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權(quán)臣末路

　　高湛死后，高儼和皇帝之位就再也沒了關(guān)系，他一直看不起的哥哥高緯坐穩(wěn)了帝位。搞定北周外患后，高緯集團又想起了高儼這個威脅，和士開、高阿那肱、穆提婆等人經(jīng)常建議高緯，除掉高儼。

　　1.高儼的憤怒

　　親信治書侍御史王子宜、開府儀同三司高舍洛、中常侍劉辟強三人，時刻關(guān)注著和士開的一舉一動，便及時告知了高儼。高儼得知后大罵：“這幫混賬，倚靠皇兄的寵愛作威作福，本王沒有清理門戶已經(jīng)是夠意思了，還主動來找我的麻煩！不給這幫奴才一點教訓(xùn)，他們還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貨色?！?p>　　高儼每次拜見母親胡太后、朝覲哥哥高緯的時候，言語神色之間總是透露著對和士開等人的不滿，從不正眼看他們。等散朝后，途中高儼碰到了和士開幾人，遠遠的，高儼就大聲呵斥：“別人修宅院早晚之間就完工了，你為什么要修幾個月，巨額的資金哪里來的?“和士開嚇出一身冷汗，不知道說什么，支支吾吾的。

　　“哼，你小心點，我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

　　等高儼大搖大擺走后，和士開后怕不已，對穆提婆說：“瑯邪王的目光奕奕有神，幾步路以外就咄咄逼人，往往和他打個照面，不知不覺地就出汗了，我們面見天子奏事時還不致這樣?！薄笆茄绞茄?，這個小屁孩太猖狂了?！备甙⒛请?、韓鳳等人也跟著附和。

　　沉思片刻后，和士開笑著說：“各位不必驚慌，不過是一個十三歲的娃娃，咱們可都是幾朝老臣了，怕他干嘛？瑯琊王仰仗著不過是皇弟這一身份，可以隨時出入宮門。咱們隨便找個借口，把他打發(fā)到北宮居住就行了，只要他遠離太后和陛下，時間一長，要除掉他，還不是我們幾個一句話的事情？”

　　聽和士開這么一分析，其余人都得意地笑起來。和士開幾人找到高緯，以高儼年歲漸長，不方便住在宮中為由，建議把他掉住北宮，五天一次上朝，不能隨時去見太后。高緯本來就對這個強勢弟弟沒有好感，看到和士開等人要搞高儼，也就答應(yīng)了。

　　高緯下令，授高儼太保，兼御史中丞、京畿大都督，入主北宮。聽說自己被調(diào)住北宮，高儼知道這是和士開搞得鬼，又是一陣破口大罵。聽到“北宮”二字，王子宜的腦子飛速轉(zhuǎn)動著，立刻就轉(zhuǎn)憂為喜：“殿下，下官要恭喜您了，這次和士開是弄巧成拙了！”高儼一臉疑惑地看著王子宜，高舍洛、劉辟強也是面面相覷。

　　“北宮是什么地方，那里有武器庫呀！而殿下又是京畿大都督，擁有保衛(wèi)京城安全的實權(quán)?！?p>　　這下，高舍洛、劉辟強才回過神來，手舞足蹈，對著高儼說：“對呀，殿下，咱們可以帶著軍隊和武器，向和士開發(fā)難！”

　　“好好好，本王怎么把這事兒給忘了，哈哈，該死的和士開，咱們走著瞧！”高儼也面露喜色。

　　幾人正討論著，突然高緯的圣旨就到了，說是讓高儼轉(zhuǎn)住鄴城之外，并卸任京畿大都督一職。和士開集團也不是沒有聰明人，韓鳳本來就是禁軍頭目之一，他就突然想到了北宮武器庫的事情，便很快告知了和士開，和士開這才重新找到高緯，表示要把高儼調(diào)出鄴城。

　　這一消息猶如晴天霹靂，高儼猝不及防，當著皇帝使者的面就要發(fā)作，卻被王子宜攔住了。等使者走后，劉辟強、高舍洛說：“這一定是和士開的離間之計，殿下可千萬不能離開北宮去城外，否則我們就是待宰的魚肉了?！薄瓣庪U的和士開呀，我一定要親手殺了你！”高儼惡狠狠地說。

　　“殺和士開容易，一個大力士就可以做到，但和士開樹大根深，黨羽眾多，要把他們一網(wǎng)打盡還是有難度的。殿下，我們需要找盟友?！蓖踝右艘徽Z中的。

　　經(jīng)過幾人的分析，大家得出結(jié)論，還是得去聯(lián)絡(luò)之前的“倒和集團”元文遙、馮子琮、婁定遠等人，雖然他們的領(lǐng)袖高睿被害了，但他們依然在朝中有不小的勢力。高儼決定，親自去拜訪幾人。

　　高儼找到姨父馮子琮，開門見山：“和士開弄權(quán)，天下怨恨，我想除掉他，怎么樣？”馮子琮雖然在之前的權(quán)力斗爭中敗落下來后，與和士開保持著表面的和平，實際上他并沒有心服口服，一直在找機會干掉和士開，他通過韜光養(yǎng)晦，重新回到了侍中的崗位上。

　　“除掉和士開后，殿下打算怎么做？”馮子琮不動聲色地問。

　　“皇兄懦弱，被小人蒙蔽，我要將小人全部清除?！备邇懊摽诙觥?p>　　看著這個十三歲的小孩，說著這樣的豪言壯語，馮子琮不禁暗自稱贊。馮子琮一直也認為高儼比高緯更適合當皇帝，所以也就表示支持高儼。當然，作為老油條，馮子琮也留了一手，他在事情沒有塵埃落定之前，并不會馬上選邊站隊。二人簡單地做了分工，迅速開展行動。

　　高儼讓王子宜上書彈劾和士開的罪責，要求收監(jiān)和士開；馮子琮則利用侍中的職務(wù)之便，把王子宜的奏書夾在其他大臣的文書中一起上奏給高緯。高緯也就十五歲，正是青春期，正摟著穆黃花妹妹親熱呢，根本沒有心思仔細去詳細看內(nèi)容，于是就畫圈同意了。

　　僥幸拿到了高緯的批準，高儼仍然以京畿大都督的身份，把領(lǐng)軍將軍厙狄伏連喊來說話：“剛接到皇上的命令，讓領(lǐng)軍捉拿和士開?！眳嚨曳B將信將疑，和士開這么得寵，皇帝怎么可能突然翻臉誅殺他？退出來后，厙狄伏連去找到了馮子琮，希望他再次上報高緯確認。

　　馮子琮平淡地說：“瑯琊王已經(jīng)接到了陛下的敕令，陛下親自批準同意的，就不用再勞煩陛下了?！?p>　　“哦哦，好的。”

　　厙狄伏連這下相信了，于是征調(diào)京城戍衛(wèi)隊，埋伏在神虎門外，并告誡守門人不要讓和士開進神虎門。高儼為了確保厙狄伏連不掉鏈子，讓王子宜也去門外監(jiān)督。

