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停泊的多桅巨型貨船的體量與周圍的貨船格格不入。
鶴立雞群。
船長四十多米,桅桿高度近三十米。這標示著她驚人的吃水量以及運載能力。
云杉實木材質(zhì),上漆后有一種儒雅感。
雖然沒有精細的雕花,沒有金屬的女神船首,但與生俱來的質(zhì)地使她看上去牢固健美。
一支優(yōu)秀到無須粉飾的寶船。
在何魚看來,這樣的船不應(yīng)當淪落為貨船。她應(yīng)當載起俊朗的年輕男子和貴族小姐們一起,駛向遠洋,展開一場童話冒險。
“她真漂亮,安吉麗娜號,海洋上的紅翡翠。”看著船身的銘文,何魚不由感慨。
“她還有一個名字,遠海遺孀。”安德的語氣有些悵然,猶疑道:“真不可置信?!?p> 在船錨鎖鏈旁邊四處打轉(zhuǎn)的貝爾倒是顯得很堅決,顯然,昨夜擊倒它的男人或許就藏在這里。
“遠海遺孀嗎?聽上去她有一個不愉快的過去?!焙昔~咀嚼著這個別稱,輕聲道。
“實際也是如此,你們東洲裔的移民或許很清楚?!逼沉艘谎酆昔~清朗的面孔,安德木然道。
“十二年前,國王和內(nèi)閣首相幾乎共同決意開展大開拓計劃,將機器生產(chǎn)膨脹的財富駛向遠海?!?p> “沿著安西大陸海岸線,直上奧德帝國。這將換取海量的金幣,一旦實現(xiàn),那么帝國將立刻擁有更大的帆船,更廣闊的艦隊?!?p> “龐大的物力財力,將肆虐的野心涌向遙遠的東方.....”
這樣一說,何魚從前身模糊的記憶里搜索到了一些信息。
前身本來就是東洲安廣王國的小貴族子弟,王國內(nèi)亂期間為躲避仇殺才跨洋而來。
十二年前,前身剛剛十歲。
英基帝國的艦隊從北部的冰原冷海,抄捷徑駛?cè)霒|洲大陸。模糊的記憶中,前身在海防線旁,遠遠地眺望過成片潔白的帆影從天際駛來,內(nèi)心滿是好奇。
當時的英基帝國,一個偉大的世紀藍圖幾乎成為那個年代年輕人共同的美夢。
財富!機會!地位!聲望!
幻想永遠措手可及,但夢總是要醒的。
那鐵壁般的海岸防衛(wèi)使議會望而卻步。美夢沒有被槍炮擊碎,而是止步于外交。
作為先遣艦隊主艦的安吉麗娜號,急匆匆的駛向東方,又急匆匆的駛回英基帝國。
世紀美夢不攻自破,但更加廣闊的貿(mào)易之路被打開。兩塊大陸從此開始建立起廣泛的貿(mào)易往來。
‘安吉麗娜號’卸下了槍炮,以貨船的身份,在時代的巨浪下,跟隨著百舸爭流。
“這是一個活著的悲劇,警長,更悲劇的是曾經(jīng)偉大的她此刻不得不成為一個殺人犯的藏身之所?!焙昔~同情道。
安德撇嘴道:“如果可以,我更愿意用殺人犯的鮮血去點綴這個故事?!?p> “我之前說到的線索您有向總警司上報嗎,先生?”何魚不想再繼續(xù)這個話題,詢問道。
這很關(guān)鍵,如果總警司有意接手這次的案子,不再裝聾作啞,那么這次的搜捕會有把握許多。
要知道,作為區(qū)警署,安德的權(quán)力沒有想象的那么大,在缺少切實的審批之前,隨意調(diào)動警力是很嚴重的事情。
以至于本次的行動也只有兩人一狗參與。
“上報了。”安德牽著狗,語氣有點嘲弄:“兩個月之前就想把案子拋給上邊,審批一直沒下來。今天回去把線索呈報之后,總警司那邊,就立刻決定接手案件?!?p> 真是為民做主的皇家警察署。
事態(tài)失控的時候玩兒失蹤踢皮球,瞅著有了機會就想好事占盡。
拈輕怕重,攀高踩低的技巧玩得很高明。
安德憤懣得不行,卻沒有辦法,案子很大,不敢出岔子。況且真要貪功,結(jié)局估計不會太好。
十幾條人命頂在腦袋上,他兩個月睡覺都不安穩(wěn),總覺得良心不安。
有使命感確實不見得是什么好事,比如影響睡眠質(zhì)量。
何魚不在意這些官員的吃相,有支援是好事兒,反正誰升官發(fā)財和自己無關(guān)。
胸口上的黑蟲還在那兒張牙舞爪呢。
何魚道:“總警署派的人呢?”
“應(yīng)該已經(jīng)到了,噢,看對面,瞭臺上!”安德張望著,指向他們來時的地方。說罷還朝那方揮揮手臂。
何魚遠遠地望過去,一名藍色燕尾制服的雄壯人影,拄著手杖。隔得太遠,看不真切。
“看上去是個很靠譜的紳士。”何魚小聲評價道。
“沒想到是他!”安德有些驚訝。
“您認識?”
“嗯,大名人,算是這一屆英敦皇家總警司的內(nèi)定人選?!?p> 何魚聞言了然。
是這個道理,既然是內(nèi)定人選,也合該委任他來接手這個案子作為政治籌碼。
安德道:“皇家警察署沒有派系,但裙帶關(guān)系哪里都有,不過這是位值得敬仰的先生,真上任總警司也是實至名歸,至少他不會在喝下午茶的時候把案子辦了?!?p> 這對他來說是好事,至少這位上司的吃相可沒那么難看,吃完肉自己多少能舔點兒肉羹。
“嗯?只有他一個人嗎?”何魚不解道。
“估計是,不過可以放心,據(jù)傳這位先生在一次行動中徒手擊敗了七名持械歹徒,他本人在搏擊俱樂部里也是聲名遠揚?!?p> 何魚暗自咋舌,不由得再看了看瞭臺上的人影,這一看又看出了不少之前未曾看到的不凡之處。
身材健壯,尤其是肩膀很寬,藍色燕尾制服的兩肩被斜方肌撐得很高。
等下說話要更禮貌一些,心中給自己提醒著。
只是何魚有些困惑,明明安德已經(jīng)揮手示意,可對面的人影卻遲遲不肯動身過來匯合。
他不知道是,在遠處的瞭臺上,這位雄壯的先生卻有些詭異的反應(yīng)。
藍色燕尾制服的身影喃喃自語著,仿佛在和誰交談。
棕褐色的瞳孔像快門一般劇烈縮放,時而蜷成一枚針點,時而放大到擠占眼白。
甚至忽而干脆眼窩里只有眼白或眼黑,形況詭異。
如果湊近些,就會聽到他翕張的嘴唇里喃喃自語的內(nèi)容:“労德,你我猜猜發(fā)現(xiàn)了什么?一個有天賦的東洲裔?!?p> “得了吧,我現(xiàn)在可沒心思,那艘船上的臭味我隔一條街都能聞到,真惡心?!?p> “......”
“噢,誰知道呢?這群復(fù)生契約的瘋子真是哪兒都有他們.....”
“好好好,消停點兒,我發(fā)誓我從未想到這個案子和秘者有關(guān)系!”
“那個東洲裔?行吧,該死,現(xiàn)在你可以滾出去了嗎?”
“噢!混蛋,等我辦完手上的事兒,一定把酒瓶塞進你的背帶褲里。”
直到自語結(jié)束時,一片白的眼球才有節(jié)奏得擴散出正常的瞳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