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章 女皇說

　　午夜一到，歐舟和江陽師兄弟依法施為。

　　用那個發(fā)現(xiàn)不久的宣德爐燃起信香，躬身拜了三拜，默禱數(shù)遍。

　　隨后在床上團膝凝神，守得一縷神魂，納注元神出竅。

　　恍惚間，只見一個頭戴金冠的貴婦人冉冉近前，說道：“你們兩個娃兒，竟有如此能耐，焉敢喚得朕來相見?！?p>　　師兄弟二人慌忙稽首三拜，齊聲說道：“我?guī)熜值軣o意間得一玉石，運用洞幽探微心法始知，似乎乃女皇陛下曾經(jīng)佩戴之物，不敢確定，這才貿(mào)然點起信香召喚。”

　　女皇早已看見置于香爐旁的玉石，信手拿起一瞧，笑道：“我記得，這顆鴿血石乃波斯國所貢，共有三顆，這顆最大。我因愛其瑩潤色艷，赤紅如血，故一直佩戴胸前。后來年邁，傳于孫媳，不成想今日落入你手?！?p>　　江陽和歐舟心中一喜，笑道：“多謝女皇陛下賜見證實?！?p>　　“你兩個娃兒，哪洞幽探微心法究竟如何了得，竟能辯識此物?！迸蕟柕馈?p>　　“我二人乃道祖所遺玄濟經(jīng)第六代傳人。前番在少室山承蒙達摩祖師神授洞幽探微心法。今日于塵世中偶得此物，心想既然與陛下有關(guān)，本不敢唐突，卻又念念不舍。故貿(mào)然相請，還請陛下贖罪?！?p>　　“那么，你等又是用了什么辦法，竟能與古人神魂相通？”女皇雖已年邁，但好奇心一點不輸孩童。

　　“乃玄濟經(jīng)所載貫古通今心法?！?p>　　“道祖果然神奇，竟遺留如此心法。大唐貞觀年間，曾聞袁天罡也有一部玄濟經(jīng)，可與此經(jīng)相同？”

　　“袁相師乃玄濟經(jīng)第三代傳人，與此經(jīng)一脈相承。”

　　“這么看來，我們還算有些緣分?！迸市Φ?。

　　“曾聞女皇陛下出生之日，袁天罡前輩與陛下觀相，言富貴不輸?shù)弁?。請問陛下，此情屬實嗎？?p>　　“袁相師以一部玄濟經(jīng)縱橫天下，神乎其技，洞悉世間百態(tài)，與人看相不過雕蟲小技爾?！迸市Φ?。

　　“當年袁天罡前輩效命于太宗皇帝，他即已看出陛下乃帝王之相，何故未報之于太宗皇帝知曉？”

　　“此乃天命，以袁相師之才，焉能看不出吾久后必為天下之主。他若報之太宗皇帝，豈不泄了天機?！?p>　　“可是民間都知此事，怎會獨獨瞞了太宗一人？”

　　“太宗弒兄戕弟，逼父退位，有違天道。瞞他一人，乃天意爾?！?p>　　“太宗皇帝英明神武，股肱大臣甚多，何以沒人稟報此事?！?p>　　“以太宗皇帝之英明，如何相信一個弱女子會奪他天下?！?p>　　“可是，即使不信，也不該將陛下納入皇宮為嬪，是其有了掌權(quán)的機會?！?p>　　“李氏一門宣淫好色，子偷父妾，父奪子媳者比比皆是，罔顧人倫，見吾色美，怎會棄之不顧?！?p>　　歐舟和江陽對望一眼，說道：“然陛下既登大寶，何以將李氏子孫屠戮殆盡？”

　　“所謂天予不取，反遭其咎。此帝王之術(shù)，不屠何以安天下?！?p>　　“民間傳說陛下為了謀取皇后之位，曾親手掐死自己的小公主，構(gòu)陷王皇后?？捎写耸拢俊?p>　　“此王皇后命數(shù)使然，非是我構(gòu)陷她。”

　　“何以見得？”

　　“王皇后探視小公主，走后不久，小公主突發(fā)急癥暴斃。這事她如何解釋的清楚？”

　　江陽和歐舟對望一眼，問道：

　　“聞陛下以彌勒轉(zhuǎn)世自居，以己面貌雕刻漢白玉像，耗費巨資建明堂供奉，可有其實？”

　　“大唐佛教盛行，臣民篤信，順勢而為，此亦帝王之術(shù)爾。”

　　“民間傳聞陛下召妾納寵，對張氏兄弟偏聽偏信，可有此事？”

　　“帝王富有天下，腹欲之事，乃天性爾，歷代帝王皆好之，不足道哉?！?p>　　“曾聞陛下以金牌刻罪己詔拋于嵩山，是覺得有愧于黎民百姓還是有愧于李氏子孫？”

　　“帝王者，戰(zhàn)戰(zhàn)兢兢，猶置火爐烘烤，許多事不得已而為之，時過境遷，難免心生不忍。罪己詔便由此而生。”

　　“陛下敢作敢當，不失為明君風范。但陛下百年之后，何以立無字碑？”

　　“千秋功過，留與后人評說?；蛘?，是無話可說。”女皇笑道，“你兩個娃兒，問了這許多問題。我也有許多不解之事，要你等解答呢。”

　　“陛下請說？”

　　“玄濟經(jīng)何以傳于你手，其要旨是什么？”

　　“玄濟經(jīng)上代傳人劉基前輩推算，現(xiàn)代科技或可剔除人性之惡，弘揚人性至善。是以借后輩末學之手，運用科技之力，弘揚此道。”

