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嘩嘩地下著。
不過轉(zhuǎn)眼間,明月被烏云籠罩,天像裂開了一道口子,暴雨匯成瀑布,朝大地傾瀉而下。
房頂上,街道上,紛紛濺起白蒙蒙的雨霧,宛如縹緲的白紗。這時一陣狂風吹來,白紗四散,撒落在清河之上,激起朵朵水花。
在這炎炎季夏,這番突如其來的大雨也似乎帶走了一絲夏日的熱烈。
清河城中,連綿不絕的房屋對抗著風雨,雨水從屋檐滴落,發(fā)出叮咚作響。
城區(qū)街道上,來來往往的行人現(xiàn)以歸家入眠,但一位少女撐著紙傘,漫步在大街上,風雨透過紙傘,打濕了衣裳,可她卻渾然不覺。
她身著一襲灰衫,身子薄弱,皮膚帶著獨屬年輕少女的那抹嫩白,一頭干凈利落的黑色長發(fā)。微微發(fā)紅的末端發(fā)梢隨著風雨,輕輕擺動。
“庚,那珠子并非凡物,你為何不讓我收入囊中?”
常燼方才簡直是緊張到了極點,識海中青芒閃爍,雖然那胖子的實力不過照形五重境,弱于自己。但那里可是他的地盤,任憑常燼機關(guān)算盡,都想不到不善于逃遁的自己,有什么脫身之法。
要是真的動起手來,倉促之下,就算是毀尸滅跡,也肯定會引來一些麻煩。不過還好,雙方都十分克制,沒有起什么沖突。
剛才離開地窖,常燼將那一百兩銀子以及其他東西收入芥子識海,可那珠子,才是重中之重。據(jù)庚所說,它的價值,絕非能夠用金錢衡量。
對于這種寶貝,她雖然對那胖子心中有愧,但利字當頭,原本是打算收入囊中的??墒歉姆艞?,卻使常燼大吃一驚。
“這肯定不是她的作風!”常燼心中篤定,她另有所圖。
這個世界上,靈的種類繁多,用途更是數(shù)不勝數(shù),各種手段層出不窮。常燼也只是知道其中的一部分。但管中窺豹,既然是被庚心心念念的東西,那定然不是凡物。
轟??!
雷聲閃過,豆大的雨點隨風打在紙傘上面,流至傘尖,滴落在路邊的磚石上,濺起陣陣水花。來自庚的聲音驀然出現(xiàn),伴隨著電閃雷鳴,在常燼的耳邊響起。
“你懂什么?要是拿了,那胖子和你拼命事小,到時候引來的殺身之禍,可能會葬送你我?!彪m然發(fā)現(xiàn)了寶貝,可庚非但不見一絲喜色,反而面色有些凝重,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常燼難得見得庚這副模樣,然后心中問道:“難不成,那東西是大兇之物?”
“差不多,不過也談不上那么兇險?!彼告傅纴恚虺a解釋來龍去脈:“那珠子喚作尸觴生靈。只有神通廣大者,身死道消后陰氣不散,日積月累下才有形成此靈的條件。但是那東西,明顯是來自陰淵當中。上面附著主人生前的一絲精魄,珍貴無比。這種東西一般只有開光修士才能夠煉化,一般人若是強煉,反而會被其中的殘魂奪舍,連六道輪回都入不了?!?p> “這尸觴生靈,來自何處就不用多說了。要知道,此靈作用特殊,乃是三品凡靈,并不適合于你。”
要知道,修士與靈之間,必須相輔相成,最好是同等境界。
照形境的修士,使用一品下階的靈,當然是最適合不過的。
若是靈的品階過高,修士用起來,就如同用三歲小孩耍大刀,還沒掄起,自己就脫力了。
可要是靈的品階低于修士,三百斤壯漢使匕首就是典型的比喻,縱使有力也使不出。
例如這尸觴生靈,三品上階,可煉他人生魂,將之轉(zhuǎn)化為鬼魄,為使用者而戰(zhàn)。此靈數(shù)量稀少,要是配合其他同類之類的靈使用,效果將會翻上兩倍有余。但此種靈往往內(nèi)蘊神魄,向來狂霸無比,絕非是合適的真靈之選。
“現(xiàn)在的你有著朽靈。何必貪圖這等無用之物,貪多嚼不爛,你還是待到有一套攻防一體的靈技靈器時,再去考慮這些吧。至于此物,就當是寄在那胖子那里,晾他除了清河城也無處可去,日后再去取便是?!?p> 庚對自己判斷向來深信不疑。憑借活了不知多少年的經(jīng)歷,她早已看破了表象,覺察出這事深層的本質(zhì)。
