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依忽然口吐鮮血,只是一瞬間的遲滯,管家繞至身后,鉗住她的雙臂,黑格爾雙手化出納米戰(zhàn)刀,直刺而下。
江依中刀,跪倒在地,寧負踉蹌著撲過去,有那么一瞬間,他感覺自己的手穿過虛無,這不過又是江依的障眼法,那個叫做“洛基”的假死裝置,但是溫熱的鮮血打濕了他的手掌。
寧負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江依說:“該走的路我已經走完了,要守的道我也守住了?!?p> 黑格爾大步走來,寧負沒有站起來,反而跌坐在江依身邊,本就已經到達極限的身體再次受到精神上的沖擊,他眼前發(fā)黑,感覺隨時都要昏過去。
管家示意黑格爾停下,關于江依的故事結束了,傳奇已經落幕,他不介意給江依多留一點時間。
這樣的人就像流星劃過世間,引得無數矚目。不論怎樣評價,江依都在人類歷史上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科技大爆炸由她而起,終將帶領人類踏入星辰大海,邁向更偉大,更繁榮的文明。
女孩腹部被納米戰(zhàn)刃撕開一個慘不忍睹的傷口,她嘴角泛著血沫。
“黑羽,你不是一直在好奇是誰招募了我么?”
“再不講就沒機會了,是你呀,是你招募的我?!?p> “很難相信,很難接受,是不是?”
寧負強撐著焦距視線,心如亂麻,他知道一切都結束了,自己已經全力以赴,拼上性命,押上了所有籌碼,但還是不夠,還遠遠不夠。
江依繼續(xù)自說自話。
“我是未來世界的人,你可以把我理解為穿越者。通過一個被人們稱作亞瑟之淵的天體來到現在的時空,在未來世界,我是你的員工。至于我回來的原因,就是找到你,把黑羽帶給你,把未來科技帶到這個世界?!?p> “現在人們對于時間的理解,依舊局限于牛頓的經典力學,這個時空觀是預設的,沒有證據表明其真正存在。人們總以串聯(lián)過去就可以得到未來,卻沒有想過未來也會影響到過去。發(fā)生的事就是發(fā)生的事,我加入了黑羽,所以我必須回來?!?p> “你學過量子力學,本科專業(yè)是物理,能夠接受一點吧?”
“我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會失敗,這些與其說是預見,不如說是回憶,但重要的是我來過?!?p> “不要太難過,干嘛皺著個臉?穿越過來之后我的器官就陷入了無可遏止的衰竭和病變,哪怕在未來,也沒辦法治愈,這也是自然法則之一,和生老病死一樣?!?p> “所以我終究是要死的?!?p> “不過我們很快就會再次相逢,在明天?!?p> 寧負模糊的視線中氤氳起一片濃厚的水霧,江依的血漫在地上,像一片殷紅的海,他身處其中,暴怒,也無力。
江依說:“你看過《銀翼殺手》么?我知道你看過,也知道你背過那段臺詞,你過去的一切我都知道?!?p> “我......”
江依盯著寧負的眼,像是看著一個牙牙學語的孩子,她又咳出了一口血,黑色的作戰(zhàn)服被打濕,變成了更深的黑色。
寧負咽了口唾沫,聲音嘶啞,他低聲念到:“我看到被擊毀的戰(zhàn)艦在獵戶座邊緣燃起熊熊烈焰,c射線劃過唐懷瑟之門,在幽暗的宇宙空間中穿梭,一切終將湮滅于時間之河,就像淚水消失在雨中?!?p> “回見?!?p> 江依停止了呼吸。
寧負今天經歷了太多生死離別,倉庫外的天應該已經亮了,太陽還沒有升起,即便升起了,灑下的光大概也會被核爆揚起的粉塵遮住。
雨還在下,火已經滅了。
忽然之間,他變得一無所有。
他覺得疲憊萬分。
管家的手杖襲來,他已經沒有了躲閃的力氣,耳后的量子通訊器應聲碎裂。
劇烈的疼痛讓他清醒幾分,寧負搖搖晃晃地從地上爬起來,血順著臉頰流下,渾身的肌肉都在抽搐,他就像個癲癇發(fā)作卻強撐著站立的病人。
絕望如海潮一般將他吞沒,真的好想就這樣躺下去,太累了,很困。
倉庫外的槍聲漸漸遠去,是誰呢?徐策么?寧負想起他斷掉的手臂,想起臨行前嫂子端來的那杯冒著熱氣的白開水。
白開水的味道和礦泉水很不一樣,這種口感上的細微差距打敗了文字,他深感語言的貧瘠和詞匯的匱乏。
但是寧負依舊試圖做出一番描述,礦泉水像被打磨過的玉,冷且潤,白開水更像嶙峋的石,杯底有鈣鎂離子的沉淀物,喉結滾動,溫熱的水蔓延至整個口腔,喝完之后舌尖微涼。
總感覺還是有一些不到位。
他又想起和蘇桃在帝都瘋玩的這些天,喝了最烈的酒,開著最快的車,也算是一場不錯的旅行吧,似乎也沒什么好遺憾的了。
現在蘇桃應該已經被炸斷脖頸,那會是怎樣一副景象?
沒有頭的尸體依舊被捆綁著,繩索染著血,勒進肉里,眼睛有合上么?對不起呀,寧負也不喜歡聽對不起,他更像被別人對得起,可這個世界往往就是這樣,總是那么那么難盡如人意。
完美重要一些還是完整重要一些?
他現在有無數的問題,可是沒有時間再去解答了。
視線再次模糊起來,像是日暮,堅定地暗沉,緩慢又不可阻擋。幕布被緩緩拉上,星辰已然墜落,自己的如戲人生也即將結束。
管家撐住了即將倒下的寧負,將手杖捅入他的腹部。
管家說:“你看,人就是這樣有意思的種族,遇見不理解的東西,哪怕不理解,盡管不理解,依舊可以將其徹底摧毀,就像我殺了你們?!?p> 黑格爾原地坐下,開始恢復傷口,接下來或許還有很多戰(zhàn)斗,但對于他來說,大概都會是單方面的屠殺。這次戰(zhàn)斗使他更加清晰地認識到管家的恐怖實力,回味剛才和江依的交手過程,盡管有外接脊椎和注射血清的加持,他依舊跟不上江依攻擊的節(jié)奏,但是管家可以。
承受了江依那么多拳,換做自己,也許早就不行了吧。
寧負的鮮血隨著轉動的手杖成片潑灑,意識逐漸渙散,他也不知道自己居然還有這么多血可以流......
腹部的劇痛他無力抵抗,瞬間將他扯得七零八碎,手中接了一捧的溫熱的血,就像泉水,周圍的一切都漸漸遠離,他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