　　2.和士開之死

　　571年七月二十五日，清晨，秋季，和士開按常例到宮中早朝，一心想著去督促高儼離開北宮，沒注意神虎門的情況。到門口后，厙狄伏連上前握住他的手說：“今天有一件大好事?！?p>　　“大好事？”和士開一臉問號。

　　王子宜遞給和士開一封信，說：“皇上有敕令，叫你去到臺省相見?！?p>　　和士開知道王子宜是高儼的人，他心存警惕，想打開信件查看，卻沒有時間。厙狄伏連已經(jīng)讓士兵們圍上來，面無表情大聲說：“來呀，護送和大人去御史臺?！?p>　　和士開感覺不妙，大聲叫喊著，卻被士兵們架著往前推，無法動彈。等來到御史臺辦公點后，厙狄伏連下令把大門一關(guān)。只聽“哐”的一聲，和士開的心也隨著那道大門掉到了地上。厙狄伏連一揮手，和士開被士兵綁在木樁上。和士開平時囂張慣了，到了這一刻卻癱軟了，有氣無力地說：“你，你們要干什么，陛下呢，我要拜見陛下！”

　　高儼在簾幕后面，聽和士開這么說，怕夜長夢多，立刻給馮永洛使了個眼色。

　　“呵呵，和士開，你罪大惡極，正是陛下讓我來殺你！”都督馮永洛提著刀，從帷幕中快步走來。

　　“馮永洛！”和士開暗叫不好，他知道，馮永洛可是高儼的親信侍衛(wèi)。想跑，可身體已不聽使喚，一聲慘叫后，馮永洛的刀穿透了和士開的胸膛，和士開張著大嘴，緩緩倒下去。在和士開閉眼的最后一刻，他看到簾幕后面走出來一個人，正是高儼，高儼極度興奮，臉部都扭曲了，像一個魔鬼一樣，朝著自己。

　　煊赫一時的和士開，把高湛、高緯哄得團團轉(zhuǎn)的和士開，和胡太后一起亂搞的和士開，曾經(jīng)整治過祖珽、馮子琮、徐之才、高元海的和士開，參與殺害高孝琬、高孝瑜、高睿的和士開，就這么窩囊的死了。

　　“哈哈哈，你這條狗，也有今天！”高儼笑得前俯后仰。

　　厙狄伏連、馮永洛前來請示，下一步怎么辦。高儼看著和士開的尸體，不經(jīng)意說：“他都死了，事情不就完了么，還要怎么辦？”畢竟高儼還小，他哪里知道權(quán)力斗爭就是一條道走到黑呢？王子宜、高舍洛等人勸道：“事已至此，不能停下來，和士開的黨羽是不會就此罷休的?！?p>　　高儼恍然大悟：“對呀，咱們后退就只有死路一條?！备邇鞍纬雠鍎?，大聲喊：“將士們，跟我進宮，我們要把陸令萱、穆提婆等黨羽全部殺掉，為民除害，把政權(quán)奉還給陛下。”即便高儼對高緯的皇帝之位覬覦已久，但他在公開場合是不會亂說的。

　　“好！”士兵們齊聲高喊。高儼把北宮的武器分發(fā)給士兵們，帶著三千多士兵朝著千秋門進發(fā)。

　　3.千秋門事變

　　和士開被殺的消息還是傳到了高緯這里，高緯立刻就意識到，這是弟弟高儼在向自己宣戰(zhàn)，小事糊涂不要緊，關(guān)鍵時刻得清醒。這是你死我活的斗爭，這種事情是打小就耳濡目染的，生來就刻在骨髓里的。高緯召集陸令萱、韓鳳等人商議，結(jié)果，陸令萱幾人平時的威風都不知道去哪兒了，吞吞吐吐直哆嗦，他們一直在想和士開死時候的慘狀，并且認為自己很快就是下一個和士開。

　　胡太后聽說是高儼在搞事，畢竟是自己親兒子，就對高緯說：“都是一家人，把你弟弟召見進來，我要問問他?！?p>　　于是，高緯叫來劉桃枝，讓他帶領(lǐng)八十名禁軍去千秋門，召見高儼。

　　高儼剛到千秋門，就看到劉桃枝出來了，他咬牙切齒，他知道高家許多皇族都被劉桃枝殺害了。劉桃枝雖然是北齊皇家御用殺手，看似心狠手黑，不過是狗仗人勢罷了；就像那些小混混，都是紙老虎，只要遇到比自己還橫的人，馬上就慫了。高儼叫士兵們嚴陣以待，自己也拔劍怒目而視。

　　果然，面對對面的三千人，劉桃枝這八十人覺得自己矮了半截，心里發(fā)慌。劉桃枝還離很遠就惶恐地向高儼行禮：“不知殿下帶軍到千秋門是何用意，陛下特地差遣我來問。”高儼可不跟你客氣，高呼：“和士開作亂，本王奉命誅殺和士開及其黨羽，來呀，把劉桃枝給我拿下?！卑耸娍吹綄Ψ?jīng)_了過來，各自都紛紛逃命了。

　　如此一來，劉桃枝就像小雞一樣被拎起來，反綁住了。高儼正要砍死劉桃枝，王子宜跳出來在他耳邊輕聲說：“殿下，現(xiàn)在還沒有到撕破臉的時候，劉桃枝該死，但他畢竟代表陛下，殺了他可就沒有回旋的余地了。”高儼覺得有道理，就把劉桃枝給關(guān)押起來。

　　退下來的禁軍，很快報告給了高緯。高緯又想到了馮子琮，他知道馮子琮平時和高儼走得近。馮子琮來到高儼面前，代表皇帝責問高儼，并且讓他前去覲見高緯。高儼一看，馮子琮這個老謀深算的家伙，居然還代表皇帝來召見自己，暗自罵這個老狐貍騎墻觀望，利用自己。

　　高儼提出了要求：“和士開的罪行實在應(yīng)該萬死，他逼迫先帝退位，又讓母后出家當尼姑，臣才假托陛下的詔命將他殺死。皇兄如果要殺臣，臣不敢逃避罪責。如果能寬恕我，希望派乳母來迎接，臣就去見太后和陛下?！?p>　　“逼迫先帝退位”，是指高湛聽從和士開的勸說當太上皇的事情；“母后出家當尼姑”，指的是和士開和胡太后亂搞，宮中風言風語，胡太后經(jīng)常出入寺廟以躲避；乳母指的就是陸令萱，高儼想騙她出來殺死她。

　　對高儼的喊話，陸令萱聽得真切，她也不傻，拿著刀躲在高緯的背后瑟瑟發(fā)抖，死活不出去，哀嚎道：“陛下，前往別聽信瑯琊王，瑯琊王一定會殺了我的?！焙舐牳邇鞍炎约旱某笫鹿诒?，也是滿臉通紅，一言不發(fā)。至于穆黃花，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哭成了淚人，不知道何去何從。