“也罷,先讓那胖子攤這趟渾水,拿了這么多銀子,還有我心心念念的碧軒和寒露草,外加上一堆靈材,已經(jīng)是賺大發(fā)了?!背a心中安慰,強調(diào)那珠子對自己無用,要是心中的貪婪作祟,可能還會害了自己。
畢竟,這與她的行事風格背道而馳,坑蒙拐騙可不是她的作風。但是東西拿都拿了,她也不可能吐出吃進嘴巴里的肉。
但是庚向來以利己為上。
剛才的那場交易中,她看出了那胖子的窘迫,與被要挾的不甘,以及隱藏尸觴生靈的竊喜,也許這些是可以利用的點。
她在清河城的部署中,缺乏人選,這胖子乃是金寶巷中的一介商人,是個很合適的棋子。此人修為低微,連常燼都不如,雖然有些頭腦,但是地位不高,完全能拿捏的死死的。
其一,此人膽大包天,連明家的人都敢殺,處理贓物的手段之嫻熟,明顯不是新手能夠做到的,既然他干了這么多年都相安無事,那么肯定有一個穩(wěn)定的銷贓路線,這樣,庚便能為常燼成為嫡傳弟子后的分配產(chǎn)業(yè),以及殺人奪寶做準備。
第二,常燼身為中間人,利用他與金寶巷的關(guān)系,能夠與他們的高層,甚至是樂坊牽橋搭線,長此以往,也能夠積累的足夠多的人脈關(guān)系,為離開清河做準備,免得人生地不熟,吃了大虧。
“現(xiàn)在的常家已然全面戒備,另外兩家稍有風吹草動,都會引來他們的關(guān)注,這樣我們不好行事。唯有像胖子那樣的外人,才是破局的關(guān)鍵。當然,前提是他是個能用的棋子,而不是個廢物。小常燼,你很聰明,但太剛愎自用了,自認為能解決一切。”
陰淵中的傳承才是庚的終極目的,一旦被常燼得到,那么留在清河也沒有了意義。
所以,趁火打劫那胖子也好,引起常明兩家的相互猜忌也罷,她現(xiàn)在所做的每一步都是在為常燼鋪路。
當然,計劃往往趕不上變化,要是一切盡在掌控,自然是最好。但是接二連三的獲得重寶,常燼就如同脫韁的野馬,可能會失去理智。所以,庚必需管好常燼的一言一行,免得到時候計劃出現(xiàn)什么差錯。
世間不如意之事,多如牛毛。何必那么患得患失?
常燼聳了聳肩,對庚的指教視若無睹。她撐著傘,隱匿身形,不想在這個時間,被他人認出自己的身份。
“不過,庚。要是那胖子油鹽不進,反咬一口,栽贓嫁禍我們,那你要怎么處理?”早在之前,常燼就有了這個疑問,不過礙于庚滔滔不絕的解釋,并沒有說出口。
要是這場交易暴露,雖然不會有性命之憂,但將來的計劃肯定會被全盤打亂。部署才剛剛開始,就滑向了流產(chǎn),這可不是常燼想看到的局面。
“所以我才說,你涉世未深,不懂得人情世故?!备旖枪蠢粘鲆唤z冷笑,似在譏諷常燼的杞人憂天:“他要是敢去揭發(fā)此事,那么明家第一個調(diào)查的定然不是你,而是他!你可是常家中人,明家安插的眼線在怎么厲害,做的太過分了,常家的力量,也絕對不是吃素的。與其調(diào)查你,倒不如調(diào)查他那個一沒背景,二沒實力的商人。”
“而大部分商人,最忌諱的就是自己財路!順著這條思路,只要不是個瘋子,明哲保身的道理,他還是懂得?!?p> 常燼撇了撇嘴,她對于庚的猜想不敢茍同,不過卻也找不到什么反駁之處,所以只能乖乖閉上嘴巴,就此作罷。
雷雨下的清河,靜謐且無人,整座城只有屋中傳出的星星光點,顯得壓抑而又沉重。
接著狂風吹來,雨點撒落在的肩頭之上,頓時一陣寒意侵襲,讓她打了個噴嚏,由不得哆嗦起來。
同時,她又想到了這幾日的種種,這讓她的心緒雜亂如麻,無數(shù)事件編織而成的大網(wǎng),將所有人籠罩在內(nèi)。
而自己的一舉一動,舉足輕重。
她心中幽幽一嘆:“其實我,是個好人。”
“只不過手段卑劣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