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成年汪的世界,沒有容易二字
在一顆擎天巨樹中空的樹干內(nèi),一只黑貓用它干凈尖銳的指甲緩緩敲著桌板:“他真逃來環(huán)海森林了?”
“千真萬確。不僅如此,他還見到了灰狐?!?p> “哪個灰狐?”
“顧問?!?p> 敲擊聲停了下來:“灰狐是什么態(tài)度?”
“對他的評價是虛有其名?!?p> 黑貓在心中反復咀嚼著已經(jīng)發(fā)生的事情,助手張張嘴,終于有些不甘心地開口道:“貓老師,他只是一條敗家之犬。想必是一只沽名釣譽的動物?!?p> “你是在勸我不要在意他?”黑貓失望地看了一眼助手:“告訴你一件事情?!?p> 助手微微彎腰表示洗耳恭聽。
黑貓見他彎腰,失望的眼神中閃過一絲不爭氣的怒火,但仍舊平穩(wěn)開口道:“我以往與他直接交鋒十數(shù)次,最多是平手。”
助手猶豫道:“那畢竟是許多年前的事情,如今您運籌帷幄,早已不是他能攀比的存在。根據(jù)您的吩咐,我調(diào)查過他,他……他早已自甘墮落,不僅和一個小混混一樣,整天與下水道里幾個下九流打成一片,甚至還迷戀金錢,一直都是小打小鬧……”
“小打小鬧?五百億環(huán)海幣的事情你告訴我是小打小鬧?!”
助手小心翼翼地回了一句:“這是他唯一一次大手腳做事,最終不也是失敗逃來了嗎?”
他實在不明白,為什么自己領導會將那個小混混看得如此重要。一個只知道金錢不知道權(quán)力的城市廢寵,思想境界能高到哪里去?更何況他還是一個活該失敗的敗犬——頂多有些小聰明罷了。
“他到底想做什么?”黑貓用左爪粉嫩的肉球拍了拍臉頰:“但愿你說的都對吧,其實你們都不懂我為什么會擔心他,他很可怕的……”
黑貓不愿再多解釋什么。他畢竟是領導,還是環(huán)海森林最高層的領導,能對助手坦誠一些技不如獸的往事就已經(jīng)很信任他了。再說下去只會被助手看不起,雖然他沒那個膽量,但肯定有損威嚴。
于是他擺擺爪子,示意助手接著匯報。
助手心中不以為意。再怎么說,他都是一只獨犬。一只犬逃來一片陌生的地方,還能做出什么大事?只怕是領導被他欺負地有心理陰影了。
「原來殺伐果斷的領導心中也有害怕的事情?!?p> “他手中握著很多有用的信息,表現(xiàn)得也沒那么不堪,所以灰狐還是決定用他。最終將他安置在森史樹。”
“管理環(huán)海森林歷史和寶貝的地方?什么職位?”
“……沒有職位,畢竟還沒通知考試處。也可能還沒有定下,當然,最可能是灰狐不認為他有資格讓自己出面幫他謀職位?!?p> “不在編的閑職……不,閑職都沒有,還是森史樹那種清閑的地方……”黑貓點點頭,又搖搖頭清除腦中的雜亂想法?;蛟S他真的早已經(jīng)墮落?以他的能力,怎么可能甘心于一個不在編的閑職?
“換一只更專業(yè)的鳥去盯著他的行動,不要被發(fā)現(xiàn)。事無巨細,及時匯報?!?p> “是?!敝中闹腥耘f不以為意。專業(yè)的跟蹤鳥用一只少一只,連外交那邊都不夠用,怎么可能讓他們?nèi)ザ⒁粋€從城市逃過來的敗犬廢寵?
