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也許，這一切都不是假的
搬進新家的時候，吳珂接連做了兩天噩夢。
對于一些比較迷信的人來說，那幾乎是一種不祥的征兆。明明未來正因鐘情之人的到來而散發(fā)出迷人的光，但夢境卻開始上演起生離死別的情景。
那不是應該出現(xiàn)的畫面，所以它也不應該被記住。
吳珂已經(jīng)不清楚自己是如何強迫自己忘記那個夢境的。他有些震驚于自己竟然能將這樣的秘密藏在心底，甚至于根本沒有和莉安塔透露過任何蛛絲馬跡......
這真的可能嗎？
到底需要多么深沉的心性，才能在‘親眼目睹’一場生離死別后，依然面不改色，一如往常地面對那個人？吳珂忽然覺得這樣的自己很陌生，他從未想過自己會是這樣的人！
那么，吳珂究竟是一個什么樣的人呢？
不知到底是被自己刻意淡化，還是莫名其妙隱藏起來的記憶正在不斷上浮，一瞬間竟使得吳珂分不清楚到底哪里才是現(xiàn)實。
渾身上下遍布著燎燒灼燙傷痕的莉安塔仿佛就躺在他的面前，生命即將迎來終結(jié)。而吳珂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心愛的女孩平靜地笑著，向他告別，就好像她不是永遠離開，而僅僅只是一次普通的分別。
明明這樣的情景，會讓自己的心臟絞痛到無法呼吸。
可是吳珂卻發(fā)現(xiàn)了，自己根本沒有預料中的那么痛苦。
甚至他回味起自己因此而驚醒的時候，心中涌現(xiàn)的情緒也僅僅只是驚嚇，卻完全沒有那種將會失去重要之人的后怕！
為什么？
吳珂枯坐在椅子上，內(nèi)心被迷惘填滿。
此時他要面對的已不僅僅是關(guān)于【莉安塔的死亡】，同時還有或許存在于另一個世界的那個......被自己遺忘的女孩。
這些事情已完全擠占了吳珂所有的思緒，他甚至記不清楚在那之后的時間自己到底是如何度過的了，因為等他緩緩回過神的時候，自己并不在單位里，而是在車站。
他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中捏著一張車票，那上面寫著的地名......是家鄉(xiāng)。
我這是......怎么回事？腦袋里還有些恍惚的吳珂搖了搖頭，下意識地揉了揉眼睛，以為是自己產(chǎn)生了幻覺。
但，這就是他的現(xiàn)狀。一個人，一身普通的便裝，一張車票，除此之外再無其它。
我這是......想回家了嗎？吳珂低頭凝視著手里的車票，腦海中忽然冒出了這個念頭。
也是啊。每次壓力爆棚的時候，我第一時間想到的事就是回家。他捏著車票，突然間像是忍不住了一樣，嗤的一聲笑了起來。
畢竟，家就是孩子的避風港。仿佛只要回了家，外面的一切風風雨雨都會隨著家門合上而被隔絕在外。家里的一切都是溫暖的，廚房往外飄著噴香的飯菜味，電視嘰嘰喳喳地表演著熱鬧聲，還有一張嘴便喜歡問東問西的爸媽，好似一刻也停不下來......
想象著這些倍感舒緩的景象，吳珂不禁有些癡了。
回家真好啊。他輕輕一嘆。
可是，現(xiàn)在回去不就是逃避嗎？他搖了搖頭，從候車大廳的金屬椅子上站了起來，將車票揣進口袋，徑直向著出口走去。
真是的！怎么魔怔了我？吳珂默默在心里嘀咕著，順勢摸出手機，想查查在自己大概是失神的這段時間里都做了些什么。
然而，他發(fā)現(xiàn)這段時間竟出乎意料的是一段空白。不僅僅是他自己沒有任何在線上活動的記錄，就連原本活躍的那群沙雕網(wǎng)友們，也都突然閉口噤聲，留出了一截詭異的空白......
吳珂霎時皺起了眉。
他突然加快腳步，一路小跑沖出車站。當他穿過略顯稀疏的人群，來到鋪滿了光照的大街上時！吳珂，意識到了什么......
也許，這一切都不是假的。
也許，從來就沒有什么否定現(xiàn)實的必要！
曾經(jīng)懷疑現(xiàn)實為虛假的前提是什么？是因為一個人的人生就那么長，他絕無可能同時活在兩個世界。倘若吳珂的前半生確實是按照記憶中走，那么他就歸屬于眼下的【現(xiàn)實】，而非是那個夢境，或者說游戲世界里的【現(xiàn)實】。
可是，倘若將它們錯開來看呢？
就好像那些穿越題材的小說，在一個世界塑造出了自我，又因機緣巧合來到另一個世界開啟了一段全新的生活......