　　高緯看了看，身邊只剩下韓鳳了，于是讓韓鳳去召見高儼。劉桃枝被自己綁了，馮子琮被?了，現(xiàn)在又來了韓鳳，高儼覺得也差不多了，就打算進去拜見皇帝。“殿下，如果不殺掉陸令萱和穆提婆，他們一定會報復(fù)的，你不能去呀。”劉辟強哭著拉住高儼的衣服。

　　高儼想了想，陸令萱跟和士開一樣可恨，必須殺掉才行，于是就在千秋門遲疑下來。和士開一死，最高興的是死敵高延宗。高延宗的大哥高孝瑜、三哥高孝琬都是因和士開而死的，按理他才是最該刺殺和士開的人，因工作原因一直被排擠在地方上，沒想到堂弟高儼卻果斷下手了，他是出門仰天大笑，因四哥高孝瓘賦閑在家，高延宗便第一時間找來二哥高孝珩，表示要去看熱鬧。

　　高孝珩、高延宗二人從西面走過來，看到高儼、高緯劍拔弩張，難免幸災(zāi)樂禍，樂見其成。于是，高孝珩慫恿道：“兄弟，都到了門口了，怎么不打進去？”高儼還沒說話，劉辟強嘆氣說：“兵太少了?！备哐幼诃h(huán)顧四周，攤手對高儼說：“孝昭帝殺楊愔的時候不過幾十人，你們現(xiàn)在有三千人，怎么能說少呢？”

　　高儼血氣上涌，覺得有道理，叔叔高洋、高演，老爹高湛都是靠政變上臺的，為什么自己不可以？高儼下定了決心，不住點頭。高延宗很滿意地看著高儼，突然他又想到了什么，于是對高儼低聲說：“當今北齊，最有權(quán)威的莫過于段氏和斛律氏，你為何沒有找此二人幫忙？”

　　高儼醍醐灌頂，立刻派王子宜去找斛律光。為什么不同時找段韶呢？段韶現(xiàn)在病入膏肓了，就差一口氣。高孝珩、高延宗事不關(guān)己一般走后，高儼開始召集將士們談話，表示要強攻千秋門，并開啟了動員講話。

　　事態(tài)緊急如此，高緯繃不住了，直接哭著對胡太后說：“如果還有緣分，再見家家；如果沒有緣分，兒子就和您永別了?！薄凹壹摇笔歉呔晫蟮挠H昵稱呼，就像他稱呼陸令萱為“姊姊”一樣。

　　胡太后淚流滿面，不知道說什么，只是抱著高緯哭。這時候，一旁哆嗦許久的陸令萱突然靈機一動，她對高緯說：“陛下，我們?yōu)楹尾徽僖婖晒?，他可是國丈呀，我們之前讓斛律皇后收養(yǎng)了太子，斛律光一定會知恩圖報的。”

　　高緯眼前一亮，對呀，怎么把岳父給忘了？于是，高緯讓韓鳳去召見斛律光。

　　此刻，斛律光將是決定北齊政權(quán)更迭的關(guān)鍵人物，他的選擇會直接左右北齊的皇帝人選。聽王子宜說，高儼已經(jīng)把和士開殺了，斛律光哈哈大笑：“這真的是龍子所為，不同凡響呀！”王子宜以為斛律光很欣賞高儼，心中有了九成把握。

　　沒想到，等韓鳳傳達高緯的口諭后，斛律光毫不猶豫選擇了進宮幫助高緯，把王子宜晾在一邊。斛律光為何要如此選擇？斛律光雖然不滿意高緯寵信和士開、陸令萱等人，但他從來沒有想過要廢立皇帝，他們斛律家世受國恩，一心只想建功立業(yè)報效國家，沒有政治野心，這就是他們做人的底氣和原則。

　　斛律光相信：只要我不辜負皇帝，皇帝一定不辜負我。斛律光想的是要去幫助高儼、高緯兄弟和好，并不是要幫高緯殺了高儼。

　　來到長巷，斛律光看到高緯正在召集四百侍衛(wèi)，給他們分發(fā)鎧甲和武器，準備和高儼火拼。高緯見到斛律光，就委屈地說：“岳父，您可來了，大齊的天下就靠您拯救了。”斛律光自信地說：“陛下莫急。小孩子們動干戈，剛一交手就會亂了陣腳。俗話說：‘奴仆見主人，心里就沮喪?！菹聭?yīng)該親自去千秋門，瑯邪王一定不敢行動?！?p>　　高緯想了想，這下有斛律光的撐腰，他就答應(yīng)了。

　　斛律光走在前面做前導(dǎo)，遠望著千秋門高儼一伙，大聲喊道：“天子來了?！?p>　　正如斛律光所言，奴仆見到主人心里就沮喪，下屬看到領(lǐng)導(dǎo)就彎腰。這就是權(quán)力的能量，在權(quán)力壓面前，不管你平時如何囂張，看到位高權(quán)重的人自己就得矮半截。所以，很多時候，我們懼怕一些領(lǐng)導(dǎo)，并不是他有多么高的威望，而只是害怕他屁股下的位置；動物們并不怕狐貍，而是怕狐貍背后的老虎，所謂狐假虎威正是如此。

　　斛律光的氣場，那可是能讓邊境的敵人嚇破膽的，更何況高儼這個初一的學(xué)生？看高緯有斛律光坐鎮(zhèn)，高儼一伙怕得紛紛散去，只留下劉桃枝被捆著在一個角落。“斛律將軍，快救救我，我是劉桃枝呀。”斛律光路過時，劉桃枝高呼。

　　斛律光自然認識劉桃枝，還知道他是皇帝們最愛的劊子手，向來瞧不起他。只因劉桃枝是皇帝喜歡的人，斛律光既然選擇了幫皇帝，也就叫人去砍斷了劉桃枝身上的繩子，將他釋放。

　　這時間，高儼在干嘛呢？一方面高儼無處可逃，另一方面，他自己也被嚇傻了，站在原地不動彈。

　　高緯在橋上勒住馬遠遠地呼叫高儼，高儼還站在原地不敢靠前，斛律光上前勸說：“天子的兄弟殺一個人，有什么可害怕的！”

　　高儼還是六神無主，斛律光就抓住他的手，硬拉著他向前。斛律光給高儼求情說：“瑯邪王年輕，腸肥腦滿，行為輕率，等到年齡大了，自然不會這樣，希望陛下能寬恕他的罪過，和好如初才是?！备邇皼]了之前的氣勢，高緯拔出他所帶的佩刀，用刀環(huán)對他的頭亂砸，過了很久，才放了他?！澳X滿腸肥”這個成語，就是斛律光發(fā)明出來形容高儼的。

　　憑著高緯的柔弱，斛律光的說情，高儼撿了一條命，但他的團隊成員就沒那么幸運了。高緯下令，把厙狄伏連、高舍洛、王子宜、劉辟強、馮永洛全部抓起來，在后園將他們肢解，然后在都城大街上暴尸示眾。