連城市都混不下去的廢寵,像個垃圾一樣,還想在環(huán)海森林大展宏圖?助手心中不屑冷哼一聲,他有一個更好的方案,即便日后被領導發(fā)現(xiàn),也不會指責他做的不對。
領導負責把握方向、安排事宜。只要能把事情做成、達成目的,下面的小動物完全可以換用其它更好更有效率的方式去執(zhí)行。甚至在大多時候,領導不能說的太明白,而且必須說的冠冕堂皇。冠冕堂皇往往意味著沒有效率和效益,很多情況下甚至無法達到目標。如果助手和執(zhí)行者真一板一眼按照領導嘴中冠冕堂皇地去做,那這只小動物無論做得多好,都一定得不到重用。
他們失敗之后,甚至還會將責任推到領導頭上——因為他們只是一板一眼的執(zhí)行者。
這樣的小動物誰敢用?沒出息。
助手顯然深諳此道,此刻換了個領導完全不知情的方式去做,哪怕失敗了,責任也在自己頭上。被領導罵一頓背黑鍋,不正是助手的職責所在嗎?
但此刻情況完全不一樣。
首先,這是領導私事。當然,領導可以把它變成公事,例如監(jiān)察心懷不軌城市犬之類的。話不都是貓說出來的?貓字九張口,怎么說都是對的。不過所有小動物心中都清楚,這就是私事。
其次,領導顯然是極端在意的態(tài)度,還特意交代了做事的細節(jié)。此時再按照“一貫的”做法去做,就是陽奉陰違、偷懶應付。
兩者的區(qū)別,關鍵就在于領導對事情的態(tài)度。
助手不可能不懂這些。很明顯,此刻,在助手心中,領導的威嚴已然打了折扣。
于是哈哥很快便明白,這位助手對待領導的態(tài)度已經(jīng)發(fā)生了轉(zhuǎn)變。
當哈哥發(fā)現(xiàn)除了那個美麗、可愛、陽光、善良,換句話說就是貌美無腦的單身母柴犬和那只跟蹤鳥之外,真的沒有其他動物在監(jiān)視自己時,就明白了自己與黑貓的處境。
他嘿嘿笑了一下:「既然如此,我還是有必要去拜訪一下的?!?p> 哈哥思索片刻,撥通了灰狐的電話。
……
黑貓皺眉道:“你說什么?他想見我?”
“沒錯。跟蹤鳥聽到了他對灰狐的請求……有些低聲下氣,一副賠笑的……”
黑貓瞥他一眼:“沒有用的不要說?!?p> 助手一副知錯低頭的乖巧模樣。
「他難道不知道我們之間的關系嗎?我不找他麻煩就夠好的了,他究竟想做什么?」
黑貓有些拿不準哈哥的心思:「難道他真的墮落了,厚著臉皮想求我罩著他?亦或是……他有其它的目的?」
……
哈哥回頭看一眼助手關門的動作,對他微微笑了笑。
助手也回應一個微笑。
黑貓端著架子,眼皮都不抬一下,自顧自為他倒了杯環(huán)海森茶:“死敵?”
哈哥疑惑重復道:“死敵?”
“不用裝了。我是說我們的關系?!焙谪堗托σ幌拢骸肝疫€不知道你是什么犬?」
哈哥仿佛沒有看到他的笑容,像一輩子被拴在農(nóng)村的狗一樣起身拍了下他的胳膊朗笑道:“嗨呀,亂說什么呀,咱們關系那么好,你還是那么愛開玩笑?!?p> “我沒有開玩笑?!焙谪埍砬楫惓UJ真,死死盯著哈哥。
哈哥被他看得怕了,訕訕收回右爪,不敢與他對視,連忙端起茶杯眺望遠處的青山和湖泊:“采光真好,不愧是森林總樹,風景真不錯。”
黑貓漠然看著他的表演,也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哈哥余光見他喝茶,心中一笑,這才喝了一口:“嗯,不愧是上好森茶?;馗是逅?、唇喉留香?!?p> 黑貓不再開口,哈哥也跟著安靜下來。茶過五味后,黑貓揮揮爪子讓換茶的助手離開辦公室:“哈士奇,你來找我做什么?”
“幫我謀個一官半職?!?p> “不幫?!焙谪垵M面嘲諷地看著他:“怎么不裝了?”
