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易自從離了喪魂塢,回到水云巫觀后,一個多月蟄居未出。
谷雨、立夏、小滿已過,轉(zhuǎn)眼便至芒種時節(jié)。
這天,水云巫觀的門被敲響。
院中勞作的匡胤恒打開院門,見是位老伯,問道:“老伯,不知有何事?”
老伯說道:“村里蝗蟲成災(zāi),我來找梁易巫師幫忙祭祀?!?p> “這……恐怕不行。”匡胤恒頓時為難。
“我?guī)Я隋X物來?!崩喜泵膽阎刑统鲥X幣,以為匡胤恒是怕他沒錢請巫師。
匡胤恒擺擺手,說道:“老伯,并非是因錢物,而是如今師兄不在觀中,我也不知要去哪尋他?!?p> “唉,那他什么時候回來?”
“我也不知,不如這樣,老伯將住所告知于我,等師兄回來,我再同他說。”
老伯說出村落所在后,便下山去了,走時還不忘多次叮囑匡胤恒一定要將消息告知。
匡胤恒見他佝僂的背影,嘆息一聲,關(guān)上院門,走到石屋前,對里面說道;“師兄,又有國人上來求援了,蝗災(zāi)大起,已是生靈涂炭?!?p> 清明之后,雨水便不停,衛(wèi)國各地都爆發(fā)了澇災(zāi),涂川也沒幸免,而臨近芒種,天氣陡然又變得十分炎熱,前番蝗蟲產(chǎn)下之卵,紛紛破殼而出。
起初只是一小片蝗蟲作祟,后來治理不周,沒有及時將還未破殼的蝗蟲清除,恐怖蝗災(zāi)便蔓起了。
從衛(wèi)國國都附近起始,一直波及四處,百姓種下的莊稼通通遭殃。
梁易在內(nèi)聽聞,聲音傳出:“我知道他們都是真正窮苦的人,面朝黃土背朝天,一輩子種著點莊稼只為養(yǎng)活家人,我也很想幫他們,但實在無能為力?!?p> “師兄可是因為面容怪異,所以才不肯幫忙嗎?”
“唉,固然有這個原因,但實情是,祭祀無法解決蝗災(zāi),這種事只能靠當(dāng)權(quán)者有所作為,才能解決?!?p> 匡胤恒面容灰暗:“可是士族糧倉豐盈,足以熬過蝗災(zāi),并不會管國人生死?!?p> “這便是有心無力,你也莫要苦惱,管且前些時日不是說過會向大夫進言,讓他開倉濟民嗎?!?p> 小竹在院中玩耍,聽到兩人談話,跑進屋內(nèi),來到梁易面前,蹲在火坑邊,說道:“師兄,你成日都不出門,是害怕妖怪模樣被人瞧見了,笑話你么?!?p> 梁易端坐在火坑前,舉著巨錘在火上燒灼,聽到她的話,笑道:“我不像你,模樣人見人愛,我如今見不得光,出去招搖撞市,恐壞了巫觀的名聲?!?p> “唉,好吧,你成天燒著個破錘子,也不和我說話,真是無趣?!?p> 梁易搖搖頭,無奈道:“這可不是什么破錘子,乃是符老吃飯的東西,上面有驚天之秘,我就快要破解了。”
“什么之秘,可以填飽肚子么?!?p> “如果解出來,何止能填飽肚子,衛(wèi)國的國君恐怕都得求著咱們?!绷阂滓贿呎f著,一邊用毛筆在旁邊的竹簡上記錄隸文。
這一個多月來,他一直在試圖破解巨錘的秘密。
那日符煜離世前囑咐他帶走巨錘,梁易回到巫觀后對于此事百思不得其解,直到有一天看到鐘古雕刻木工才有所悟。
符煜平生有兩憾,第一憾是鑄出真正的名劍,如今已如愿,而第二愿找到傳人卻還沒有著落,但直至他離開,也未提及傳承之事,頗為奇怪。
好在他不是什么蠢貨,很快便醒悟,鑄劍傳承很可能藏在巨錘之上,否則符煜大可不必特意囑咐。
而事實也的確如此,某一天當(dāng)他把錘子放在火上燒了幾個時辰后,錘面上便隱隱便浮現(xiàn)出許多文字,它們極其古老,看起來年代久遠。
梁易為了破解這些古文,從大夫府中借了不少古籍,花了極大的氣力,最后才知曉這些文字是早期的良隸,算是上古文字。
良隸晦澀難懂,梁易逐個逐個破解,很是耗費心神。
如今破解終于接近尾聲,他內(nèi)心也隱隱激動。
他坐在火邊,不斷翻動巨錘,讓火焰灼燒各處。
廢寢忘食地沉迷在其中,幾天后,他將最后一處良隸記載在竹簡上,然后用離隸破譯而出。
望著連貫成文的竹簡,梁易心花怒放,他嘔心瀝血,終于解出了鑄劍秘術(shù)。
……
夜晚吃食之時,巫觀四人都圍坐在火坑邊。
釜中熬著菜葉湯,這比起巫觀往日吃食,寒酸了許多,但這種時候沒人嫌棄,有得吃就不錯了。
辛小竹三人扒拉著米飯,見梁易今日不再揣著竹簡了,很是好奇。
“師兄,你今日有些不一樣?!?p> “嗯嗯,平日吃食的時候,還在看簡呢?!?p> 梁易喝了口鮮美的菜湯汁,頗覺暢快,笑道:“那錘子上的秘密我已破解了,自然不需要再看了?!?p> “這樣?錘子上說了啥?”
梁易扭頭對鐘古說道:“師弟,可還記得我同你說過的收徒之事?”
“自然記得,不過如今符劍師已身亡,成了空想。”
“不是空想,他留下了傳承?!?p> 鐘古接住梁易丟來的竹簡,朝上看去。
“赤煌劍靈鑄劍秘術(shù)……這……這乃上古鑄劍之術(shù)!”鐘古震驚無比。
梁易點頭:“不錯,看那秘術(shù)記載,似乎是由上古一位叫赤煌的鑄劍師創(chuàng)出,代代相傳下來,到了符老的手上。”
鐘古捧著那稀世傳承,心中凌亂,問道:“師兄當(dāng)真是要把這傳承交付于我?”
“那是自然,秘術(shù)我早已了然于胸,但我深知,自己絕對鑄不出什么名劍,你可別辜負我的期望,學(xué)了便多打幾柄名劍出來?!?p> “這……鐘古雖喜器工,但如今只想為父妹報仇,恐怕無法一心撲在鑄劍之上,屆時如若打不出名劍,恐怕要讓師兄失望了?!?p> 鐘古雖知傳承可貴,但一旦接下,便要擔(dān)起其責(zé),是故還算理智。
梁易聽了呵呵笑道:“那你怕是不知,這里面有以器入竅的法門,如若我不是已入竅,都想著要試一試。”
鐘古聽聞鑄劍術(shù)可入竅,再不猶豫,立刻說道:“還請師兄務(wù)必交付于我!”
梁易點點頭,說道:“明日便在這石屋旁再造一房,給你專用,觀里的盂碗瓢盆,還有一些平日用的器具都少得可憐,希望你能明白我的意思?!?p> 鐘古于是搖身一變,便從獵戶變成了巫觀打鐵人,開始了被梁易“奴役”的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