!?p> 天還暗著,唐牧之右手伸出,掌心朝上,陽炁如同白色的火焰在上面跳動。
“記住了,你不要動,抖一下都不行——否則死!”楊烈凝重地囑咐道。
“是。”唐牧之心頭一顫,這位該不會用“丹噬”實驗陰陽炁吧!
丹噬是個傳說不假,但楊烈豈不是是一個活著的傳說?
唐牧之知道,這世上唯二掌握丹噬的人,其中一個便是他。
丹噬本質(zhì)上是一種隱蔽至極的炁毒!無色無味,形狀上就是比綠豆大一點的規(guī)則球體——任何人的炁都有其獨特的性質(zhì),但丹噬沒有!
在田野里它就是散布的花香,在下雨天它就是流落的雨滴。
丹噬的煉制和發(fā)動也是極其簡單:沒練成就是死,剛?cè)腴T即會用,觸碰到也是死。
這就是唐門的神技,天下的至毒!
“你練的‘他心通’呢?就上次對我用過的那個,再用一次?!?p> 唐牧之移動眼珠和楊烈對視,共情發(fā)動,他明顯感到周圍的“氣氛”變得扭曲起來。
丹噬!
唐牧之瞪大眼睛,要用了嗎?
所謂氣氛,就是先天一炁運動變化時散發(fā)的生機。
這一絲生機會對環(huán)境造成微乎其微的影響。
不論是異人還是普通人,只有少部分天性敏感的人才能通過環(huán)境的變化感受到不同的人散發(fā)各異的氣氛。
“他心通”也好,“共情”也好,寬泛點講,這些都可以算在內(nèi)修法門里面。
只不過不同與大多數(shù)用眼看的內(nèi)修法,這兩者是用心看。
楊烈右手食指中指并攏,對著唐牧之右手躍動的陽炁。
在唐牧之共情的作用下,他逐漸感受到來自丹噬的那種威脅——隨后這種威脅竟如潮水般消退,周邊的扭曲的環(huán)境也逐漸模糊淡去。
“呃……”
唐牧之不自覺流出冷汗,有種上一秒還在危樓底下恐慌萬分的時候突然穿越到了一片空地上的感受。
明明感官上沒有任何知覺,心里卻惶恐不安。
他錯開楊烈的目光向自己的右手看去——那跳動的陽炁上面居然有幾個指頭大的小洞!
果然是丹噬!
唐牧之心頭劇駭,明明已經(jīng)有所準備,依然沒感到楊烈是什么時候出的手。
“還沒撤掉……不要動!”楊烈凝視著他的右手——而他自己的右手已經(jīng)放下。
唐牧之舉著右手,左拳攥成拳頭,一動也不敢動。
被雨滴卡在空中的感覺,就是這樣嗎?
唐牧之沒想到,第一次見識丹噬居然是在這番情形下。
他舉著右手許久沒有動彈,有陰陽炁在消弭著維持這個動作時產(chǎn)生的的負面影響,他甚至不會覺得手酸。
唐牧之聽著自己心臟跳動的聲音……大約過了三分鐘。
“好了,你現(xiàn)在可以動?!睏盍抑逼鹧濉?p> 唐牧之收回陽炁。
“門長,那就是丹噬?”
楊烈背負雙手,沒有回答他,只留下一個被白色西服包裹的修長背影,道一句,“先回去?!?p> 唐牧之沒看清楊烈的表情,只得壓下心中的疑惑,隨著楊烈向東走去——
天際霞光初照,四川奇美壯麗之景頗多。此地在理縣境內(nèi),放眼望去,天地初白,雪山金頂。
連天地都沁著凈化人心靈的氣息。
“你應(yīng)當慶幸自己姓唐?!睏盍彝蝗徽f道。
唐牧之不明所以。
“你知道練成丹噬是多困難的事?唐冢里,有無數(shù)你的前輩,師長都死在練成丹噬的過程中——丹噬,不僅僅是一個神技,它也是唐門無數(shù)人用生命和尊嚴建立起來的驕傲!”
“自從我練成丹噬以來,用它殺人從來是無往不利——自古以來也是這樣,一旦碰到這天下至毒,管你手段如何奇妙,只要你還是個人,就只有死路一條。”
楊烈的皮鞋踏在被雪覆蓋的草皮上,發(fā)出“呲——”的聲音。
“如果這世上有人能解丹噬的毒,那就是把無數(shù)前輩的尊嚴放在腳下踐踏!他們的犧牲就會變成笑話,你懂嗎?”
唐牧之全身一震。
不會是陽炁能解丹噬的毒,楊烈起了滅口的心思吧?
“今天要不是我親眼所見,打死我也不會對傍身多年的看家本領(lǐng)有那么一絲絲的動搖?!?p> “一絲絲?”
“你的陽炁可以排斥彈開其他人的炁,但如果炁的構(gòu)造復(fù)雜繁瑣,你卻未必彈的動!”
“丹噬可以說是最簡單,也最復(fù)雜的炁。過去足足三分鐘,你所謂陽炁的斥力只彈開丹噬一毫米罷了——以你這實力,再練一千年也未必防得住丹噬?!睏盍业难凵窈軓?fù)雜。
……
老人的目光是不是都很復(fù)雜?
歷經(jīng)開天辟地后的淡然;爾虞我詐后的疲倦;生離死別后的冷漠。
這豈不是老人的眼神?
唐牧之一直這樣覺得。
直到他第一次看見陸瑾。
這其中還伴隨著他爽朗的大笑——
“哈哈哈!唐門的諸位,老夫可是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