哈哥嘆口氣:“見到你之后……終歸是有些……拉不下臉面?!彼粗谪埖谋砬?,笑了一下道:“看見你這副表情,我才平靜下來。阿黑,算我求你了怎么樣?”
「居然混到被動物嘲笑都心安理得的程度……」
“你本來就是在求我。明確告訴你,不幫?!焙谪堧y掩失望道:“哈哥,你太讓我失望了……你瞧,我還記得你的名字……我,不幫沒有脊梁的狗?!?p> 哈哥自嘲地笑了一下。水還沒燒好,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茶讓他掩飾尷尬了。
“算我求你怎么樣?我給你跪下……”
“二哈?。?!”黑貓猛地起身將茶杯砸在他的身上:“別特喵給我丟臉了!”
怒其不爭,更怒自己曾屢次敗于他手,甚至留下了心理陰影。
辦公室安靜下來。
哈哥沒有起身羞愧而走。黑貓的心情也平復下來,此刻再去看二哈,或許他真的如助手所說,早已經(jīng)墮落到《紅樓夢》“劉姥姥”的程度——目光短淺、滿眼蠅頭小利、臉皮奇厚無比,就像一灘爛泥,也像是一坨翔,誰沾誰臭……真是狗改不了吃翔,當個丑角倒是不錯。
足足五分鐘后,黑貓見哈哥竟然還穩(wěn)穩(wěn)坐在那里,反而有些敬佩他底層流浪狗潑皮耍賴的能力,于是他用成功者的姿態(tài)坦然微笑道:“不錯,還能穩(wěn)穩(wěn)坐在這里?!?p> 哈哥能聽出他話中的嘲諷意味,更能聽出他居高臨下的語氣,心中一笑,卻深深嘆了口氣:“就讓我坐在這里安靜地欣賞一下風景吧?!?p> “抱歉,我很忙?!?p> “不會打擾到你?!?p> “黃猴!”
“我被動物出賣了。我需要思考。”
猴子開門進來,黑貓看二哈淡然的神情,皺皺眉,又揮爪讓他出去:“沒事。”
猴子看了眼哈哥,關上門走了出去。
半小時后,猴子皺眉敲了敲門。黑貓看了眼岔開后腿靠坐在樹杈上的哈哥,心中有種奇怪的感覺。
“聽我說謝謝你,因為有你,溫暖了四季……”
黑貓見他還有心思唱歌,輕輕拍了拍自己的額頭,出聲讓黃猴進來。
黃猴看到哈哥背影,皺眉對黑貓示意。黑貓搖搖頭,接過他手中文件處理起來。
黑貓確實很忙,期間出去接見了許多領導,聽起來名頭都很響亮。司法樹、監(jiān)察樹、行政樹,甚至還與立法樹的一位領導有過交流。不過大都是寒暄、幾句話的事情而已,而且都不在辦公室內(nèi)。況且,真有什么要緊事的話,肯定早就把哈哥給轟出去了。
哈哥對這些不了解也暫時沒興趣,雖然很有用,但這并不是他來這里的目的。直到太陽西斜、漸漸變成金黃色令他無法直視時,才收回目光,沒有理會黑貓,扭頭便朝門口走去。
哈哥打開門,關門時透過門縫對黑貓陽光一笑,揮揮爪道:“拜拜。”
黑貓對這個笑容再熟悉不過,不過此刻心情完全不同。他看著緊閉的門冷笑一聲:“呵,故作瀟灑。求情不成,就想用老辦法來對付我嗎?我倒真想領教一下你現(xiàn)在的手段。無權(quán)無勢,我看你怎么玩?!?p> 黑貓放下文件,看著樹外遠山,心中叮囑自己要將目光放高放遠,而不是像那個窮鄉(xiāng)僻壤的“窮親戚”一樣。
「他與我完全不在一個級別上。跟他斗,都怕臟了我的爪子?!箯娏业淖孕抛屗耆珶o懼哈哥的到來。哈哥所表現(xiàn)出來的不甘心,恰恰說明他走不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