　　高緯還不解氣，表示要把高儼府里的文武官吏全部殺死。斛律光說：“這些人都是達官貴人的子弟，殺掉他們，恐怕引起人心不安?！壁w彥深也勸阻：“《春秋》里說，軍隊不聽從命令，責任在領(lǐng)兵的將帥，還請陛下區(qū)別對待?！备呔曇舱J為有道理，于是區(qū)別情況對他們分別判罪。

　　4.高儼殞命

　　另一邊，胡太后責問高儼為什么要起兵進攻千秋門，還有誰參與這次事件。高儼的智囊們?nèi)徽D殺了，他想起了那個可惡的馮子琮，于是一臉無辜地說：“是馮子琮教我這樣做的?！焙蟠笈?，自己的妹夫居然離間兩個親兒子，于是派人用弓弦將馮子琮絞死。

　　高儼知道，以高緯的脾氣是不會弄死自己的，不然自己早死了；胡太后是親媽，也不會害自己。但陸令萱和穆提婆等人，每次看到自己都充滿了仇恨的眼光，于是，高儼就像胡太后哭訴，希望母親保護自己。之后，胡太后常常把高儼安置在宮中，每次吃飯都親自先嘗一嘗，怕人毒死高儼。

　　九月十四日，一代名將、“北齊三杰”之一的段韶，油盡燈枯，病死，相比與另外二人，他的結(jié)局是最好的。段韶也是北齊開國功臣中，善始善終的一個，非常幸運了。

　　眼看自己平安度過了兩個月，陸令萱終于要開始復(fù)仇了。

　　二十日，找準了機會后，陸令萱對高緯說：“人稱瑯邪王聰明勇敢，當今無敵；但看他的相貌，幾乎不是臣下。自從他獨斷專行殺和士開以來，常常懷有恐懼之心，應(yīng)該及早作出打算?！?p>　　“對對對，陛下，您是寬恕了瑯琊王，但人心不可測呀，誰知道瑯琊王在想些什么？”穆提婆補充說。高阿那肱、韓鳳也勸說高緯動手。高緯猶豫不決，他想到了和士開之外的另一個寵臣：祖珽。要說到智謀，祖珽敢說第二，其他寵臣不敢說第一。

　　高緯想到高儼的勃勃野心，想到那天的千秋門事件，他就寢食難安，但他又不想擔負殺兄弟的惡名，于是向祖珽坦白了心跡。

　　和士開死后，祖珽以宮廷力量的代理人自居，以和士開的繼承人自居，以皇帝的保護者自居。所以，祖珽的態(tài)度可想而知。祖珽對高緯說：“陛下，您知道周公誅殺管叔、季友毒死慶父的故事么？管叔不殺，周朝難安；慶父不死，魯難未已。為了天下大局，陛下，有些事不得不做?！?p>　　高緯只是嘆了一口氣：“也罷，只得如此?！?p>　　知道胡太后一直保護著高儼，高緯便以派高儼出差晉陽為借口，讓右衛(wèi)大將軍趙元侃在路上誘捕高儼。沒想到，趙元侃并不配合，他說：“臣以前侍奉先帝，看到先帝喜歡瑯邪王。現(xiàn)在我寧愿被殺，不忍心做這種事?！备呔曇粴庵拢掩w元侃貶為豫州刺史。

　　既然決定要做了就不后悔。高緯害怕時間一長，趙元侃就會把消息泄露出去，于是打算盡快下手。

　　九月二十五日，高緯對胡太后說：“母親，我明天打算和三弟一起去打獵，緩和下兄弟關(guān)系。”看高緯一臉的笑容，胡太后覺得很欣慰，也就答應(yīng)了。

　　打獵的時候，高儼處處提防，致使陪同打獵的韓鳳沒有機會下手。于是，高緯打算晚上等高儼放松警惕再動手。

　　深夜時分，高緯派人召見高儼，高儼覺得這么晚了，肯定事有蹊蹺，于是不敢去。此時，胡太后已入睡，陸令萱作為女侍中，她的任務(wù)就是做好皇帝的服務(wù)工作，開口安慰道：“兄長叫你呢，孩子你為什么不去呢？”聽陸令萱這么和聲細語，高儼也就放松了緊繃的神經(jīng)，心想：如果哥哥要殺我，白天打獵的時候，我是躲不過暗箭的。

　　于是，高儼出了門，走到長巷的時候，他看到了一個身材魁梧的成年人：劉桃枝。劉桃枝一臉壞笑，攔住了去路。高儼大喊：“母親來救我，兄長來救我！”劉桃枝迅速捉住了高儼，把他雙手反綁起來。“劉桃枝，本王后悔在千秋門沒有······”話沒說完，高儼的嘴就被劉桃枝用衣袖塞滿堵住了。

　　劉桃枝把高儼的袍子翻過來蒙住頭，將他背出來，走到大明宮時停了下來。劉桃枝開始對高儼拳打腳踢，高儼血流滿面，奄奄一息，最后劉桃枝一用力，就把高儼的手腳給折斷了，高儼當場斃命。高緯派人去告訴胡太后，說是高儼被強盜所殺，胡太后昏死過去，被人扶回了殿中。高儼四個遺腹子，也全被高緯處理掉。

　　5.風流胡太后

　　高儼死后，胡太后日夜以淚洗面，她知道所謂的“強盜”就是高緯派的人。曾經(jīng)自己和高湛都產(chǎn)生過用高儼來代替高緯做皇帝的想法，這是高緯對自己的報復(fù)?，F(xiàn)在的胡太后心如死灰，老情人和士開死了，兒子高儼死了，兒子高緯又對自己處處提防，想想真沒意思。

　　胡太后進出寺廟就更頻繁了，時間一長，她在相輪寺里重新點燃了自己，她遇到了主持曇獻。曇獻年紀輕輕就當了主持，不是佛學(xué)造詣有多高，而是他宣揚一套特殊的“密法“，可以普渡眾生、榮登極樂:他選取了許多美貌的男女作為弟子，本著因材施教的原則，對于男徒弟他就授戒、傳法;而對于女弟子，則親自在密室里為她們按摩腹臍、上下其手，并美其名曰“過氣“之法。

　　實際上，曇獻搞的那一套就是房中術(shù)。胡太后遇到曇獻，那就是干柴遇到了烈火，很快兩人就搞到了一起。

　　一番云雨之后，胡太后覺得自己對不起死去的高湛，于是她問曇獻:“獻獻，我這種行為玷污了佛門清凈地，將來會被打入哪一層地獄?“曇獻深知女人心，他親吻了胡太后的額頭，安慰道:“太后是天上的仙子，只因思凡才會墮入塵網(wǎng);而貧僧就是那龍華會的仙客，正該與您溫存糾纏。你我重逢是前世的宿緣，佛祖又怎會怪您呢?“

　　“討厭！”胡太后嬌羞地倒在了曇獻懷里，于是又開始了一頓折騰。

　　此后，胡太后進出相輪寺更加頻繁，甚至把高湛生前的龍床也搬到寺廟和曇獻一起享用，可能胡太后覺得這樣更刺激，更有感覺。胡太后也是女人，她也需要男人的關(guān)心愛護，她也需要愛情，她也要為愛癡狂。

