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終于停止放箭了,存活下的人寥寥無幾,到處橫躺著尸體,回蕩著嗚咽的哀嚎,南宮澤帶著親衛(wèi)趕到的時候,也被眼前的情形驚著了。
親衛(wèi)拎過旁邊的一名士兵,冷喝道,“大膽,你們受誰之命!”
士兵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回道,“……羅副使……”
南宮澤一聽羅副使的名字,面色一冷,心中直嘆糟糕。
剛才顏錦媛被一個倒在地上的死人嚇的暈了過去,墨君洛把她拖出來已費了極大的力氣,正靠在馬車后噓噓喘氣。
她掙扎著站起身來,就看到一席白衣的南言軒,只覺看到了希望,她高興的揮舞著一只手臂,“王爺,這里!”
南言軒看墨君洛受傷,眸色一沉,立即就要安排人帶她去看大夫。
墨君洛早已體力不支,如今緊繃的弦一放松,頓覺頭暈眼花,只覺眼前一片黑暗,她正要開口說話,身體就軟軟的倒下去。
南言軒安排人送顏錦媛和墨君洛回府,頓了頓,他朝辰星耳語幾句,就親自過去墨府的馬車前。
侍衛(wèi)挑開布簾,南言軒環(huán)視一圈,幸好沒有人員傷亡,只有一個丫鬟手臂上有點擦傷,墨夫人和另外兩個服侍的小丫鬟都沒事。
墨夫人看到來人身份不凡,就要起身行禮,南言軒開口道,“墨夫人受驚了,此地不宜久留,本王會著人送你們回府。”
“謝過王爺?!蹦蛉嗣懔S持冷靜,看向南言軒的目光帶著詢問和打量。
南言軒見此,難得解釋道,“本王是炎月王,墨姑娘受傷暈倒,本王已安排人送她回府?!?p> 墨夫人眼中閃過一抹震驚,隨后焦急的看向南言軒,詢問道,“洛兒怎么樣了?王爺,她的傷勢不要緊吧?”
“大夫看過情況后會詳細(xì)向你說的,”南言軒淡淡的吩咐侍衛(wèi)道,“送墨夫人回府?!?p> “謝過炎月王?!蹦蛉烁心畹那磉抵x。
城門樓上,南宮澤負(fù)手而立,直到南言軒站在他身側(cè),他才開口說道,“羅副使歿了,刀刀斃命,死無對證?!?p> 南言軒沒有說話,對于這樣的情況,確實超出他們的預(yù)料。
南宮澤內(nèi)心悲痛,憤恨的直錘墻壁,“南宮毓抱病在身,卻連夜進(jìn)宮面見父皇,一舉揭發(fā)羅副使貪污受賄,父皇已經(jīng)應(yīng)允讓南宮毓帶人抄家,并許諾他所得之?dāng)?shù)全部用于此次軍費?!?p>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這次事件也演變成羅副使自作主張,他病痛之中無暇顧及,父皇雖有斥責(zé),卻并未重罰,好一招偷天換日?!?p> 南言軒拍拍他的肩膀,南宮澤不甘心的低吼,“忙了這些時日,總算抓到了羅副使的把柄,他與南宮毓狼狽為奸,借征集軍費之名大肆斂財,為滿一己私欲,更不惜殺人滅口,如今全都枉費了,他竟這般心狠,這么多無辜的性命!十三哥,我真不甘心!”
