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政只覺得胸口憋悶,一口郁氣始終盤踞在胸腹之間不上不下。
他一把拉起了陸斌,神色復雜的看著自己的這個奶兄弟,萬千言語,只化作了一聲嘆息。
他怎么能把心中的猜測告訴旁人?
除了一個王寶,再也不會有人知道他心中的糾結。
李無咎到底還是不是原來的三皇子,這根刺扎在他李政的心里,久久不能拔出。
如今的大周,經(jīng)過他十五年的苦心經(jīng)營,再度恢復了不少的元氣。
可是西北有草原蠻子時不時來騷擾,東面和南面有陳國、梁國虎視眈眈。
而東北方向的齊國、晉國,要不是不愿直接面對草原蠻子,怕是早就出兵漠州了。
國內(nèi)這幾年還算風調雨順,不然真不敢想這大周會成什么樣子。
所以皇家一定不能亂,不能鬧出什么收拾不了的局面。
李政嘆了口氣,搖搖頭對陸斌道:
“你怎么會有這樣的想法?我對無咎那是愛之切、責之深?。?p> 陸哥兒,我身體什么情況,你很清楚的。
熬不過兩年的……”
陸斌聽到了十幾年沒有聽到的‘陸哥兒’,眼睛不由就是一紅,心情激蕩的說道:
“政哥兒,你不會有事的,吉人自有天相,你肯定會好起來的!”
李政擺擺手笑道:
“咱們都是凡夫俗子,你掌管金衣衛(wèi)這么多年,不光是大周的機密,這天下又有多少事能瞞過你?
你可曾見過有誰不死?
我只希望能把這大周穩(wěn)穩(wěn)的傳給下一代,不要留個爛攤子讓他們頭疼。
更希望下一個皇帝,能延續(xù)大周的國祚,甚至能讓大周更加的強盛?!?p> 陸斌聽到此處,不由得潸然淚下。
李政咳嗽了兩下繼續(xù)說道:
“三個成年的皇子中,老大性格魯莽,容易受人激,去做一個先鋒大將那是綽綽有余,想要做一個合格的帝王,難!
老二城府夠深,做事也算得上滴水不漏,可惜性子有些陰沉了。
為君者,雖說要腹有韜略,卻也要有海納百川的胸懷,他性格注定是個睚眥必報的。
要是周邊太平,做個守成之主也是夠了,可是眼看天下有變,我怕他擔不起這副擔子啊!”
陸斌也是第一次聽李政點評幾個皇子,頓時覺得李政所言不虛。
李政又嘆了口氣道:
“老五面子上能做到恭謙有加,骨子里卻是堅韌不服輸?shù)模皇悄昙o太小,我真想把位置傳給他?!?p> 陸斌不由眉頭一皺道:
“那無咎他……”
李政不由失笑道:
“無咎、無咎,陸哥兒你現(xiàn)在滿心都是他,真是叫我難做啊。
老三在去高州之前,有些小聰明,做事卻有些急躁,性子不夠沉穩(wěn)。
不如老大勇敢,也不如老二沉穩(wěn)。
可是我心中卻覺得他最好雕琢,因為他最聽我的話,也能接受別人正確的建議?!?p> 陸斌松開了眉頭,就聽李政繼續(xù)說道:
“可是他去了高州后,整個人就像換了個人一樣,做事果決,行事大氣。
除了不夠謹慎以外,讓我挑不出什么毛病。
就像這次處理會試的案子一樣,我在他那個年紀,絕對不會想那么周全。
發(fā)現(xiàn)有人舞弊后,肯定就叫停了考試,挨個去排查那些考生。
可是他呢?
竟然能想的那么周密,讓你都吃了一驚……”
陸斌當即笑道:
“這難道不是好事嗎?說明無咎他成熟了啊,畢竟他經(jīng)歷了生死大劫。
一下變得沉穩(wěn)可靠了還不好嗎?”
李政一聽,不由的又咳嗽了起來,然后無奈的一笑道:
“是啊,是挺好的,所以我才要加大對他的磨練,希望他能做的更好?!?p> 陸斌點頭笑道:
“原來如此啊,我還以為政哥兒對他有什么不滿,無咎這小子今后可是有的受了?!?p> 李政笑著點頭道:
“不錯,趁著我還活著,多歷練、歷練他,才能把大周放心的交到他手里啊。
對了,這事你可不能告訴他,免得他心生驕傲,或者故意掩飾?!?p> 陸斌頓時笑道:
“政哥兒你放心,我知道輕重的,我也會幫你盯好這小子,免得他走錯路。”
李政暗自松了一口氣,對著陸斌道:
“既然陸哥兒都知道了我的良苦用心,就不用替他叫屈,你回去當值,我也休息一會兒?!?p> 陸斌想了一下點頭道:
“我這就回去了,陛下好好修養(yǎng),對了,那花家的事情?”
李政想了一下道:
“你之前說的不錯,此事暫時還不能公布于眾,你先計劃一下怎么把花無忌救回來吧。
花家那個小子,你私下把他交給老三,不要讓他聲張就是了?!?p> 陸斌這才心滿意足的告辭離開。
李政眼睛半瞇,眼中閃過一絲迷茫,然后對著王寶道:
“隨朕去御花園中走走吧?!?p> 兩人來到了御花園中,周圍看不到旁人時,李政才嘆了口氣道:
“王寶,你說他到底是不是無咎?”
王寶頓時心頭狂跳,實在是不敢去回答啊。
李政似乎也沒有指望王寶能回答,只是自言自語道:
“若是沒有陳二兩那番話,我自然覺得他是,可是陳二兩那番話說的,我心中就扎了一根刺?!?p> 又走了幾步,他停下了腳步盯著王寶問道:
“你說一個人,能一下改變很大嗎?”
王寶點頭道:
“自然是可以的,老奴見過一個人,上一刻中還滿口仁義道德。
下一刻卻做著賣主求榮的事情。
可是轉頭卻又慷慨赴死,真叫老奴搞不明白?!?p> 李政不由失笑道:
“那不叫改變,那只是人的一念之差,朕說的是,像無咎那樣的改變。
在京城中會瞻前顧后,出了京卻殺伐果決。
在京城的時候喜歡賣弄小聰明,出了京卻展現(xiàn)出大將風采。
王友安那種心思不純的,投靠了他,朕心中并不奇怪,王猛那種多次和歷任州牧起沖突的,也對他五體投地。
這絕對不是無咎能做到的事情。”
王寶看著李政目不轉睛的盯著自己,只好勉強說道:
“也許殿下之前在京城中只是藏拙呢?他要是之前在京城中就表現(xiàn)的很是優(yōu)秀。
肯定會被大皇子和二皇子群起攻之……”
李政不由哈哈大笑著打斷他道:
“他是朕的兒子,什么樣的性子,朕還能不清楚嗎?要真是中毒后、或者當時跟著方志遠,有那樣的表現(xiàn),朕也不會起疑!”
王寶頓時不敢在開口,李政似乎已經(jīng)篤定了現(xiàn)在的三皇子是人假扮的。
按照李政過往的手段,怕是要直接派人拿下這個人拷問一番了。
誰知李政突然頹然的嘆了口氣道:
“可要真是朕的無咎,又該怎么辦?他會恨朕的……”
王寶突然想到了什么,張口道:
“陛下,明天就是中秋賞月之時,要不然將皇子們都叫回宮中,名為團聚,實則,再看看……”
李政一聽,頓時滿意的笑了,拍了拍王寶的肩膀道:
“你這老狗,還真是能替朕分憂,就這么辦,派人通知他們幾個,明天來宮中賞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