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道遠道:“安樂公主應(yīng)該把這個事情告知了上官婉兒,自然也告知韋皇后和則天皇帝。晉國公你現(xiàn)在和上官婉兒在皇后心中,已經(jīng)是互為籌碼。”
李清影明白,為了拉攏上官婉兒,皇后會加害自己。為了拉攏自己,她也會除掉上官婉兒。換句話說,誰會聽她的話,對她忠心耿耿,她就會幫她/他辦成此事情,既能除掉一個絆腳石,還能顯示自己的恩德。
李清影道:“則天皇上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能影響皇帝了。”黎道遠道:“非也!從則天皇帝現(xiàn)在的種種反應(yīng)來看,她等得是最后一擊,所以她只能隱忍,不能讓這些雜事壞了自己的計劃?!?p> 李清影問道:“她的計劃是什么?”
黎道遠道:“屬下現(xiàn)在還想不透,但有一點,絕對是余音繞梁,三日不絕。”李清影點點頭,他的意思是這個計謀影響深遠,甚至?xí)霸S多年。
李清影道:“我現(xiàn)在應(yīng)該怎么辦?”
黎道遠道:“也很簡單,只聽則天皇上的?;噬现绖t天皇上信任晉國公,也只有你用得順手,不會干涉你做什么事情,因為這都是則天皇上的意思。至于皇后或其他人,虛與委蛇,難得糊涂。在則天皇上圣意未明時,不要輕易決斷。”
李清影點點頭道:“我明白了?!崩璧肋h道:“晉國公還要注意一點,最近要積極準(zhǔn)備婚事,做出已經(jīng)從傷痛中走出的樣子?!崩钋逵氨凰嵝?,立刻心知肚明:自己下獄之事,讓許多人明白則天皇帝和皇帝對自己并不是無限信任與寵愛,現(xiàn)在已有不少大臣躍躍欲試,只待他婚事結(jié)束。無論如何,現(xiàn)在不能露出任何把柄讓別人抓住。
李清影忽然覺得很累,想起自己和公孫玉在山東的情形,雖然他們經(jīng)常迷路,常常風(fēng)餐露宿,被蛇群圍攻,還深受重傷,那時的自己真的很輕松,不需要應(yīng)付朝中的各種復(fù)雜形式和勾心斗角。
這時忽然覺得,江湖也沒有那么不好。過去他覺得江湖中人心思單純,這時卻覺得他們心胸坦蕩。過去他覺得他們都是亡命之徒,現(xiàn)在卻覺得他們是快意恩仇。過去他覺得他們朝不保夕,這時卻覺得他們自由自在。
李清影遵照則天皇上的吩咐、皇帝的旨意、韋皇后的要求、黎道遠的建議、福祿壽的提醒,開始專心致志的準(zhǔn)備婚禮,每一個步驟環(huán)節(jié)都親自過問,確保萬無一失。所有下人都覺得自己的主人變了。花蕊一直擔(dān)心他無法徹底走出,這時也漸漸覺得他恢復(fù)正常了。二人竟然還發(fā)生了久違的溫存。
隨著婚期越來越近,晉國公府也開始張燈結(jié)彩,不止如此,李清影還親自到梁王府上,協(xié)助武三思布置。武三思也笑逐顏開,覺得李清影已經(jīng)接受事實,心甘情愿的與自己結(jié)親。
武隱隱更是心花怒放,她看到他第一眼,就愛上了這個男人,但他始終看不上自己。她自知皇命難違,也想過許多折中的方法,都沒有成功,不知在夜里偷偷的抹過多少眼淚。她并不在乎他心里還有別的女人,只希望他能真心對待自己。這個男人現(xiàn)在變了,愿意接受她,她甚至覺得每晚被窩中的眼淚都充滿了愛。
這一天是轟動長安的一天,十里紅妝甚至鋪到了皇宮。李清影父母雙亡(父親不明),皇帝皇后親自主持,做了高堂。連許久沒有露面的則天皇帝也罕見的出現(xiàn)在群臣面前。
婚禮隊伍回到晉國公府時,已近半夜,府內(nèi)燈火通明,賓朋滿座,正是:
走紅毯,金童玉女五谷散;
跨火盆,驅(qū)穢辟邪萬福延;
跨馬鞍,四平八穩(wěn)世世歡;
跨米袋,豐衣足食永平安;
射乾坤,三箭姻定三世緣;
