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定之后,米拉波站起來,把甜死人的茶點一口悶了,然后對安寧說:“走吧,到了俱樂部會有吃的,所以午飯就不吃了。”
安寧:“您忘了我是個平民,平民一天只有早晚兩餐。”
其實安寧習慣三餐的,但是他的身體是占據(jù)的這個時空的土著,所以已經(jīng)習慣了一天兩餐。
米拉波:“我差不多也是一天兩頓,但是下午總得吃點東西墊肚子,不然晚上餓。行啦我們走吧,埃文斯太太,我晚上才回來?!?p> 老太太點了點頭。
梵妮問:“要我?guī)兔婉R車嗎?”
“不用,我們自己在街上攔一輛就好了?!泵桌〝[了擺手,“你就回去公爵家等著吧。”
梵妮點頭,隨后雙手按著女仆裙向安寧鞠躬:“那我就先回家了,希望主人您順利見到羅伯斯皮爾先生。”
“嗯,回去的路上小心點?!卑矊帗]了揮手。
米拉波:“你們是走路過來的嗎?”
“是的,畢竟我住的地方和您這里只有一個街區(qū),我才知道居然這么近。”安寧回應(yīng)。
“但去布列塔尼俱樂部就必須坐車了,畢竟要橫穿巴黎兩個半?yún)^(qū)呢?!?p> 米拉波如此說道。
這個時候的巴黎城已經(jīng)頗具規(guī)模,只比后來的大巴黎市區(qū)小一點點。
后來法國決定圍繞巴黎修建一道要塞式的圍墻把整個巴黎都包圍起來,這道城墻的輪廓就幾乎和現(xiàn)代巴黎的輪廓重合。
只能說這個時候的法國,已經(jīng)具備了爆發(fā)一場市民革命的基礎(chǔ):有大量的市民階層。
巨大的巴黎和巴黎的人民就是后來發(fā)生的一切的基礎(chǔ)。
理論上講,近代歐洲只有兩個城市有發(fā)生市民革命的基礎(chǔ),一個是巴黎,另一個就是倫敦,可是英國在光榮革命之后已經(jīng)資產(chǎn)階級化了,所以最終大革命就在法國爆發(fā)了。
米拉波一出門,立刻就攔了一輛兩輪馬車。
安寧坐著馬車,橫穿巴黎市區(qū)。
他趴在車窗上,看著車窗外車水馬龍的巴黎街道,再一次感嘆這個城市的繁華。
米拉波看安寧的表情,在旁邊說:“在你家鄉(xiāng)看不到這樣的場景吧?巴黎最多的就是咖啡館、酒館和網(wǎng)球場,一到下午到處都在辦沙龍,小布爾喬亞們的妻子在沙龍上模仿著貴婦們。”
安寧:“先生們不參加沙龍嗎?”
“先生們要工作啊,作為書記員、律師或者醫(yī)生、工程師?!泵桌ㄕf著自嘲道,“也就像我這樣受公爵資助的筆桿子,可以經(jīng)常參加太太們的沙龍了?!?p> 安寧調(diào)侃道:“我猜這些沙龍也給您提供了大量的寫作靈感?!?p> “可不是嘛,你怕是不知道,我寫的那些王后的艷史,最開始就是太太們跟我說的呢。比如皇后的那個瑞典情夫,最開始也是太太們在傳說,然后才流入我耳朵的。”
安寧:“然后你就讓全巴黎皆知了。那位瑞典人事后有收斂一些嗎?”
“完全沒有。其實貴族太太們有情人基本都是公開的事情,沒有一兩個情人反而會讓人覺得不正常。相應(yīng)的,丈夫們也會有情婦,但是我們的國王陛下有些特殊……”
安寧調(diào)侃道:“他更喜歡擺弄鎖具?”
“對。所以他沒有情婦,這在巴黎的貴族圈堪稱獨一份?!?p> 安寧挑了挑眉毛,突然想到一件事,便問:“奧爾良公爵——我是說托勒斯泰爾先生也有情婦嗎?”