南言軒知道南宮澤壓抑的情緒需要發(fā)泄口,他什么也沒說,只安靜的陪在他身邊。
待他情緒稍微緩和,南言軒才說道,“查一下我們身邊的人,看是誰走漏了消息。”
夜色中南言軒神色諱莫如深,未免走漏消息,羅副使的調(diào)查情況只有參與者和幾個心腹才知道,這次到底是他們疏忽了。
夜城門外的流血事件雖死傷了些達(dá)官貴婦,但大部分還是普通百姓,圣上寬慰死者并嚴(yán)懲羅副使及其黨羽之后,這次事件也逐漸被遺忘。
墨君洛這段時間都待在閨房養(yǎng)傷,現(xiàn)在傷已結(jié)痂,相信很快就可以痊愈了。
這期間,顏錦媛只要無事,基本隔一天就會來看她,從開始看著墨君洛的傷口默默垂淚到現(xiàn)在偶爾紅著眼眶,墨君洛發(fā)現(xiàn)她真的是個很單純的人。
眼看就要再去李先生府上學(xué)習(xí),此刻她坐在桌案前,準(zhǔn)備把拿回來的課業(yè)做一做。
墨君洛翻了翻,有些無語,曲藝她不擔(dān)心,之前韓溪送她的玉簫雖然丟了,可她畢竟有基礎(chǔ),學(xué)習(xí)彈奏古琴應(yīng)該沒問題吧,而且她聽少年彈奏過數(shù)次,很多曲聲她都耳熟能詳。
基于這樣的心理建設(shè),墨君洛移步琴旁,先做想象練習(xí),然后輕輕撥動琴弦。
咦,怎么跟她想的不一樣?
或許是因為只有簡單的音節(jié),所以聽起來怪怪的。
墨君洛安慰自己,然后心隨意動,隨意的撥動起來……
顏錦媛捂著耳朵疾步走進(jìn)來,確定琴前坐的人確實是墨君洛沒錯,她美麗的眼眸是不可思議的震驚,嘴巴微微張著,手中的藥包跌落在地上,發(fā)出咚的聲響。
墨君洛悻悻的停手,尷尬的笑了笑,“確實很難聽哈……”
顏錦媛眼淚簌簌的往下掉,滿是自責(zé),“都是因為救我,你的手受傷了才會這樣的?!?p> 顏錦媛之前在李先生處聽過墨君洛彈琴,她的琴藝一般,可也不至于像現(xiàn)在這樣難聽到慘絕人寰的地步。
毓哥哥與她退婚約,墨君洛本就很難再找到好人家,過了秀女參選或許是她唯一的機(jī)會,雖然不一定能被王親選中,可至少會被圣上安排一位不錯的人。
越想越自責(zé),顏錦媛眼睛都哭紅了,墨君洛都被染上一絲憂郁,心似被棉絮堵住一般難受。
她起身拉顏錦媛坐在軟榻之上,語氣輕柔的安慰道,“不哭了好不好,眼睛都紅腫了,可就不好看了。”
看顏錦媛抽抽噎噎的樣子,墨君洛頗感頭疼,果然女人都是水做的啊。
“不用擔(dān)心,我雖然琴彈的不好,吹簫還是沒問題的?!奔依飳嵲谝矝]有簫,不然墨君洛肯定馬上向顏錦媛證明。
顏錦媛眼中升起一抹明亮,開心的拉住墨君洛,“真的?那我就把家里那把簫送來!”
墨君洛,“……”
顏錦媛摩挲著墨君洛的傷痕,然后把拿來的藥包放在矮幾上,“女孩子可不能留下疤,這都是我托父親尋來的珍貴藥材,可以祛疤,你一定會好起來的?!?p> “嗯?!?p> 看顏錦媛還是憂心忡忡的模樣,墨君洛換了個歡快的語氣,“好不了也不要緊,以后你保護(hù)我就好了。”
墨君洛只是想逗她開心隨口一說,沒想到顏錦媛思索片刻,很認(rèn)真的回答她,“嗯,以后我保護(hù)你!”
