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去幫忙！”
艾什莉換了兩口氣，伴隨著一道粉光，乍起，魔法陣再度在她的腳下與周身環(huán)繞。盡管剛剛硬吃下了震擊，對她而言再次釋放大范圍的攻擊很是吃力，但此刻必須這么做，不然，Geburah也無法再撐多少時間，等待他們的只有死亡。
但調(diào)律者看得清楚。
她朝著艾什莉伸出了手。
“籠。”
周身復雜的魔咒本安靜地盤旋排列著，可當調(diào)律者朝著艾什莉抬起手時，黯金色陡然間拔地而起，艾什莉只覺周身的魔力被什么東西壓制乃至封印了一般阻塞，法陣破碎、咒符消散，任憑她飛快地詠唱也無濟于事！
來不及等她反應過來，拔地而起的“線”末端一下子化作無比堅固的能量手銬，死死地鎖住了艾什莉的四肢，她頓時被吊在了半空中動彈不得！
莎娜察覺到動靜，一回頭，瞳孔一縮：“小艾！”
剛想拄著薄暝前去查看，理查德卻一把拉住了她。
“小心，那家伙來了！”
調(diào)律者緩步走來。金邊長靴踏在這片廢墟之上。她如入無人之境般，優(yōu)雅而悠閑地走向了無力掙扎著的艾什莉。艾什莉只能盡力撲棱著翅膀、手臂上的肌肉緊繃，可隨著掙扎而無情收緊的禁錮卻讓她痛不欲生。
“呃啊……呃！哈……”她艱難地抬起頭，盯著迫近的調(diào)律者。
周圍靜得出奇。團員們無一例外，傷的傷、暈的暈，即便還有力氣拿起武器，也沒有能力擋在調(diào)律者的身前或是逃跑。Geburah的機體受到的損傷不小——盡管這具仿生軀殼有一定防御力，但為了追求盡量還原人類身體，沒有實在的裝甲。她也沒有E.G.O護甲，這導致她的防御能力相比以前下滑了不止一點，只能捏著擬態(tài)和處刑者對峙著，無力阻攔調(diào)律者。
不用說已經(jīng)幾近虛脫的莎娜，或是剛剛費盡力氣把自己從碎石堆里搞出來的歐若拉，還是完全無法用Da Capo對擁有月長石護具的調(diào)律者造成任何影響的李，抑或是喪失戰(zhàn)意的克里斯托弗、卡米爾……
已經(jīng)，沒有人能阻止她了。
團員們只能呆在原地。
理查德也是如此。他已經(jīng)竭盡全力指揮，但事與愿違。這是無可避免的毀滅。
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沒有人知道。只是……
只是已經(jīng)沒有人能阻止她了。
四周靜得出奇，靜得詭異，只剩細碎的痛哼與零星的祈禱。此外，無言。
調(diào)律者緩步來到了艾什莉的面前，看著面前這個少女無謂地掙扎。臉上依舊是令人膽寒地笑著。
“……人類的身體？真是有趣，你甚至可以被稱為人類……”調(diào)律者自顧自地低語。朝著艾什莉的頭部伸出了手。
莎娜的眼中映出了那只手，她的瞳孔顫抖起來。憤怒從她的身上蔓延，支撐著她再次撐著薄暝站了起來，甚至盡力試著朝那里移過去！
“莎娜！別！”理查德趕緊攔住她，“……我們……我們帶上團員向四周跑吧，說不定他們追不上我們……”
莎娜回頭怒吼著——她的臉上充斥著憤恨，“那是我們的團員！那是我們的同伴、家人！你卻讓我拋下她——我不允許！”
“但是你現(xiàn)在——”
“放開我——滾開！”莎娜忿忿地一把甩開了理查德的攙扶，眼中噙著不甘的淚水，盡力挪動著身體，“我全都明白！但那個混蛋毀了我們長久以來的努力！他媽的！我們那么拼命地戰(zhàn)斗你怎能眼睜睜地看著我們的同伴——被當作小白鼠一般把玩？！”
那個背影、那個眼神、那句話語，刺痛著理查德的心。
“莎娜！冷靜下來??！我們什么都做不了，而我……Egoist團不能失去你?。 彼詭Э耷坏卮蠛?。
莎娜只是回頭一瞥。
理查德看到了失望。一向足智多謀的他此刻不知所措。
這種失望有別于最開始那種對怯懦的鄙視，而是……一種失落、一種遺憾。
或許在她赴死之前，想要聽到的，只是那句“我不能失去你”。
莎娜又挪出了一步。
理查德握緊了手中的失樂園杖，咬緊了牙關(guān)。
最終，他下定決心，一把拽住了莎娜。他又怎能眼睜睜地看著戀人去死呢。
“……你盡力了，該我了，莎娜。”
他要代她赴死。
