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亮在心里念叨著江生。
在他來看，四年以后的甲子大會，他自己應(yīng)該是無望了，明年，他如果無法順利結(jié)丹，成為核心弟子，那就要離開內(nèi)門了。
就算僥幸成功結(jié)丹，以他的實力，核心弟子中，選十人根本不可能有他。
昨日的比武，連前二十都沒進去，他不由得對自己的天賦，產(chǎn)生了一絲懷疑。
而江生的天賦，明擺著是強于他的，同在九組的那段日子里，他就很清楚。
不過，以他大大咧咧的性格，很快就將昨日的五峰比武拋在腦后。失利也未嘗不是動力。
……
像彭亮、周夢靈一樣，三個月來，北源峰的弟子偶爾還會提起江生。
隨著時間的流逝，江生這個名字，被提起的越來越少，甚至都不會想起。
時光如梭。
一年。
兩年。
三年。
宗門依舊運轉(zhuǎn)著，新弟子的到來，而年滿五年的內(nèi)門弟子，去往各處經(jīng)營著。
比武年年舉行，北源峰依舊倒數(shù)。
三年中，北源峰一共出了兩名核心弟子。前年的彭亮，去年的萬青菲，是一個修行刻苦，運氣不錯的女弟子。
弟子們無人知道的偏僻石洞內(nèi)，傳出笛聲。
笛聲非但不好聽，而且連曲調(diào)、節(jié)奏都極不正常。
偶爾悠揚的旋律，突然之間變得嘶啞低沉，像是演奏者吹破了音
要么順暢如流水般的曲調(diào)，中間生生的空了兩拍，再續(xù)上之后，感覺根本不像一首曲子。
笛聲傳到石洞下方的湖面。水里的魚兒們，一會往前游，一會上躥下跳，一會仰面朝天。星星點點的白色魚肚，在水面上浮浮沉沉。
笛聲消失，江生睜開了眼睛。
他的眼神空洞失神，仿佛還在剛才的曲子中，沒有醒過來。在剛才半刻鐘的幻覺中，他“看”到了好多景象。
老鬼和于長老下著棋，瘸老五和童顏喝著酒。
趙春和汪潛比賽爬樹，黃姍和朱永杰在繡花。
彭亮拿弓箭瞄準(zhǔn)了馮九歌。
方泉坐在幽冥蛇的脖子上吃櫻桃。
蘇文鏡和韋靖云眼神迷離，每人還摟著個滿臉脂粉的姑娘。
……
江生晃了晃頭，趕走了莫名其妙的畫面。
他其實可以不受影響，但為了體驗不同曲譜的作用，還是經(jīng)常閉著眼睛，無思無想，精神跟隨樂曲飄蕩。
湖面飄著的魚兒們，逐漸恢復(fù)了正常，不約而同地往湖水深處逃竄。
一朵云彩從洞口上方落下，而后露出了童顏好看的臉龐。
“童長老，你來了。”江生咧著嘴，傻乎乎地笑著，有時長老們兩三個月來送一次靈石，他也不知道上次見到她，是多久以前。
童顏勉強笑了笑。
三年，這弟子終于熬到頭了。
他個子長高了些，嘴唇上方，有了淡青色的柔軟胡須，身體看著還是有些單薄。
“江生，三年到了。你……恢復(fù)自由了。”
沒有她想象中的歡呼雀躍，也沒有滾燙的熱淚。
江生愣了愣，然后點點頭：“哦?！?p> “修煉怎么樣了？”童顏神識掃了一下，境界沒變。她記得去年春天，江生就是筑基后期了。
“還……還那樣。”江生雖然有過結(jié)丹的經(jīng)驗，可是近半年來，自己感覺在筑基的巔峰了，就是遲遲沒有要突破的跡象。
“童長老，我想下山轉(zhuǎn)轉(zhuǎn)，行嗎？”江生有些惦記瘸老五。
童長老點了點頭：“嗯，早去早回，回來專心修煉。”
明年就是甲子大會了，不知道這弟子，能不能趕上。
三年下來，她也吃不準(zhǔn)江生有多大變化。
畢竟，江生從十七歲進石洞，二十歲才出來。這三年，對于年輕弟子來說，思想的變化，是不可估量的。
所以，她不想給他壓力。修仙之路，并非一切都是設(shè)計好的，時機氣運都是不可預(yù)估的。
雖然，五行宗屬于劍修門派，并不是傳統(tǒng)的道宗，可修煉近百年的她，并非一點不知。
人，生來有生辰八字。命格、運勢、時氣，皆有其作用。
就像一個一貫?zāi)懶〉娜耍谀橙漳晨?，做出了一件膽大妄為之事。會讓所有人大吃一驚，甚至于他自己，事后都不理解。
事后表現(xiàn)出的，無非是自責(zé)后悔?？稍賮硪槐椋€會是同樣的結(jié)局。
因為那時那刻，這人身周的空氣、樹木、泥土……天地之間的一切，都會影響著那人的思想，從而做出舉動。只是不自覺而已。
而修行，就是要沖破這些阻礙，主動溝通天地靈氣，改變宿命的安排。
同時改變著心境，在長生大道上再邁出一步。
當(dāng)然，這些東西，童顏只是理解，并不好直接傳授。每個人有每個人修行的感悟，強行塑造的道心，不可能持久。
她只能弟子傳授經(jīng)驗、心法，解答部分疑問。但根本的路，還是需要他自己走的。
……
江生沒有好留戀的。墻壁上的樂譜，有一部分他還不會，但是早就記在了心里。
他站在洞口，回頭看了看，龍泉劍浮現(xiàn)，一道藍(lán)光，消失不見。
龍泉劍，這名字有些爛俗。他只是覺得這劍是方泉送的，又能凝結(jié)蛟龍?zhí)撚?，就這么叫了。反正也只有自己知道。
此刻的他，真氣與三年前不可同日而語，沒覺得吃力，已經(jīng)到了烏山鎮(zhèn)的邊緣。
江生沒有直接回家，而是一步一步，走向了離鎮(zhèn)子還非常遠(yuǎn)的一處湖泊。
在三年半前，初春的夜晚，他就是在這里，邁出了修煉的第一步。
江生扎進湖水，初秋的水溫，比那夜可溫暖太多了。
他隨意地游著。扎個猛子，再露出水面，呼哧呼哧喘著粗氣。
三年了，第一次嘗到自由的味道。
不然，護體水幕，完全可以解決身上灰塵的問題，何必鉆進湖里洗澡呢？
江生時而用巴掌拍著水面，時而運轉(zhuǎn)真氣，腳從水里猛地往上一踢，水流飛向高空，再落下來，澆在他單薄的脊梁上，打得啪啪作響。
一條小魚游到他附近，他猛地運轉(zhuǎn)護體水幕，那小魚被急速旋轉(zhuǎn)的水流卷了起來，身影都開始模糊。
水幕散去，旋轉(zhuǎn)引起的漩渦也逐漸歸于平靜，那條小魚的鰭，隨意地抖動著，游出一條所有魚類都看不懂的路線。
湖面剛平靜下來，一只蝦又被他困在了冰球中。
他手捧著冰塊，對著陽光，冰在陽光下散發(fā)著裊裊寒氣，冰球中的蝦也仿佛透明了。
水，冰，球，氣。
江生笑了，契機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