　　“善惡之道，從之于性，發(fā)乎于心，性之所向，情之所系。蓋欲望所之報也。欲望越大，行惡欲盛。佛門講究無欲無求。但佛祖亦言，頌經(jīng)一晝，得金一升。佛殿恢宏奢華，信徒多有攀比之心。由此可見，佛亦有欲，況常人乎?！?p>　　歐舟和江陽驚訝的對望一眼，不禁笑道：“女皇陛下真好辯才?！?p>　　“想祛惡，先祛欲，所謂無欲則剛。欲，有口欲，腹欲，情欲，物欲，權(quán)欲。諸欲之中，惟權(quán)欲最盛，物欲次之，情欲又次之。你二人若要有所作為，必先除欲。智慧越高，所圖越大，欲望越盛。然獸禽亦有欲，況人乎。”

　　“以陛下之見，難道竟沒有良策祛除人性之惡？”

　　“難難難，難于上青天。佛儒道三教人才輩出，窮數(shù)千年之教化，亦無法實現(xiàn)。今現(xiàn)代科學雖然神奇，只怕也無能為力?！迸市Φ?。

　　“帝王雖富有天下，卻不得長生。歷代帝王得到天下后，莫不欲求長生。若女皇陛下重生，是選天下還是選長生?！?p>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是為蠢。明知可為而不為之，是為愚。因此，我會繼續(xù)選擇江山?！?p>　　“有帝王愛美人不愛江山，陛下卻是既愛江山又愛美人。難道就沒有讓陛下放棄江山和美人的條件嗎？”

　　“所謂欲壑難填，想放棄人性中的欲望，除非奪其性命。鏟除一切大欲大惡之人，必有中欲中惡之人上位。如此循環(huán)，欲海無邊，屠之難禁。難辦?。　?p>　　歐舟和江陽對望一眼，不禁面面相覷，皆感任重而道遠，前方的路并非一片坦途。

　　女皇見二人不語，笑道：“你師兄弟這等青春年華，本該享受女愛男歡，卻攬下此等艱難，枉費心機，不如知難而退，娶妻生子，承歡父母，克盡孝道?！?p>　　“陛下不知，非是我等承攬，蓋天命爾?！?p>　　“當年天授吾李氏江山，那是何等風光。今日天命汝祛人性之惡，乃天欲假你等之手，做悖逆人性之事也，此刻醒悟，未為晚也?！?p>　　“陛下，依你之見，我等竟不能成事。但我?guī)熜值芗热怀惺芴烀?，少不得竭盡所能，以平生之力，換得人性至善。”

　　“有志者事竟成，少年英豪，志不可奪。不過惡有心生，除非無心之人，便做不得惡。然無心之人豈有命乎？”

　　江陽和歐舟驚訝的對望一眼，皆認為此言振聾發(fā)聵，有醍醐灌頂之效。

　　“三豐祖師曾言，只有想不到的，沒有做不到的。古往今來，事實證明，前人之論被后世推翻者數(shù)不勝數(shù)?？萍贾?，無邊無際，宇宙之大，不可測度。然今世依然有人在不斷探索之。陛下曾言，難于上青天，但青天早已踩在今人腳下。陛下敢作敢當，難道會固執(zhí)己見，輕視今人。”

　　“非我固執(zhí)，乃人性使然。以今世科技之力，許多古人智慧，亦難求甚解。道祖天地圣人，居三十三重天苦修道法，亦不能祛除青牛之性，看爐童子，常有思凡之心。你等智慧學識，能高過道祖嗎？”

　　“道祖雖天地圣人，幽居深空，不問世事，得道惟他一人，受眾不過萬千。今世科技，上可九天攬月，下能五洋捉鱉，普惠眾生，造福天下。孰大孰小，孰強孰弱，十分明了。陛下還需堅持己見嗎？”

　　“哈哈哈，所謂初生牛犢不怕虎，你等小童，行路不過千里，食鹽不足百斤。道祖以五千言道德經(jīng)名垂千古。今世科技雖日新月異，不過是歷史發(fā)展之必然，無論怎樣神奇，終逃不過風卷雨戲，山崩地裂之懲罰。至那時，還不是塵歸塵土歸土，勞碌一生皆成空?！?p>　　江陽和歐舟對望一眼，驚訝道：“不虧為一代女皇，出言之凌厲，認識之深刻，足令我等汗顏。然天生我材必有用，既負使命，少不得竭盡所能?？v使天崩地裂，亦不負此生?！?p>　　“爾等小童，著實有趣。我們不妨賭一把，我以頭上金冠作注，若你們在有生之年能夠?qū)崿F(xiàn)所愿，這頂金冠就送與你等，如何？”女皇笑道。

　　“多謝陛下抬愛?！?p>　　“可是，若你等在有生之年不能實現(xiàn)，那又如何？”

　　“隨女皇陛下隨意處置?！?p>　　“好，我們一言為定。如果你等不能如愿，就罰你做我的看門童子。”

　　“女皇陛下，請問您仙鄉(xiāng)何處？”

　　“大唐皇家陵園啊！”

　　“啊，哪不是埋葬歷代唐皇之地嗎？”

　　“沒錯，怎么了？”

　　“可是，萬一我們輸了，要去陵園看門，這個有點…太哪個了！”

　　“哈哈哈，我說的是你們的有生之年，屆時你們也作古了，有什么可怕的。況且，你倆能為一代女皇看門守院，無限榮光不請自來，有什么不樂意的呢？”

　　“哪，好吧，女皇陛下，我們一言為定！”

　　“時辰已到，你等元神出竅已久，快快歸位吧。朕去也?！毖援叄视迫幌?。

　　江陽和歐舟元神歸位后，睜眼一瞧，信香已滅，恰好燃去三分之二。

　　望望那顆璀璨的鴿血石，不覺大喜，嘆道：“貫古通今心法，真是神乎其技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