那么，【現(xiàn)在】呢？
吳珂拿著手機，打開了所有能夠被查看的記錄。
聊天記錄、網(wǎng)頁瀏覽記錄、購物記錄、外賣記錄、通話記錄......能夠存在于這部移動終端中的所有，全部都被他一股腦翻了出來！
果然！所有的記錄，全部都有空白！
一口氣篩查完這一切的吳珂，發(fā)現(xiàn)了自己從未注意到的異常之處。
這部手機里的所有記錄，竟然全部是從《虛幻時空online》版本更新的那一天開始的！
為什么是那一天？
那一天有什么特殊的意義嗎？
心念電轉(zhuǎn)下，吳珂立刻撥通了莉安塔的電話。待她熟悉的聲音從聽筒里傳出后，吳珂便立刻問出了那個問題——
游戲版本更新前，發(fā)生過什么事情？
回答他的，是一段空前漫長的沉默。
然而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吳珂已經(jīng)明白了，或者說，他相信自己已經(jīng)摸到了所有這一切的【根源】。
“莉安塔?！眳晴孑p輕開口，打破了長久的沉默。
“嗯？”電話的那一頭，似乎意識到了什么的女孩，語氣有些低落。
“我愛你。”吳珂笑了笑，將電話掛斷。
他又馬上在V信上點開了父母的頭像，沒有在那個【相親相愛一家人】里，而是單獨給兩人發(fā)了一條消息：
【等我把手頭的事情忙完，就回家看你們。一定要等我哦！】
【(齜牙)(齜牙)(齜牙)】
母親很快回道：
【怎么啦這是？】
【行，兒子你放心忙吧！你要回來，媽肯定在家(憨笑)(憨笑)】
【你爸要是敢偷跑我就打斷他的腿(齜牙)(齜牙)】
父親也在不久后回復：
【是不是有了？】
【(疑問)(疑問)(疑問)】
【你小子現(xiàn)在也是個合格的大人了，有什么事要自己決定了，相信自己！】
【回來前記得先給爸發(fā)個消息??！】
來回閱讀著父母發(fā)回的信息，坐在街邊馬路牙子上的吳珂無聲地笑了。
如果說曾經(jīng)還有什么擔憂，或是畏縮，那么現(xiàn)在沒有了。
吳珂用力抹了一把臉，直接從路邊攔了一輛出租車。
他要去哪里？
他不去哪里。
只是，遠離這座城市。
出租車司機按下了打表器，電驅(qū)動的車輛向遠方駛?cè)?。將要再次遠行的游子透過車內(nèi)那深色的窗，望向也許熟悉，又也許陌生的城市漸漸向后退去，隱隱約約的，好像有一束流光隨之從高大的樓宇之間劃過......
疾馳的車輛輕柔的搖晃著。
空虛疲憊的感覺攀上了吳珂的身體。
他意識到自己的視線開始莫名變得模糊起來，卻又無法鼓起精神將視覺重新恢復。吳珂下意識地轉(zhuǎn)過頭，再度望向窗外，但他已經(jīng)無法分辨究竟是自己無法看清了，還是城市已經(jīng)消融在了明亮的光里。
再次遠行的游子，在亮光中緩緩睡去......
當吳珂再度睜開眼睛時，日夜生活的城市不見了，乘坐的出租車不見了，同時不見的還有口袋里揣著的手機。
他低下頭，映入眼簾的卻已經(jīng)不是那身普通的便裝，而是整齊的制服。
?。渴裁磿r候換的？吳珂不禁撓了撓頭。
不對，為什么是工裝啊？他又有些懵逼。
就在這時，一個電腦顯示屏憑空出現(xiàn)在了他的面前。吳珂當即放棄了思索服裝變化這種細枝末節(jié)的問題，打量起這個明明沒有鍵鼠和機箱，卻依舊能夠呈現(xiàn)畫面，并且還在自我操控的神奇屏幕。
一體機可能已經(jīng)無法作為合理的解釋了。因為它展現(xiàn)出了《虛幻時空online》這款游戲的啟動畫面，并且隨著畫面進入選取角色的界面，吳珂發(fā)現(xiàn)那竟然是自己的賬號！
自己一直以來喜愛的游戲角色，并將其視為女兒的愛爾梅婭，正站在屏幕中，無聲地凝視著自己！
吳珂下意識地伸出手，碰觸在散發(fā)著些許熱度的晶體屏幕上，仿佛想要去撫摸屏幕中的女兒一樣。
那一刻，沒有那個【迷霧女孩】的記憶盡數(shù)消退。一道熟悉的身影猶如手指彈壓著書頁使其翻動那樣迅速地融入進一幕幕記憶猶新的畫面之中——那個被遺忘的女孩，她竟然就是無聲佇立在屏幕中的愛爾梅婭！
是啊......我怎么會把她全部忘記了呢？吳珂在心中呢喃。
他忽然用另一只手抓住了屏幕的邊緣，同時，碰觸在屏幕上的那只手驟然向前使力！
任誰看到這一幕，或許都要以為這個男人正在發(fā)著神經(jīng)。
人怎么可能用自己的手從屏幕中取出東西？更不要說，那甚至是一個人！
但吳珂就是覺得，此時此刻站在這里的自己，能夠做到！
他確實感覺到了阻力，但那并非是隔絕現(xiàn)實與虛妄的界限，而是一張完全可以憑力量穿透的膜！吳珂大口大口地呼吸著，以全力供給手臂力量，去打破那一層膜，打碎那一面墻！
突破的感覺逐漸明顯起來了！
察覺到這一切的吳珂索性將全身的力量集中起來，猛地向前，向著屏幕‘撞’過去！
咔嚓！
清脆的響聲應時而起。奮力前伸的手，亦抓住了一個略有些冰涼的觸感。
驚醒的少女抬起頭，見到了自己正在等候的那個人。
“女兒！”吳珂將愛爾梅婭拉入懷中，用力抱住，“對不起！讓你等了那么久！”
“......”少女的身體一瞬間僵硬了一下。
??？真的是父親？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忽然就有點不高興了......
唉！算了！愛爾梅婭在心底搖了搖頭，用力抱緊了吳珂。
那種微不足道的小事，以后再說吧！至少現(xiàn)在......
就享受重逢的喜悅吧！
而緊緊相擁的兩個人，就這樣毫無知覺地消失在了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