“當然有了,公爵太太也有相好的,不過公爵太太的相好是個男裝麗人,拱衛(wèi)皇宮的近衛(wèi)部隊的上校奧斯卡女士。”
安寧差點噴出來,奧斯卡女士,還是皇宮近衛(wèi)兵的軍官,這什么《凡爾賽玫瑰》的劇情?
不過凡爾賽玫瑰里,奧斯卡是和瑪麗皇后搞百合來著。
不會這位男裝麗人奧斯卡,最后也會像漫畫里那樣,死在巴士底獄正門的戰(zhàn)斗中吧?
我到底穿越到了一個什么亂七八糟的世界線?
米拉波:“好了,到了?!?p> 安寧一下車,看著面前的建筑:“教堂?”
“修道院,大禮拜堂租給了布列塔尼人,于是就變成了聚會場所?!泵桌柫寺柤?,“巴黎這樣的地方,教會一般沒田產(chǎn),就只能這樣把場所開放給捐贈的信眾做公共活動場,不少俱樂部都開在修道院里?!?p> 安寧“哦”了一聲。
米拉波領(lǐng)著他向修道院主建筑走去。
一進門就仿佛進入了一間咖啡館,紳士們?nèi)齻€一群五個一組圍在桌子旁,高聲討論著。
安寧聽見門旁邊那桌的紳士里,一名年輕紳士大聲說:“和奧地利結(jié)盟就是個錯誤!我們應(yīng)該和英國結(jié)盟!”
“你在開什么玩笑,忘記了百年戰(zhàn)爭了嗎?奧爾良少女會在天國哭泣的!”另一名紳士大聲反駁道。
但年輕的紳士不為所動:“可是看看現(xiàn)在的局面!我們被英國人切斷了七成以上的殖民地貿(mào)易,巴黎的煙草、巧克力和咖啡都供應(yīng)告急了,連糖都變得死貴!但奧地利有什么影響呢?奧地利一塊殖民地都沒有,完全不受影響!”
安寧忍不住插嘴道:“雖然看起來是這樣,但是本質(zhì)的原因不是我們的海軍沒打過皇家海軍導致的嗎?”
高聲討論的幾位先生立刻扭頭,疑惑的看著安寧。
“你是誰?”發(fā)言的年輕人疑惑的問。
安寧:“安迪·弗羅斯特,來自卡昂?!?p> 話音剛落剛剛說勿忘和英國人世仇的紳士大聲說:“哦!我聽說過你,昨天打贏了那個雷吉諾德的人!干得好啊,那個雷吉諾德一直看不起沒有貴族頭銜的人,經(jīng)常就來挑釁我們?!?p> 剛剛還咄咄逼人的瞪著安寧的年輕紳士也立刻換了副友善的表情:“干得漂亮啊!上次那個家伙在沙龍上就挑釁我來著,說我爸爸只是貴族老爺?shù)臅浌?。真該死,我爸爸明明是?zhèn)上的檢察官!”
安寧:“在雷吉諾德看來,大概平民有什么職位都無關(guān)緊要,反正都是平民?!?p> “就算是貴族里面,也很少這樣的傻帽了?!绷硪幻澥坎恍嫉恼f道,“我發(fā)現(xiàn)了一個規(guī)律,越是鄉(xiāng)下貴族,越有可能是這樣的傻帽。城里的大貴族很多都向平民張開了雙臂,比如奧爾良公爵這樣的?!?p> 這時候米拉波插進來:“沒錯,開明貴族里很多贊同盧梭和孟德斯鳩的人,這是一種趨勢,是雷吉諾德這個鄉(xiāng)下貴族跟不上時代了。剛剛我去和其他人打招呼了,現(xiàn)在允許我為你介紹一下,弗羅斯特先生,這位是來自特魯瓦的喬治·雅克·丹東?!?p> 安寧狐疑的打量著年輕人。
這特么居然是雅各賓俱樂部的巨頭之一丹東,安寧對丹東的印象還保持著后世電影和電視劇里的形象,文質(zhì)彬彬,戴著白色的假發(fā),看起來有著一股書卷氣。
結(jié)果居然是這樣一個年輕的愣頭青!
