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還未亮,玉鳳便醒了。除了人打不起精神之外,一切都還算正常。
這讓一眾人等不禁對方長清肅然起敬起來。之前那個刁鉆的衙役此時(shí)更是一夜之間換了副嘴臉,時(shí)不時(shí)地便過來巴結(jié)討好一番。
方長清對此十分滿意,對那些能酸掉人一層雞皮疙瘩的阿諛奉承之詞也是照單全收。正兀自享受著,卻見丫鬟過來說李姨娘請道長進(jìn)屋有話要說。
方長清趕緊叫了方凌一道,來到玉鳳房中。
只見那玉鳳斜靠在榻上,面色較昨天更為憔悴。因?yàn)椴疟魂庫`上了身,全身上下一點(diǎn)精氣神都沒有。
玉鳳見方長清二人進(jìn)來,有氣無力地開口道:
“我并不想謝道長的救命之恩。因?yàn)槟憔任疫@一次,卻不肯幫我除了那邪祟,我早晚還是一死。
你們這樣做,看似仁義,其實(shí)說到底與見死不救何異?”
方凌小聲嘀咕:“你激我們也沒用?!?p> 玉鳳苦笑一聲對方長清道:
“令嬡小小年紀(jì)卻是冰雪聰明,我一開口便知道我要干什么。只是道長有沒有想過我會反悔?”
方長清沒有想到她會如此明目張膽地出爾反爾,不禁脫口而出:“李姨娘這是何意?。俊?p> 玉鳳看也不看二人一眼,繼續(xù)說道:
“就是字面的意思。我在你心里橫豎都不是什么好人,想必就此死了,也不會激起你半點(diǎn)內(nèi)疚。我又何必做出一副知書達(dá)理的模樣給你們看?
你們沒經(jīng)歷過我所經(jīng)歷的那些恐怖之事,那一幕一幕于我來說都遠(yuǎn)比死更可怕??墒羌幢氵@么難,我還是想要活著。
我不想死,這有錯嗎?
你說我仗勢欺人也好,說我自私自利也罷。螻蟻尚且偷生,我難道就不能努力讓自己活著?
如果說是全無希望也就罷了,可是從昨夜之事看來,你們分明有能力制止那鬼魅。為了我能活下去,我覺得我做的一切事情都不能算作是錯。
如今你們除了那鬼魅咱們就都好好地活下去。若是除不去,我自會留一封書信于老爺,告訴他是道長你因?yàn)橹胺N種懷恨在心,傷我性命。
我即便死了,你們也不會好過?!?p> 方長清大驚道:“這可使不得啊,李姨娘!我們無冤無仇,你又何必害我們?”
方凌也是氣極,“原本因?yàn)槟愕难诀?,我多少對你還有幾分同情,如今看來只怕是多余了。沒想到你竟如此狠毒。”
玉鳳剛才一口氣惡狠狠地說了那么大一段話,有些氣喘吁吁,“確實(shí)多余。我要你同情何用?我只需要活著而已。你與其在這里同情我,倒不如趕緊想辦法如何除了那邪祟?!?p> 方長清見見這玉鳳已然撕破了臉皮發(fā)了狠,忙解釋道:“李姨娘您不要與小女計(jì)較。確實(shí)不是我們不救你,只是祖師有訓(xùn)……”
玉鳳打斷方長清的話,“那便死后去同你那師祖解釋!你曾同樣不顧祖師訓(xùn)誡幫旁人驅(qū)鬼,如今就得替我除魔。在權(quán)勢面前你們就得認(rèn)命?!?p> “有事好商量啊……”
“不能商量!”
方凌雖然年齡不大,但卻也有幾分血性,話說到此處如何還能壓得下心頭怒氣?不禁憤憤道:
“你口口聲聲要我們救你,卻又刻意隱瞞,你這樣就是叫我們白白去送死。你的命是命,我們的就不是?
你應(yīng)當(dāng)明白得很,關(guān)于那只纏著你的陰靈到底是什么來頭?”
玉鳳方才一直十分強(qiáng)勢,提到此事卻突然變了臉色,眼神閃避,“我不知道?!?p> 方凌冷冷道:“你多提供一點(diǎn)線索于我們來說就多一分勝算,也就多一線生機(jī)。
實(shí)不相瞞,你的丫鬟已經(jīng)告訴我了,那個人是這村里的對不對?那人死得很冤?而且死于水中,是也不是?”