　　胡太后這么瘋狂的舉動，逃不過眾人的眼睛，僧人們都戲稱曇獻為太上皇，這一傳十十傳百，就傳到高緯耳中了。高緯本來不太相信，后來在看望胡太后的時候，發(fā)現(xiàn)有兩個尼姑在胡太后身旁，看樣子還挺俊，于是就下令把兩個尼姑召來談話，結(jié)果一接觸才發(fā)現(xiàn)，原來兩個尼姑是男兒身。

　　這下，胡太后的風流韻事就不打自招了，高緯發(fā)怒了。自己老媽居然跟這些和尚搞到一起，皇家臉面何在？

　　十月十五日，高緯就派人把曇獻等人全部抓起來處死，胡太后不敢去求情，她也覺得丟不起這個人，只是一邊呼喚著“獻獻”，一邊默默流淚。至于胡太后，高緯利用大風天氣這種異?，F(xiàn)象為借口，對外謊稱“鄴城有變”，為了太后的安全，就把胡太后囚禁在北宮，并且禁止所有的親屬都不得去見胡太后。

　　情人都死了，自己也被限制人身自由，對于高緯這個僅存的兒子，胡太后試圖拉攏一下關(guān)系，于是親自做飯叫高緯來吃，不過，高緯并不領(lǐng)情，眼見胡太后不能給自己母愛，高緯想到了陸令萱這個奶媽。陸令萱的一切待遇都跟太后一樣，對高緯的溺愛和照顧更加無微不至了。

　　鑒于上一次和陸令萱合作殺死了高儼，祖珽覺得需要進一步拉攏和陸令萱的關(guān)系，于是他向高緯建議，冊封陸令萱為太后，并對高緯說：“陸令萱雖然是個婦人，其實是個豪杰，自從女媧以來，還沒有這樣的人。”高緯沒想到祖珽居然為了拍馬屁，這種話都說得出來，也就是笑笑沒搭理他。

　　雖然當太后的事情沒有了下文，但陸令萱還是領(lǐng)了祖珽的人情，在高緯面前說：“祖珽是真正的人才，是我們大齊的國寶，理應(yīng)重用呀陛下?！?p>　　就在這種互相吹捧下，祖庭和陸令萱聯(lián)手，又把趙彥深排擠到地方當刺史。高緯把祖珽任命為左仆射，為了制約祖庭，高緯又把之前被和士開排擠的高元海找回中央，任職右仆射，一起輔助尚書令唐邕開展工作。

　　北齊政壇因為和士開被殺而風云突變的時候，北周也正在醞釀著一場針對著宇文護的陰謀。

　　6.天機已到

　　572年三月初一，這一天發(fā)生了日食。

　　當時，宇文邕正在和王褒、庾信、殷不害、宇文招等人正在下象棋，突然經(jīng)歷了日食，宇文邕不由得臉色沉重，自言自語道：“天象有變，應(yīng)該會應(yīng)在人事上，不知道會不會是朕?！薄氨菹露Y賢下士，勤政愛民，不必擔憂，我們不妨找庾大人來，一問便知?！庇钗恼姓f。

　　宇文邕找來天文學(xué)家庾季才，屏退了眾人，就這次日食現(xiàn)象發(fā)出了請教：“朕是不是應(yīng)該發(fā)布罪己詔？”庾季才掐指一算，不經(jīng)意地說：“日食發(fā)生，這是上天的警示，陛下您勵精圖治，天象不會應(yīng)到您的身上，需要誅殺三公級別的大臣，來平息上天的怒火。”

　　宇文邕心頭一喜，心里想著：“看來誅殺宇文護的機會到了?！庇钗溺甙淹嬷郎系南笃澹炅?，宇文邕整整隱忍了十二年，這十二年中，他小心翼翼對待宇文護，任憑宇文護對外發(fā)動戰(zhàn)爭，任憑宇文護折騰，他只是干一些新修水利、附庸風雅的事情，為了隱藏鋒芒，他還發(fā)明了象棋這個東西，天天沉迷其中。

　　“皇兄，上天已經(jīng)發(fā)出警示了，咱們不能再等了，趕緊誅殺宇文護吧?！扁准静艅傋叱鋈ィ钗闹本推炔患按龔奈輧?nèi)走出來了。宇文直自從沌口戰(zhàn)敗后，被宇文護免去了職務(wù)，心中一直很不爽，反過來想要取代宇文護，多次勸說宇文邕動手。

　　宇文邕一直對這個左右逢源的親弟弟不怎么喜歡，畢竟是親弟弟，而且是鮮明反對宇文護的人，他是不會拒絕的，只是低聲囑咐：“我知道了，老六，這件事切不可走漏風聲，你把他們叫來吧，我們好好商量下?！?p>　　“好嘞，四哥，就等你這句話?！闭f罷，宇文直就出去了。

　　這么多年來，宇文邕從來沒有忘記和宇文護的仇恨，從來沒有忘記大哥宇文毓、三哥宇文覺是怎么被害死的。既然決定要動手，那就需要周密的策劃，宇文邕口中的“他們”是：右宮伯中大夫宇文神舉、內(nèi)史下大夫太原人王軌、右侍上士宇文孝伯。

　　王軌出自太原王氏，性格深沉有度量，宇文邕繼位后，他就一直伴隨左右，從一名侍衛(wèi)做起；宇文神舉、宇文孝伯是宇文邕的同宗。可以看到，除了反水的宇文直，宇文邕這次用的人是新面孔，既不是詩詞唱和的王褒等人，也不是宇文護平時的政敵竇熾、賀若弼、楊堅等。只有提拔新人，施加恩惠，他們才能對自己死心塌地。

　　人到齊后，宇文邕打開天窗說亮話：“你們幾位都是朕看重的心腹，平時一直伴我左右，也曾多次勸朕鏟除權(quán)臣，現(xiàn)在時機已到，你們有什么想法，盡管說出來?！?p>　　宇文直最先發(fā)言：“周齊兩國的戰(zhàn)爭剛結(jié)束不久，宇文護前段時間回到同州處理軍務(wù)，我們正好好好謀劃大事，等他一回來咱們就動手?！庇钗纳衽e擔憂地問：“殺宇文護簡單，宇文護的眾多黨羽怎么處理？”

　　“宇文護的黨羽雖然多，但敵人更多。宇文護把持朝政十余年，飛揚跋扈不得人心，朝中許多志士仁人都被打壓，鏟除宇文護必然得到多數(shù)人的贊同。陛下，下手吧。”宇文孝伯說。宇文孝伯是宇文深的兒子，和宇文邕同歲，二人又是同學(xué)，宇文邕接著討論學(xué)問的名義，讓宇文孝伯跟著自己，宇文護從來也沒懷疑。