掀蓋頭,卻扇嬌羞美妝顏;
交信物,影隱隱影金玉連;
結(jié)青絲,白頭偕老魂相伴;
交杯酒,同生同死靈纏綿。
李清影紅光滿面,觥籌交錯間,似是人生巔峰。待送走賓客,已經(jīng)是后半夜。武隱隱臉上紅撲撲的,噗眨著大眼睛看著他。
李清影道:“過了這幾天,我就要去西域了?!蔽潆[隱點點頭道:“我在家等你?!崩钋逵暗溃骸霸诩依锊灰S便去找黎先生,迎來送往讓他安排就行?!蔽潆[隱道:“好!我記著?!?p> 李清影道:“有什么事兒可以安排阿福伯去做,他做事沉穩(wěn),也有手段?!蔽潆[隱道:“好!我知道了?!?p> 李清影道:“花蕊是則天皇上的侍女,賞賜于我的,給她個名分?!蔽潆[隱道:“這個我早就知道了?!?p> 李清影想了一下,沒什么話說了。武隱隱忽然道:“你……不回來了嗎?”李清影身子微微一震,他已經(jīng)結(jié)婚了,與公孫玉再無可能,想著幫則天皇帝處理完這些事情就不回來了,一個人在西域找個地方了此殘生。
武隱隱眼中含淚,上前跪倒在地,抱著他的腿,道:“夫君,我知道我沒有玉兒姐姐好!求求你別不要我好不好?”李清影把她扶起來,看她哭的梨花帶雨,心下一軟,想柔和的與她說話,話到嘴邊,卻成了哭腔,道:“其實,這個事情本來和你沒有任何關(guān)系。是我自己軟弱無能,既傷害了玉兒,也傷害了你?!?p> 武隱隱看著他,伸手抹掉他眼角的淚水,柔聲道:“新婚之夜是不能哭的,不然會哭一輩子。我不哭了,你也別哭好不好?”說著,也擦掉自己的眼淚。
李清影看著她,她是一個足以讓任何男人驕傲的妻子。出身名門,樣貌姣好,知書達理,溫柔體貼。
武隱隱拉著他坐在床邊,道:“夫君,我可以問你一些事情嗎?”李清影略微舒了口氣,道:“你說?!蔽潆[隱道:“你和那些江湖中人打斗的時候,害不害怕?”李清影道:“真正打斗的時候,沒有心思考慮害不害怕的問題。因為敵人就在面前,一不留神就可能受傷甚至沒命,只能凝神貫注的對敵?!?p> 武隱隱道:“你走了那么多地方,最喜歡哪里?”李清影忽的心口一痛,緩緩地道:“恒山,懸空寺?!蔽潆[隱看他神色有異,道:“對不起,我又亂說話了?!崩钋逵暗溃骸昂湍銢]有關(guān)系?!比缓蟮溃骸拔也粫换貋淼模抑辽龠€有一件事要做。”武隱隱道:“什么事。”
李清影眼中寒光一閃,道:“殺了上官婉兒!”武隱隱從未見他臉上殺氣縱橫,冷不防嚇了一跳,忙向他懷里鉆去。
李清影想把她推開,想起剛剛的情形,于心不忍,只好抱著她。武隱隱微笑道:“這是你第一次抱我?!崩钋逵暗溃骸拔也]有用心抱過玉兒?!蔽潆[隱道:“為什么呢?”李清影道:“好幾次抱她,都是因為她遇到了危險。”李清影道:“你幫她擋住了危險是嗎?”李清影道:“有時候擋住了,有時候沒有。她的嗓子就是因為我沒有幫她擋住危險壞掉了?!?p> 武隱隱道:“如果我遇到危險,你會幫我擋住嗎?”李清影道:“會!”武隱隱緊緊抱著他道:“我好開心,至少我和玉兒姐姐一樣了。”李清影低頭,詫異的看著她,這時的她就算跳起來打他一個耳光,他也會覺得自己罪有應(yīng)得。
武隱隱道:“夫君,有時間你帶我去恒山好不好?”李清影道:“好!不過那個時候,我應(yīng)該再也不會回京城了?!蔽潆[隱道:“那我跟著你,去哪里都好。”李清影忽然笑道:“跟著我會吃很多苦的。風(fēng)餐露宿,食不果腹,豺狼猛獸,強盜匪徒,每個都不好受?!?p> 武隱隱道:“有你在就不苦,你喜歡過什么樣的日子,我就和你過什么樣的日子?!崩钋逵暗溃骸拔乙呀?jīng)沒有喜歡過得日子了。我現(xiàn)在只希望好好完成則天皇上給的任務(wù)。待她駕崩,京城也就沒什么值得我留戀的了。”
武隱隱道:“你為什么對則天皇上如此忠心?”李清影道:“我是則天皇上的外孫?!蔽潆[隱吃了一驚,道:“原來是這樣!”