理查德猛然朝著調(diào)律者高喊道：“調(diào)律者閣下！我們還有機會讓您收手嗎？”
這就是他最后的嘗試，也只是試試而已。同預料中一樣，調(diào)律者報以一個嘲弄與傲慢的微笑。
既然毀滅已經(jīng)注定，那么此刻的自己也就不必遵守理性了。而他無疑是Egoist團目前僅剩的可調(diào)用戰(zhàn)斗力，那么他要做的事情就很簡單了。
敲擊失樂園杖。
金色的末端猛然插入這片廢墟，杖頂?shù)慕W耀著神話的光輝。
槍戟再起，正如理查德的內(nèi)心，義無反顧地沖向調(diào)律者、以及鎖著艾什莉的那些能量實體化產(chǎn)物。
刺出……
消逝……
再起……
他拼命地敲擊著失樂園杖。
調(diào)律者只是冷漠地動了動手指，源源不斷升起的槍戟利矛全都撞上了金邊的黑色物質(zhì)。J公司的奇點以別樣的形式運行著，那些武器紛紛折斷。
如此無力，如此無力。
但是失樂園杖依舊不斷敲擊著地面，無用的反抗仍在繼續(xù)。莎娜甚至也站定了腳，用一種疲憊而復雜的眼神看著理查德。
瘋狂的理查德，瘋狂地敲擊著弱者的祈禱，瘋狂地宣泄著底層的痛苦。一遍又一遍地重復著同一個動作，如同禮拜中的狂信徒，虔誠地呼喚著不可能的救贖。
調(diào)律者只是搭起雙手，饒有興致地看著他。他確實做到了將調(diào)律者的目光和注意力從艾什莉身上轉(zhuǎn)移了過來。
但這也只是暫時的。調(diào)律者似乎已經(jīng)看夠了他枯燥單調(diào)的表演，再次抬起了手。她似乎稍稍重視了理查德一些——因為她的身后浮起了兩位數(shù)的黯金色光芒。
“就到這里吧?！彼p笑一聲，伸手一指。
“崩！——”十幾到腰口粗細的雷霆同時從調(diào)律者的身后傾瀉而出，全部直撲理查德的心臟而去！
理查德略帶血絲的眼中，映出撲面而來的黯金之光。
襲來的攻擊明明非常亮，卻充斥著末路的黑暗，似乎正在告訴他，他已經(jīng)結(jié)束了。
他甚至能預想到下一刻，自己會有怎樣的感受——生命會從他的軀殼中流逝，也許被稱之為靈魂的東西也會逸散，化作天上的繁星……
過往的一切閃過他的眼前。
“走馬燈原來是這種感覺……”
他看到了老喬伊——自己的養(yǎng)父——正沉默地看著自己。他看到年輕的莎娜沖著自己笑，他看到曾經(jīng)廢墟探索隊的大家正沖著自己招手，高聲呼喊著自己的名詞，他看到那些溫馨的日常、激情的戰(zhàn)斗。
那些笑臉如陽光般燦爛，陌生而又熟悉。溫暖的光拂過他們的臉，隨后暈開，可愛的臉龐也隨之模糊起來，消融在襲來的黯金之光中。
“仔細看看的話，這些閃光還真是美麗啊……”
最后的最后，他張開雙臂，閉上雙眼，擁向自己的終局……
那一刻，莎娜的瞳孔一縮。
“砰！……”
金光一閃即逝。
胸口，感受到了沖擊。他跌坐在地，疼痛卻比預想中來的輕得多。
這便是死亡的感覺么？
不，不對……
坐在地上的理查德睜開了眼。
他愣住了。大腦一片空白。
他的面前，莎娜正張開雙臂，背對著調(diào)律者擋在他的面前，臉上帶著一個疲憊的笑容。
她胸口的血洞格外顯眼。那正是她心臟的位置。爆裂的能量集中在她的心臟，直接擊破了薄暝護甲，并將那里貫穿。動脈的鮮血從那里傾瀉而出，在不借助奇點的情況下，已經(jīng)沒有任何挽回的可能。
是莎娜在最后一刻，拖著殘破不堪的身體，為理查德?lián)跸铝私^大部分的沖擊。
“莎娜！”“團長！團長！”“不！莎娜團長！——”聲音從四周傳來。理查德分不清方向。那些聲音最終演變成一陣尖銳的蜂鳴回響在耳邊，他什么也聽不清了。這個畫面擊碎了他的精神，他難以置信。
莎娜不動了。
然后，她已經(jīng)徹底崩潰的身體緩緩跪倒、摔在理查德的身上。
當她的腦袋緩緩從眼前劃過，直至靠在自己的左肩上時，理查德看到了她迷離的眼神，依稀還含情脈脈地看了自己最后一眼。她笑著，沒有痛苦，沒有怨恨，只是疲憊和遺憾。
理查德的大腦，一片空白。
直到莎娜細若游絲的聲音鉆入他的耳中，耳鳴陡然消失。
“……抱、我……冷……”
理查德的眼神發(fā)直——那個戰(zhàn)無不勝、大大咧咧、善良質(zhì)樸的大姐姐，那個總愛調(diào)戲自己的前輩，倒在了自己的懷中。