　　宇文邕點了點頭，看了看王軌。

　　王軌分析道：“宇文護雖然連弒三帝，卻一直沒有公然稱帝，為什么？并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六柱國中的獨孤信、趙貴就不必說了，他們是被宇文護殺害的，他們的家族自然反對宇文護；侯莫陳崇雖然因陛下而死，但他們家族一直把仇恨歸罪于宇文護；李弼的子孫，一直和宇文護沒有瓜葛；李虎的兒子李昞是獨孤信的女婿，他一直對宇文護也是耿耿于懷；于謹雖然支持過宇文護，但他生前也備受陛下尊崇。可以說，六柱國及其后代，宇文護是沒辦法控制的。

　　“李遠被宇文護逼死，隴西李氏痛恨宇文護；賀若敦被逼死，賀若弼痛恨宇文護；楊忠被打壓，楊素被斥責，弘農(nóng)楊氏痛恨宇文護；汾北之戰(zhàn)，韋孝寬想加強邊防以對抗北齊，被宇文護拒絕······可以說，宇文護基本上得罪了一切實權(quán)人物。

　　“至于其他勛貴大臣，不過是在騎墻觀望，這些人雖然不是盟友，但一定不是敵人，陛下只需要是施以恩惠即可拉攏。宇文護執(zhí)政以來，對齊發(fā)動的三戰(zhàn)皆敗，威信掃地，他現(xiàn)在的地位一落千丈，除掉他不過是順水推舟那么簡單。至于侯龍恩、劉勇、尹公正、辛昂等這些宇文護的親信，他們在朝中也沒有多大的勢力，鏟除他們不會有什么阻力。

　　“陛下，您登基以來禮賢下士，天下的名士王褒、庾信、韋夐等等都歸心于您；您夙興夜寐勤于政事，天下百姓都歌頌?zāi)亩鞯?，文武群臣崔猷、竇熾、尉遲迥、韋孝寬等都愿意為您赴湯蹈火。齊國方面已經(jīng)誅殺了權(quán)臣和士開，梁國方面，我們又通過三州之地極大地拉攏了他們。您除掉宇文護，一定能得到天下人的歡呼?！?p>　　王軌說的“梁國”，也就是蕭巋的西梁政權(quán)。在華皎之亂中，西梁被南陳奪取了大量土地，宇文直為了表示歉意，之前建議宇文邕送三個州的土地給西梁，以鞏固西梁國防，以為北周的屏障。

　　“王大人，你分析的頭頭是道，朕很是欣慰呀，”宇文邕聽后喜不自勝，畢竟壓抑太久了，又問，“既然要殺宇文護，具體怎么做呢？各位有沒有什么想法？”

　　王軌等人面面相覷，不知道具體怎么做。這時候宇文直笑了：“要打敗一個人，首先要利用他的弱點！”宇文邕默默看著他，示意他接著說下去。

　　“宇文護的孝順在咱們大周是出了名的，自從他母親閻姬死后，他一直把太后當成是母親，每次回朝必定參見太后，皇兄只需要在含仁殿安排幾個人，趁其不備就可以拿下宇文護?！庇钗闹陛p描淡寫地說。

　　宇文邕沒想到宇文直竟然要利用自己母親，一時半會不知道說什么?！盎市?，母后一定能理解我們的，機不可失?！庇钗闹彼坪鯊挠钗溺叩某聊姓业搅嗽?，于是勸得更加急切。王軌等人也覺得這個辦法可行，紛紛表示認同，宇文邕勉強地說：“你們先下去，朕找太后試試吧?！?p>　　晚上，宇文邕去含仁殿拜見母親叱奴太后，說明了自己的想法。沒想到叱奴太后很爽快就答應(yīng)了，她說：“邕兒，宇文護囂張跋扈太長時間了，為了大周的前途，我們是應(yīng)該除掉他，母親全力支持你和直兒?！钡玫教蟮耐夂?，宇文邕才召見宇文直，二人詳細部署計劃。

　　7.刺殺宇文護

　　三月十四日，宇文護從同州回到了長安，宇文邕在文安殿召見了他。

　　“兄長，辛苦了?！庇钗溺邔τ钗淖o行了禮。宇文邕每次見到宇文護都會行禮，宇文護早已習(xí)慣。

　　“為陛下服務(wù)，為大周效勞，我在所不辭?！庇钗淖o說著套話，一臉地疲憊，連續(xù)三次的失敗，他也很沒面子。

　　“太后有段時間沒見到兄長了，希望能和兄長說說話。”

　　“是呀，我也該去見見太后了，太后身體還好么？”說到這里，宇文護的臉色才緩和下來。

　　“哎，”宇文邕皺著眉頭，“母后年事已高，很喜歡喝酒，我經(jīng)常勸她，她卻不聽。兄長今日覲見，希望你能勸說她?！闭f罷，宇文邕從懷里掏出了《酒誥》遞給宇文護：“就用這個來規(guī)勸母后吧?！?p>　　宇文護接過來一看，笑著說：“沒想到陛下準備得還挺周道，放心，我會努力的?！庇谑?，宇文邕、宇文護一前一后來到了含仁殿。像往常一樣，叱奴太后給宇文護賜座，宇文邕則默默站在一旁，宇文護先是一番噓寒問暖，然后就掏出了《酒誥》，開始一字一句地讀。

　　就這時候，只覺得腦袋后面一陣劇痛，宇文護眼前一黑跌倒在地，手里的《酒誥》也落在地上。看目的達到了，叱奴太后急忙離開現(xiàn)場，回到了內(nèi)室。宇文護一臉痛苦，用手抱著頭，這才看到宇文邕手中拿著玉笏出現(xiàn)在他身后，一臉地憤怒。

　　“你給我過來，砍死他！”宇文邕指著一旁的太監(jiān)何泉。面對這突然的變故，何泉也被嚇到了，聽皇帝的命令后，笨拙地抽出了刀，對著地上的宇文護砍了幾下，也沒有砍中要害，這時候宇文護明白了怎么回事，惡狠狠地瞪著宇文邕，一邊掙扎爬起來，一邊質(zhì)問：“我以為這么多年的相處，你對我已經(jīng)釋懷了?！?p>　　“六弟何在？”宇文邕大喊。

　　一看情況不對勁，躲在門后的宇文直突然沖了上來，奪過何泉手中的刀，向宇文護的心臟猛刺過去。宇文護用手握著刀刃，對宇文直罵道：“你這個吃里扒外的東西?！庇钗闹币膊粡U話，把刀從宇文護的胸膛抽了出來，鮮血也灑落一地。宇文護倒在了血泊中，在模糊的視線中，他看到宇文邕蹲下來，隱約聽到宇文邕說什么“大哥，三哥，我為你們報仇了”，然后永遠閉上了眼睛。

　　宇文護，后三國時代第一權(quán)臣，魏晉南北朝第一屠龍高手，就這么稀里糊涂死了。他在臨死的一定想不通，為什么宇文邕隱藏得這么深？為了殺自己居然隱忍了十二年！正是這十二年，宇文邕像是溫水煮青蛙，慢慢地消除了宇文護的戒心，慢慢地瓦解了宇文護的黨羽，慢慢地培養(yǎng)了自己一大批忠實追隨者。如果說北齊第一影帝的高洋，那北周第一影帝就非宇文邕莫屬了。