玉鳳臉色大變,狠狠地盯著小丫鬟。
那小丫鬟見狀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驚狀萬分,“李姨娘,我沒有,我沒說過這些話。你相信我,李姨娘!”
玉鳳攢夠全身力氣啪地一耳光將那丫鬟扇倒在地。
那丫鬟還待申辯,卻被方凌一把將其拖到一邊,厲聲對玉鳳道:
“你不必怪她,其實(shí)恐怕這世上唯有她才是真心想救你的人。你可以不說,那就等那邪祟來了再由他告訴我。
只是他來了你就必死無疑。而我們卻未必就會同你一起死。
你別忘了我們是干什么的?你能依仗權(quán)勢,我們也可以依仗鬼魅。雖然我們也沒有什么大的本事,但大難臨頭殊死一搏總能做得到的。
你說趙大人會為了你將自己置于無窮的恐怖境地嗎?你沒有這種自信吧?”
玉鳳強(qiáng)自支撐的身體突然間便卸下了所有的力氣,噗通一下癱軟在榻上。那丫鬟趕緊爬起來扶住玉鳳。
玉鳳一把推開丫鬟,無力的說:
“澗河由此往上游五里處,有一棵麻柳樹。樹前有一大石,你想要知道的東西就在那大石底下?!?p> 從房間出來,父女二人商量著兵分兩路,由方長清趕緊將大春的尸身下葬。萬一那邪祟再引得李大春尸變就糟了。
而屋里眾人,方長清則各人給了一道正陽符,并交待他們必須貼身裝好,尤其是玉鳳。
玉鳳則點(diǎn)了一名叫何永貴的經(jīng)驗(yàn)老道的衙役與方凌和秦相何一起趕往那棵麻柳樹處。
那應(yīng)該是棵古樹,大概三人合抱那么粗。濃密的枝葉遮天蔽日。樹蔭下的河道邊一堆巨大的青石。
因?yàn)檫@一大堆石頭的緣故,河水繞道而行,并不湍急。清澈的河水漫過一部分石塊,緩緩地流動。帶動著河底翠綠的水苔輕盈地舞動著。
方凌顧不上欣賞這碧水晴天,遠(yuǎn)山如畫的美景。
招呼著何永貴和秦相何一起拿著撬杠將那大石頭底下的小石塊撬開。隨著石塊逐漸撬開,方凌明顯地感覺到一股濃郁的陰氣從河里蔓延開來。
就連秦相何也明顯地感覺到隱沒在水里的腳腕處越來越?jīng)觯踔晾涞么坦恰?p> 抬腳一看,那原本已經(jīng)淡化得幾乎看不見的黑印,如今卻是又加深了不少。
方凌連忙點(diǎn)燃了兩道正陽符,在二人肩頭和額頭各自繞了繞,將二人的陽火提了起來。
又腰里別了柴刀,刺溜刺溜三下兩下爬到樹上,將遮住大石的樹枝奮力砍出一道缺口。陽光漏了下來,二人頓覺暖和了許多。
大概兩炷香之后,何永貴突然發(fā)現(xiàn)了一些東西,將秦相何與方凌招呼過去。
只見一個石頭底下鉆出些黑色的水草,絲絲縷縷,細(xì)細(xì)長長,在水底游蕩不已。
三人從未見過這樣的水草,十分驚奇,便合力將那石頭撬開。
石頭撬開的那一瞬間,只見一顆滾圓的頭顱,略泛青紫,上面黏著的紅紅白白的皮肉和絲絲縷縷的頭發(fā)在水底飄蕩開來。
那黑洞洞的眼窩處被魚蝦啃食得只剩一只灰綠的眼球,歪歪地耷拉在一邊。臉上與脖頸處附著著密密麻麻的水生紅蟲。細(xì)長的紅蟲因?yàn)楸淮驍嚨木壒剩苊苈槁榈嘏又G麗的身體,仿佛那頭顱在水底蠕動一般。
饒是那經(jīng)驗(yàn)豐富的何永貴也是轉(zhuǎn)身撲在一邊的石頭上嘔吐不已。
秦相何與方凌更是胃里一陣翻江倒海,直將隔夜的飯都吐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