難以置信。
盡管不敢相信，他還是下意識地緊緊抱住那具開始逐漸變冷的身體——大量失血導致的失溫已經(jīng)開始。
理查德已經(jīng)無法思考了，他只能把懷中的莎娜抱得更緊。他已經(jīng)幾乎認不出她了——他潛意識地不能接受、不能承認面前這個女人和記憶中的是莎娜是同一個。
那一腔熱血沾滿了理查德的雙手和護甲。直到她即將消失的聲音再次出現(xiàn)，理查德才重新認出那張疲憊的臉，感受到殘酷的痛楚。
“……好冷……烤烤、火……”
緊摟著將死之軀的雙手顫抖，凝視著迷茫雙眼的瞳孔震動。理查德的聲音也在發(fā)抖，但他依舊壓住了哽咽：
“不冷，莎娜，我在這里，我在這里，這里很暖和，不冷了，不冷了啊……這里有火，看到了嗎，這里是壁爐、這里、這里有好幾個壁爐，還有空調(diào)、很暖和，還有熱水袋……不冷，不冷……”
“這兒……好冷……你在哪兒……”她迷離的眼神尋找著心愛之人的身影。盡管理查德就在她面前，她還是無法看清。
莎娜的右手顫抖著一點點抬起，嘗試觸碰著什么——看得出她相當吃力。意識正在消弭，身體開始麻木。
理查德一把抓住那只冰冷的手，把它緊緊貼在自己的左臉上。一絲絲溫暖傳給了冰冰涼涼的大手。
莎娜的眼中似乎閃過幾分光亮，她感受到了什么。
她笑了一下。
“……你在這兒啊……不冷了呢?！?p> 隨后，摸著他臉頰的右手，緩緩滑落。
眼前模糊起來，繽紛的光芒徹底地暈成了調(diào)色盤。但逐漸地，她似乎覺得面前這片朦朧后還有些什么。
漸漸地，朦朧退散，遠處的晨曦正在升起……
她依稀透過朝陽的微光看到遠處的幾縷剪影——細看之下，那是喬伊、是歐若拉、是老狼、是Egoist團的大家。理查德就站在正中間，沖著她傻笑。
她興奮地向著日出飛奔而去，身上的破爛護甲不知何時變作輕盈的連衣裙，隨著微風飄蕩，隨她一同沖向那個世界。
在那個世界中，不再有爭斗，不再有悲劇，不再有苦難，不再有遺憾。沒有人孤苦伶仃、沒有人慘烈死去，沒有人需要戰(zhàn)斗，沒有人挨餓受凍。
在幸福的微笑中，她閉上了疲憊的眼，如同睡著了一般安詳。
晚安，好夢。
“莎娜……莎娜……莎娜？莎娜？！莎娜?。。 ?p> 理查德只是睜大了眼睛，看著面前的她。他只是不能理解，可是豆大的淚滴自說自話地就從兩頰滾落了下來。他不知道為什么自己哭了，只是覺得呼吸越來越急促、越來越沉重，越來越不規(guī)律，越來越難以控制，直到最后演變成不可抑制的慟哭和撕心裂肺的吼叫。
“呃啊啊啊啊啊——！”
“莎娜……啊……莎娜……”
“我……我不能失去你啊……”
已經(jīng)晚了。莎娜再也聽不見這句話了。
9年的陪伴在更進一步之前，就此刻畫上句號。今后不再會有一個蠻橫的大姐姐拉著自己逛街，不再會有一個惱人的前輩在各種地方調(diào)戲自己，不再會有一個賴皮鬼大齡剩女整體纏著自己。
因為她已經(jīng)變作一具尸體，靜靜靠在自己懷中，逐漸冷卻，終被遺忘。
悲痛與憤懣滋生，折磨著理查德的精神與意志。
有些事物與人，只有失去之后才會感到疼痛。
創(chuàng)痛難忍……他終于見識到真正的殘忍——他曾經(jīng)以為自己已經(jīng)足夠理性、理性到能直面后巷生活的瘋狂，甚至能獨善其身，跳脫與痛苦的輪回，但此刻的他才意識到自己的無力，他祈禱，渴求著奇跡的出現(xiàn)。
多么希望，能有一個叫做神明的人，來到他的面前，然后賜予莎娜一顆嶄新的心臟，安頓好她的靈魂，賦予她新生、賦予她歡笑、賦予所有人以善良與希望……
但是沒有。沒有任何人能引發(fā)那種東西。
“……誰都好，救救她……救救她……求求你……”
絕望的祈禱不會換來任何改變。
痛苦與悲憤在他的身上翻涌著，情感愈發(fā)強烈。
“如果真的存在某種神圣的存在……請救救我們吧……”
他開始難以分清現(xiàn)實與幻境。
而就在他瀕臨崩潰之際，一道清澈的女聲在他的耳畔響起……
地平線后
晚安，莎娜。 愿有個溫暖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