　　總體來說，正如王軌所言，宇文護是沒有實力自立為帝的。宇文護的作用就是從宇文泰手里平穩(wěn)交接宇文家族的權(quán)力，鞏固宇文家作為關(guān)隴軍事貴族集團的領(lǐng)袖地位，讓宇文家擰成一股繩以對抗其他貴族。剛開始，宇文護的計劃是成功的，宇文泰也沒看錯人，宇文護通過一番合縱連橫，確實打壓了趙貴、獨孤信家族，拉攏了于謹一系，將皇權(quán)牢牢掌握在宇文家。

　　后來的事情，超出了宇文護的掌控。一方面是宇文邕的堅韌不拔，溫水煮青蛙讓宇文護放松了警惕；另一方面，宇文護自己折騰了三次對齊戰(zhàn)爭，讓自己威信掃地。此消彼長之間，宇文護再也無法成為關(guān)隴集團的利益代言人，他的出局只是時間問題。宇文護到底主觀上想不想當皇帝呢？誰能抵擋皇權(quán)的誘惑？正常人都會想。三次戰(zhàn)爭失利后，宇文護就不敢再想了。

　　孫子有言：“先為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弊罾喂痰牡锉ざ际菑膬?nèi)部攻破的。宇文邕就是一直等宇文護犯錯誤，只要宇文護犯錯，自己勝利的機會就來了。

　　假如，宇文護對外戰(zhàn)爭節(jié)節(jié)勝利，甚至在他的帶領(lǐng)下滅掉了北齊，那不用說，手底下哭著喊著讓他稱帝的人數(shù)不勝數(shù)。不過，宇文護的運氣差了點，沒有取得這樣輝煌的戰(zhàn)績。宇文護一死，關(guān)隴貴族集團立刻就拋棄了他，轉(zhuǎn)投宇文邕，宇文邕終于成為名副其實的皇帝，他也最終代表關(guān)隴貴族集團，邁開了一統(tǒng)天下的步伐。

　　為什么權(quán)臣那么容易就被扳倒了呢？權(quán)臣這個職業(yè)真不好干。除非篡位當皇帝，否則等待權(quán)臣的只有死亡，因為得罪了太多人，只要有風吹草動，那些被迫或者主動靠近你的人都會離開，沒有了眾人的支持，權(quán)臣不過是光桿司令而已。所以，董卓、爾朱榮、和士開、宇文護的下場都不好。

　　大功告成后，宇文邕立刻對殿外等候的宇文神舉喊話，讓他傳召宮伯長孫覽，長孫覽是長孫稚的孫子、長孫紹遠的兒子，現(xiàn)任皇宮侍衛(wèi)長。長孫覽進殿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聰明人都知道現(xiàn)在是表忠心的最好機會。于是，長孫覽帶著皇帝的圣旨，迅速將宇文護在長安的四個兒子、五個弟弟以及侯龍恩、尹公正、劉勇、辛昂、薛善等死黨，全部抓捕并殺死。至于宇文護其他因公在外地的兩個兒子，宇文邕也派出宇文盛前往下達賜死的命令。

　　“宇文護及其黨羽全部處死，其余人等既往不咎。”長孫覽有口才，聲音氣勢雄壯，凡是由他宣讀傳誦的詔命，百官們都注目聳聽，沒有一個人覺得無聊打瞌睡。每次有公卿大臣呈遞奏章，宇文邕都讓長孫覽檢視閱讀。這一次更是如此，百官們紛紛表示擁護宇文邕，堅決和亂賊宇文護劃清界限。

　　宇文盛？不就是向宇文護告發(fā)趙貴的那個宇文盛么？是的。這就是宇文邕的用人之量。宇文盛雖然幫過宇文護，不代表他就是不能爭取的人。所謂政治就是把敵人搞得少少的，把朋友變得多多的。經(jīng)過十二年的潛伏，宇文邕顯然是一個成熟的政治家。

　　“四哥，齊王怎么辦？他可是宇文護的黨羽?！庇钗闹毖b腔作勢地看著宇文邕。宇文直向來嫉妒齊王宇文憲，這次宇文護倒臺，必定引起一系列的人事變動，宇文直就想取代宇文憲的大司馬兼小冢宰、雍州牧。

　　“老六，宇文護剛死，人心未穩(wěn)，我們不能擴大打擊面，老五平時的為人，我知道得一清二楚，他不是宇文護的黨羽?！庇钗溺咧烙钗闹钡男乃?，雖然宇文憲確實應(yīng)該要打壓一下，但不至于殺死，就直接回絕了宇文直的要求。宇文憲確實不算是宇文護的黨羽，不過就是跟著宇文護打了幾次戰(zhàn)爭而已，最多是上下級關(guān)系。宇文憲平時很低調(diào)，夾在宇文邕、宇文護之間，他總是小心翼翼，說話也很注意分寸。

　　宇文直一臉不悅走后不久，宇文憲就從前線回來了，他聽從幕僚裴文舉、高炯的建議，第一時間到宇文邕這里請罪。宇文邕對他說:“天下，是太祖的天下，我繼守大業(yè)，?？謥G失。宇文護目中無君，打算反叛，我因此將他處死，以安定國家。你與我本是親兄弟，同甘共苦，此事與你無關(guān)，為什么還要請罪?“

　　“四哥，你還是處罰我吧，我怕朝中有人有閑言碎語?！庇钗膽椧仓烙钗闹睍r常盯著自己，因此以退為進，主動來表示接受懲罰。

　　“五弟快快請起，”宇文邕走上前來，扶起了宇文憲，用很欣賞的眼光看著他說，“兄弟智勇冠世，攻戰(zhàn)如神，我正要和你一起平定天下呢，怎么會怪罪你。你不要怕他人的誹謗，我知道你的心意?！庇钗膽椔牶?，感動得流下淚來：“哥哥，有什么我能做的，盡管吩咐！”

　　宇文邕就詔命宇文憲前往宇文護宅第，收繳兵符、文書等物，宇文邕依據(jù)宇文憲搜查出來的書信，又處理了一批宇文護安排在自己身邊的臥底，從而牢牢掌握大權(quán)。

　　聽說宇文憲沒被處理，反被重用，宇文直又不爽了，他拿宇文憲也沒辦法，就主動找宇文邕要官，先是想做大冢宰，被拒絕后，又提出做大司馬。宇文邕很不耐煩，于是批評他：“兄弟長幼有序，老五怎么可能排在你后面？”宇文直悻悻而去。

　　當然，宇文邕也不是對宇文憲一點防備都沒有，經(jīng)過十二年的歷練，他已經(jīng)是一個成熟的政治家，他知道皇帝永遠是孤家寡人，要想皇位永固，只有保持永遠清醒，維護好各方的實力均衡。

