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言為定?!毖π柘袷锹牪坏教鞯淖I諷一般,和顏悅色地說:“只是希望十娘到時候能信守承諾?!?p> 薛玄凌的應對實在是落落大方,反襯托得太原公主有些尖酸刻薄。
“十姐,話說完了嗎?說完了我們就得去飯?zhí)糜蒙帕?,過午可還有荀博士的課呢。哎呀,荀博士身體剛好,就來給我們兌堂講課,真是難為他了。”范陽公主活像個驕傲的孔雀,昂首挽著薛玄凌,意欲離開。
從太原公主驟變的神色上看,薛玄凌猜她對這位荀博士的態(tài)度很不一般。
荀博士,荀季。
江洲寒門子弟,師從大儒易文山,在詩詞歌賦方面驚才艷艷,還寫得一手好字。曾一一副遠林賦驚動皇帝,令皇帝親自請其入宮,奉其為國子學博士。
原本荀季還能一路高升,可他似乎志不在此,執(zhí)意在國子學里講授經典。
被氣壞了的太原公主拂袖轉身,頭也沒回地領著她那群擁躉離開,盡管她們與薛玄凌等人要去的是同一個地方,可卻生生走出了一點分道揚鑣的味道。
見此,庭院看戲的人跟著就散了。
“阿九你別怕,十姐她學習可差勁了,能進巽堂都是因為薛二娘幫她做了功課。”范陽公主哼哼唧唧地揪著薛玄凌的手,說:“剛才十姐沒說得甲子三等,咱們可以挑這個錯漏,只要過試就行,嘿嘿。”
她傻樂著,認為自己找到了太原公主的錯漏。
兌堂的其他人跟在旁邊,有的是在討論薛玄凌歲試到底能不能過,有的則是在討論今年太原公主能考個什么評語。
耳朵里盡是雜音,薛玄凌深呼吸了一口氣,笑容滿面地回頭問道:“既然你們都覺得我很懸,那請問剛才為什么要添油加醋呢?”
七嘴八舌的兌堂學子們,愣住了。
還是郭馥反應過來,邊揉著肚子,邊說:“話不是這么說的,俗話說得好,輸人不能輸了陣仗。咱們兌堂要再被其他課堂的壓著,那我們往后上學時,可不就得餓肚子了?!?p> 說話間,一行人已經到了飯?zhí)瞄T口。
也是到了這個時候,薛玄凌才反應過來,為什么郭馥會說,要是輸了陣仗,那就得在飯?zhí)灭I肚子了。
原來,飯?zhí)靡还卜至怂膶?,乾坤居于第一層,艮、兌則在第四層,越往上走,伙食越差,像兌堂這樣的,就得苦兮兮地爬上四樓去用膳。
然而即便是兌堂可以提前到飯?zhí)瞄_吃,也只不過是為了不影響其他課堂的學子用飯,并不是說特意給他們準備了多好的飯菜。
原先兌堂與艮堂其實不分伯仲,兩處的學子擠在一起吃,倒也還算過得去。可自從兌堂有好幾個沒過試的學子之后,艮堂就霸占了熱飯熱菜那一邊,留兌堂的人喝稀粥。
從前薛玄凌哪兒用得著爬四樓?她連飯?zhí)糜兴臉嵌疾恢溃瑝焊鶝]在意過。
誰成想,一朝重回國子學,她只能跟著范陽公主一道爬樓。爬到一般還得一手托一個,免得身邊的兩個小娘子把她給帶得倒下樓去。
好不容易進了四樓,范陽公主氣喘吁吁地指著遠處那兩張長桌,說:“今天艮堂的還沒來,咱們可以喝點濃稠些的粥,到時候上課也不至于餓著。”
“不要,他們沒來,我想吃點肉?!惫ダ鄣枚级宀粍幽_了,還想著快些往前跑,“反正這會兒他們也不知道,吃了還能拿我們怎么樣?”
結果剛說完,樓梯口就出現(xiàn)了艮堂的學子。
薛玄凌偏頭一瞧,正好瞧見嚴斌往人后躲閃,看來是先一步看到了她。
前面的郭馥不知道后頭的情況,已經風風火火地拉著康茜跑到了領飯的長桌邊,并理直氣壯地沖分發(fā)菜肴的助教說道:“我要兩份燒肉和二兩白飯。”
助教看了看郭馥,又看了看走過來的艮堂學子,沒有說話,也沒有動。
郭馥來了氣,鼓著腮幫子怒視助教,說:“我今日就是要吃肉!艮堂的人可還沒來呢,你們憑什么不發(fā)我肉!”
康茜余光瞥到身后的人,忙伸手拽了拽郭馥。
“別怕,咱們今天來得早,林司業(yè)肯定還在艮堂給他們發(fā)試題,不著急?!惫サ难劬σ呀涐斣诹碎L桌上的肉菜里,只差嘴角流哈喇子了。
也不怪她這般,國子學內學子除公主皇子外,均是三日一休的制度。換而言之,學子們需要在國子學內吃住三日,才能有一日回家宿眠。
只要一想到接下來幾天可能都得喝稀粥,郭馥現(xiàn)在恨不得立刻鉆空子,啃上口肉。
“你們兌堂什么時候可以吃肉了?”
涼絲絲的聲音自郭馥左后方響起。
艮堂學子彭青云抄著手,悠悠閑閑地走到郭馥身邊,斜睨著她,譏諷道:“去年歲試你們有六人不過,按規(guī)矩,你們今年便只能喝稀粥!這可還有十來日,是想壞了規(guī)矩不成?”
助教們不愿摻和這種學子間的私事,故而紛紛垂下頭,假裝聽不到。
郭馥僵了一瞬,扭頭不滿地反駁:“那是你們的規(guī)矩,又不是老師的規(guī)矩?!?p> 確實,根據(jù)歲試決定來年的伙食這種事,一直是八堂的學子之間私下訂的規(guī)矩,并沒有哪個博士或助教出來贊同肯定過。
只是,也沒人否定。
范陽公主快步走到彭青云身邊,擰著眉頭問:“今天是第一天,你們也沒餓著吧?讓郭三吃一口肉怎么了?還是不是男人?!?p> 嚴斌仍在人群中,只不過他一直往旁邊鉆,似乎是極度不想與薛玄凌碰面。
“規(guī)矩就是規(guī)矩?!迸砬嘣齐m然記得要給范陽公主面子,可他身后還站著十八位艮堂的同窗,一下子也有些騎虎難下,“不能說今日是住宿第一日,你們兌堂就能壞了規(guī)矩吧?想吃肉,不若平日發(fā)些狠,把那歲試過了呀!”
薛玄凌沒說話,心里盤算著,自己還得在兌堂待多久。
不出意外,她得先在兌堂上三年的課,直到升學試時,才有機會通過測試輪換去其他課堂。這意味著,如果今年歲試兌堂還考得很差勁,那么她來年就真的得跟這群傻子一起喝稀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