李清影道:“我剛開始也不信。”說著把自己身份的事情高了武隱隱,末了,說道:“除了一心師太,皇婆婆是第一個真正關(guān)心我的人,我現(xiàn)在的一切也都是她給的。現(xiàn)在她也疾病纏身,我必須完成她交代的任務(wù)。”
武隱隱道:“我現(xiàn)在才明白為什么你寧可死,也要拒絕皇婆婆。”李清影道:“這是什么意思?”武隱隱道:“你的一切都是皇婆婆給的,所以皇婆婆如果要殺了你,你是心甘情愿的?!崩钋逵半[隱覺得那里不對,自己卻說不上來。武隱隱繼續(xù)道:“能用你和殺你的只有皇婆婆。當(dāng)你得知皇婆婆并不殺你的時候,你只能活著,雖然代價是讓玉兒姐姐離開?!?p> 李清影從未這般想過這個事情,只覺異想天開,卻又不知該如何辯駁。
武隱隱把水一般的身子貼在李清影身上道:“夫君,我好累。我們安歇吧。”李清影正恍惚間,應(yīng)了聲:“好!”武隱隱已經(jīng)爬到他身上。
意亂情迷中,已經(jīng)到了第二天。
李清影神情迷離,他已經(jīng)和武隱隱做了真正的夫妻,他需要盡一個丈夫的責(zé)任。他必須努力地把武隱隱放在中間,驅(qū)走公孫玉的影子。他已經(jīng)永遠的傷害了公孫玉,不能再傷害武隱隱。他要把過去的一切斬斷,正視眼前的人。
二人攜手歸寧,叩拜了武三思的養(yǎng)育之恩,也讓武三思知道了,雖然經(jīng)歷了種種,二人現(xiàn)在是恩愛的夫妻。
二人攜手進宮謝恩,自然少不得許多賞賜,也告訴武則天和皇帝李顯,他們成為了“真正”的夫妻。
婚后第五天,武隱隱就做了真正的女主人,花蕊正式成了李清影的妾室。
李清影終于完成了自己的婚禮,再次上崗點卯,來到宮中見到武則天。
武則天道:“那個歌姬對你不錯,隱隱也不是小氣之人。當(dāng)時是希望你回心轉(zhuǎn)意,話重了些。你若喜歡,就把她接回來,給她個名分?!?p> 李清影道:“謝皇婆婆!只是她永遠不會回來了?!蔽鋭t天也嘆口氣道:“也是!她是個烈性女子,一個人在宮門口跪了三天三夜,要不是安樂帶著她獨闖禁宮,可能就死在宮外了?!?p> 李清影大吃一驚,道:“什么?”他對武則天素來恭順,說話平和低沉,這一嗓子卻如同炸雷一般,在宮內(nèi)回蕩。早有太監(jiān)喝道:“不可放肆喧嘩!”
武則天擺擺手道:“不要緊的?!比缓蟮溃骸澳阋矂e怪花蕊,是我讓她守口如瓶的。”
李清影忽然明白為什么韋皇后會知道自己的行程了。這是他第一次真正覺得武則天的手腕。只覺一個重錘重重的砸在自己的心臟上,心臟似乎已經(jīng)停止,連喘氣都無法順暢。接著便覺頭暈?zāi)垦?,很快便不省人事了?p> 待他醒來,卻見眼前一群人圍著他,首先映入眼簾的是自己的新婚妻子武隱隱,滿面焦慮,見他醒來,忙道:“太醫(yī),太醫(yī),夫君他醒了。”旁邊一個中年短須男子乃是朝中的金太醫(yī),李清影找人參鹿茸的時候見過他,伸手握著他的手腕,靜聽診脈。武則天立于一邊,此時的她不是一個威嚴(yán)的皇帝,而是一個慈祥的外婆。其他的,皇帝,皇后,武三思,李裹兒都在旁邊。
李清影再向周圍張望,李裹兒道:“表哥,你別看了,這是皇奶奶的鸞帳?!崩钋逵俺粤艘惑@,手從金太醫(yī)手中抽出來,翻倒在地,拜倒道:“外孫僭越了,請皇婆婆治罪?!?p> 武則天道:“你不乖乖躺在床上讓太醫(yī)瞧病,才是真的有罪!快點躺上去!”李顯也道:“清影,聽皇婆婆的話,快點上去?!?p> 這一刻,李清影忽然感覺一股熱流從胸中涌起,現(xiàn)在的他如同置身于被愛包裹的家中。他躺到床上,金太醫(yī)又瞧了片刻,道:“回稟則天皇上,皇上,皇后,公主,國公夫人,晉國公只是急火攻心,并無大礙,只要吃幾幅安神之藥即可?!?p> 武則天道:“那還不快去辦?!苯鹛t(yī)道:“是!臣這就去辦?!表f皇后道:“你若敢把這里的事情向外泄露一句,小心你全家人的腦袋?!苯鹛t(yī)磕頭如搗蒜道:“臣不敢!臣不敢!臣這就去配藥?!?p> 金太醫(yī)離去,李清影翻身下床道:“皇婆婆,外孫并無大礙,請保重龍體,不必擔(dān)心?!蔽鋭t天道:“這就好!隱隱得知你暈倒在這兒,便跑過來了,一整天水米未進,這邊有御膳房準(zhǔn)備的一些甜點,你們先吃一點吧?!倍她R聲道:“是!皇婆婆?!?p> 用過甜點,金太醫(yī)已經(jīng)把藥送來,詳細說了如何煎服。二人帶著藥,告別了武則天等人,返回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