　　8.重掌大權(quán)

　　十五日，宇文邕大赦天下，改元“建德”，意在“建立功業(yè)，光大美德”，宇文邕迎來了自己的時代，后三國也即將迎來統(tǒng)一的時代。

　　宇文護一死，北周高層開始了新一輪權(quán)力洗牌。

　　二十一日，宇文邕任命尉遲迥為太師，竇熾為太傅，李穆為太保，齊公宇文憲為大冢宰，衛(wèi)公宇文直為大司徒，陸通為大司馬，辛威為大司寇，宇文招為大司空。

　　韓非子有言：“人主者，以刑德制臣者也。今君人者釋其刑德而使臣用之，則君反制于臣矣?！碑敾实鄣?，之所以能制服臣子，就是掌握著賞罰大權(quán)；如果賞罰大權(quán)落到大臣手里，那皇帝就要被臣下制約了。之前，宇文護就掌握著賞罰大權(quán)，所以才連殺三帝，才制約宇文邕十二年?，F(xiàn)在，宇文邕想要做個名副其實的皇帝，那就必須掌握生殺予奪的大權(quán)，于是，他親政后，殺伐果斷，令行禁止，很有魄力。

　　宇文憲雖然被提升為大冢宰，實際上已被剝奪了兵權(quán)，這也是宇文邕對他的一種防備和考驗。

　　朝會后，宇文邕專門召見了裴文舉，對他說了一番意味深長的話：“從前魏朝末年，武帝（元修）不能操持朝廷大綱，所以才有太祖（宇文泰）輔政；等到周朝建立，晉公宇文護又掌握大權(quán)；原只是多年的習(xí)慣，后來竟成為常規(guī)，愚人還說法度應(yīng)該如此。哪有年已三十歲的天子還可以被別人箝制的道理！《詩經(jīng)》中說：‘從早到晚不懈怠，用來侍奉一個人?！粋€人，指的是天子。您雖然陪伴侍奉齊公，不能怕得如同他的臣子，老死在侍讀的事上。應(yīng)當以正道去輔助他，用做人的道理去規(guī)勸他，使我們君臣和睦，使我們兄弟同心，不要使他自己招致嫌疑。”

　　裴文舉知道，宇文邕這是在敲打宇文憲，就唯唯諾諾地說：“陛下放心，我一定用心輔助齊王，不敢有所懈怠?！背龅詈?，裴文舉把皇帝話轉(zhuǎn)告給了宇文憲，宇文憲神色憔悴，用手指著自己的胸口說：“我平素的心意，您難道不知道嗎！只是應(yīng)該盡忠竭節(jié)罷了，我還有什么好說的?！闭f罷，宇文憲長嘆一聲，想不到自己如此低調(diào)小心，還是讓皇帝猜忌。

　　不過，宇文邕對宇文憲只是停留在防備的層次上，根本沒有殺害他的心思，不然都不必宇文直慫恿，他早就動手了，他現(xiàn)在可是大權(quán)在握的真皇帝。宇文憲是幸運的，他的領(lǐng)導(dǎo)還是信任他的。

　　接下來就是撥亂反正了，四月十九日，宇文邕給三哥宇文覺上謚號為“孝閔”，宇文覺也就是后世的北周孝閔帝，宇文覺死的時候，宇文護并沒有給他上謚號。二十二日，宇文邕擁立自己和李娥姿的長子宇文赟為太子。

　　阿史那皇后呢？阿史那皇后雖然是突厥可汗阿史那俟斤的女兒，但并沒有按照父親的要求成為間諜，而是很愛宇文邕，她舉止得體，雍容華貴，很快就融入華夏文化圈。宇文邕雖然和李娥姿很恩愛，但對阿史那皇后也很尊敬，只不過，阿史那皇后運氣差了一點，出場順序很重要，她一直沒有自己的孩子。

　　宇文邕還給獨孤信平反，恢復(fù)了獨孤信的名譽，讓獨孤信的兒子以及親朋故舊都出來做官。作為獨孤信的女婿，楊堅也很開心，八年了，他被宇文護整整打壓了八年，八年期間，他的職位一直沒動過，他也一直聽從父親楊忠的教誨，一直很低調(diào)。自己家族的名譽被恢復(fù)了，妻子獨孤伽羅又提出了要尋找大哥獨孤羅的要求：“楊郎，既然我們家都被平反昭雪了，我想，是時候去找回大哥了吧。”

　　“嗯嗯，伽羅妹妹，放心，宇文護死的那一天，我就派人去找大哥了，估計很快就有結(jié)果?！睏顖詼厝岬卮鸬馈顖苑驄D在宇文護的打壓下，相濡以沫，感情一直以來都很好。

　　獨孤羅是獨孤信的嫡長子，當年獨孤信只身追隨孝武帝元修到關(guān)中，把妻兒都留在了東魏，獨孤羅還在襁褓之中就被高歡囚禁。獨孤信在西魏娶妻生子，生育了六個兒子和三個女兒。獨孤信死后，獨孤羅才被放出來，然后就在北齊境內(nèi)到處流浪，生活困苦。

　　楊堅夫婦之前打聽到了獨孤羅的情況，一直都在暗中尋找。不久，東邊就有好消息傳來，獨孤羅現(xiàn)在過得很好，讓妹妹、妹夫不用擔心。因為獨孤永業(yè)是獨孤信的同宗，他打聽到獨孤羅的情況后，就非常憐憫，于是獨孤永業(yè)給獨孤羅買了房產(chǎn)和田地，獨孤羅已經(jīng)告別了饑寒交迫的生活。

　　“七妹！”獨孤信的四女兒帶著兒子李淵哭哭啼啼就來上門了。

　　“四姐，怎么了？我正有好消息要告訴你呢！”獨孤伽羅把四姐和侄兒李淵領(lǐng)進門后，二人就開始聊起天來。

　　獨孤伽羅才知道，原來是四姐的丈夫李昞病逝了。相比隨國公楊堅，唐國公李昞就沒那么幸運了，好不容易熬到宇文護死了，結(jié)果自己也去世了，留下妻子一人。

　　“七妹，父親冤死后，我們獨孤家就一蹶不振；后來，大姐（明敬皇后，宇文毓妻子，獨孤信長女）遇害后，我們就更加小心謹慎，各自珍重；現(xiàn)在，我丈夫也去世了，只剩下我和六歲的淵兒相依為命，我可怎么辦呀？”獨孤氏一邊說一邊流淚。

　　“四姐放心，我是不會不管你和淵兒的，以后你一定要經(jīng)常來我家，我陪你解悶?！豹毠沦ち_安慰著。此刻的李淵，正在和姨父楊堅愉快地玩耍，二人很投機，他們自己都不知道，將來有朝一日，他們會分別成為隋、唐的開國之君。

　　除掉了宇文護，又穩(wěn)定了國內(nèi)局勢，宇文邕自信滿滿，正準備大展宏圖，東邊的齊國又傳來了一個讓自己興奮異常的好消息：斛律光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