他看起來還不到二十歲!
等一下,安寧隱約記起來,丹東被送上斷頭臺的時候,才三十出頭的樣子,那現(xiàn)在可不就應(yīng)該是一個毛頭小子嗎?
所以他們的形象后世的印象有出入,不是因為世界線跑錯了,而是因為我來早了?
丹東伸出手:“很高興認識你!聽說你還是個拿了軍團服務(wù)勛章的戰(zhàn)爭英雄?”
安寧握住丹東的手:“確實,不過勛章還沒有發(fā)給我??紤]到我戰(zhàn)爭中的唯一功績只是救回了托勒斯泰爾公爵的長女,說不定卡內(nèi)基將軍的勛章申請會給駁回。”
丹東:“不會的,現(xiàn)在戰(zhàn)爭讓大家的生活都變糟了,陛下需要一些事情來分散大家的注意力。他們會給你勛章的。不過你剛剛說,現(xiàn)在糟糕的狀況,主要是因為海軍打不過皇家海軍……”
安寧:“難道不是嗎?”
“當然不是!就在不久之前,北美殖民地鬧獨立的時候,海軍可是打贏了,所以我們才能把拉法耶特侯爵送到北美去痛毆康華利的英軍!”
安寧:“雖然北美獨立戰(zhàn)爭的時候海軍贏了,但是有海軍傳統(tǒng)的英國并不是那么容易擊敗的,幾年過去他就舔好了傷口,再一次擊敗了我們的艦隊,想要擊敗有悠久海軍傳統(tǒng)的英國,我們必須采用技術(shù)革新,比如把蒸汽機裝到軍艦上,建造燒煤的輪船,或者采用后膛裝彈的新式火炮……”
安寧也是老軍武宅了,說起這些事情一不小心就會滔滔不絕起來。
然而幾名紳士像是聽到了一個笑話,一起哈哈大笑起來。
丹東還拍著安寧的肩膀:“真虧你想得出來啊,用煤來推動船,你是準備用蒸汽機來劃槳嗎?”
安寧:“可以裝個明輪劃水……”
“天哪,明輪!他居然想在船上裝輪子!”
另一個紳士則搖頭道:“后膛裝彈炮永遠不會出現(xiàn)的,因為解決不了炮膛的密閉問題,開炮的時候大半的火藥會從后面泄露,而不是從炮口噴出去?!?p> “燧發(fā)槍的密閉就已經(jīng)夠糟糕了,經(jīng)常聽說有人開槍的時候被燒到臉頰,他居然還想用在大炮上!”
紳士們七嘴八舌的評價著安寧的想法,似乎都認為這是在異想天開。
米拉波也微笑著看著安寧,用嘴型對安寧說:“娛樂一下大家是個很好的融入新團體的途徑。”
看來米拉波以為安寧故意做出暴論來逗笑大家。
就在這時候,一個聲音加入對話:“你們在笑什么,誰也不知道未來會怎么樣,你們既然能相信貴族終有一天和平民平等,為什么就不能相信燒煤的帆船和后膛裝彈的火炮?在我看來比起人人平等的理想,這些反而更加容易實現(xiàn)一些!”
眾人一起扭頭看著說話人。
安寧仔細打量這位:他大概二十出頭,但是卻不像丹東那樣不修邊幅,他穿了一件綠色的大衣,頭上的假發(fā)戴得一絲不茍。
他戴著一副金絲邊眼鏡,但即使是那眼鏡,也無法掩蓋他濃重的黑眼圈。
丹東顯然認識新來的人:“得了吧,馬克西米連,你什么時候又成了一名擺弄蒸汽機的工程師了?”
安寧意識到,眼前的這位表情嚴肅的年輕人,就是大名鼎鼎的“不可腐蝕者”、“羅馬人”馬克西米連·佛朗索瓦·馬里·伊西多·德·羅伯斯庇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