此時窗外陽光正好,墨君洛很清楚的看到顏錦媛認(rèn)真的神色,她心底忽然涌現(xiàn)出一股暖流,連帶著身心都暖烘烘的。
不管顏錦媛真把她當(dāng)成朋友或是為了報恩才如此說,但她還是非常感動,她忍住眼中的淚意,輕輕的道,“好啊?!?p> 星輝之下,墨君洛坐在軟榻之上,仔細(xì)撫摸著顏錦媛派人送來的簫,雖不如她之前的玉簫觸手生涼,音色透亮,卻也有厚重質(zhì)感,音色醇厚,也是一把好簫!
墨君洛伸手探出窗外,月光傾斜而下,似在指尖舞蹈,她總覺時光如梭,可在此時靜謐的夜月中,星光微涼,又恍覺人生很長。
如此美好的夜晚,若他也在,就當(dāng)真不負(fù)這好時光……
墨君洛緩緩?fù)O拢嵚暤偷偷娜谶M(jìn)風(fēng)中,帶著一絲嘆息,一絲悲傷……
夜色已深,墨君洛窩在被褥中,睡的無知無覺,似是做了美夢,嘴角帶著淺淺的弧度。
南言軒飛身進(jìn)屋,悄無聲息的來到床前,就看到這樣安祥的畫面,一時間紛亂的心思都沉靜下來,他將手搭在墨君洛的脈搏處,靜靜的停了許久。
雖然傷口還未退痂,不過身體已經(jīng)無礙,他總算放心了。南言軒正準(zhǔn)備離開,就看到墨君洛翻了個身,緊了緊懷中的抱枕,微微嘟嘴,隨著她的動作,寢衣的一角掀起,露出白皙的皮膚。
南言軒眸色一暗,看她睡的香甜,為她重新蓋好被子,他訝然自己的反應(yīng),動作停下,靜靜的望著她出神。
南言軒其實有很多問題想問墨君洛,“執(zhí)筆落墨色,雪染梅花香”,這是他為墨白所寫,她怎么會知道?剛才她吹奏的那首曲子,他從未在人前彈奏過,這首曲子只屬于他和墨白的回憶,她又怎么會?
墨君洛受傷了,南言軒并不方便探望,可他總是擔(dān)心,最后竟然夜里悄悄的來,只是為了親自確定她是否安好。
南言軒也不擅長醫(yī)術(shù),只是常待在兵營,又因為和南宮澤總在一起,耳濡目染,多少懂一些。剛才為她搭脈的時候,心里也不免為自己的行為感到好笑,可感受到墨君洛平穩(wěn)的脈象,他才完全放心,并為此感到開心。
這樣的心情,他只在墨白身上感受過,南言軒從未接觸過別的女人,自從墨白走后,他所有的精力都在軍中和朝務(wù)上,對其它的一切都提不起興趣。
這些年,他每每夜間總在夢中驚醒,都是墨白倒在血泊中的樣子,雖然墨白只是一個動物,可他再也沒有對任何人動心。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想念墨白,世間再美的人,再有靈氣的動物,都不及他的墨白。
直到他遇到了墨君洛,第一次見她,他就被她的目光吸引,與其說是相像,不如說她就是墨白,南言軒明顯感覺到了,調(diào)查的墨君洛有價值的信息很少,他敏銳的發(fā)現(xiàn)她與之前并不同。
似乎,完全是不同的兩個人……
南言軒心頭盤旋著的疑惑越來越多,可眼下看她睡的安心,卻什么都不想問了。
墨君洛淺淺的呼吸融進(jìn)空氣中,南言軒摸摸她的臉,忽然覺得一切都不重要,那些問題的答案,他也不執(zhí)著想知道了。
南言軒起身離開,發(fā)現(xiàn)書桌旁還亮著燭光,他輕輕走過去,就看到堆在一起的字帖,歪歪扭扭的字,像小孩的涂鴉。
她寫的?基于這樣的認(rèn)知,南言軒淺淺的笑起來。
他隨手翻了一下,指尖落在一張宣紙上,上面的字燙紅了他的眼。
執(zhí)筆落墨色,雪染梅花香……
她真的是他的墨白,她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