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潤能說出這樣的話,方茹茹聽了既意外,又有些感動。
頓了頓,她開玩笑似的說道:“我是你家出了高價聘禮,買來沖喜的,要是就這么走了,你豈不是太虧了?”
“此乃我娘的意思,之前我曾表示過反對,可惜她不聽,我這身子也實在不爭氣,唉……”說到身體,李潤的目光突然變得黯淡無光。
他自己已是個快死的人了,實在不想牽累別人。
方茹茹看著搖曳燈火下,他蒼白的容顏與微蹙的劍眉,心中倍感痛惜。
他也不過弱冠之年,人生才剛開始呢,按照原主記憶里的印象,此人還是個神童,年僅十三歲就考中了秀才,十五歲那年又以鄉(xiāng)試第一的成績考中舉人,要是身體康健,必定前途無量。
真乃是天妒英才?。?p> “除非你一定要趕我離開,不然我是不會走的?!狈饺闳闳绱苏f道。
方家是回不去了,錢氏必定不會讓她進家門,她身無分文的,能去哪兒?眼下只能先待在李家,日后攢了錢再設(shè)法找別的去處。
“當(dāng)然,你要實在不喜歡我,我大不了少在你面前晃悠就是了,過段時間我找到另外的容身之處,立刻搬走,絕不糾纏你?!?p> “不,我不是不喜歡你,我……”李潤下意識抓住方茹茹的手,又意識到不妥,趕緊撒開,支吾半晌,緊張得說不出一句完整話,原本蒼白的臉竟微微泛紅。
方茹茹見他如此,忽然有種想欺負一下的沖動。
不過,她還是忍住了,人家可是個病人。
“你也別過于灰心,只要好好休養(yǎng),病情一定會有好轉(zhuǎn)的?!?p> 李潤苦笑一聲,沒有做聲。
類似的話家里人已經(jīng)說過無數(shù)遍了,可是這五年來,他天天吃藥,看過不知多少大夫,這病不但沒好轉(zhuǎn),反而一天天地惡化下去了。
咚咚咚——
房門突然被敲響,外面?zhèn)鱽碓捖暎骸斑€沒睡嗎?”
“是我娘?!崩顫櫥剡^神,要下床去開門。
方茹茹忙按住他的肩頭道:“我去?!?p> 拉開房門,一張布滿皺紋略帶憂愁的臉在燭火的映照下,映入眼簾。
“……娘?!狈饺闳氵t疑著喚了一聲,“您有事嗎?”
張氏打量了她一眼,視線落在她被嗑得淤青的額角上,眉頭一皺。
幸虧沒見血,不然這多不吉利?
“二郎呢?”問著,就直接進了屋里,往里找兒子。
見李潤居然醒了,不禁大喜過望,“二郎,你醒了?知不知道你已經(jīng)好幾天沒清醒過,都把娘嚇壞了!”
李潤愧疚道:“讓您操心了,是兒不孝?!?p> “這怎么能怪你?都是這病給鬧的!”張氏常年繃著的臉上,此刻全是笑容,看來沖喜果真是有用的!
“餓不餓,娘去給你弄些吃的來?”
“暫時沒胃口,等明天再說吧?!崩顫櫩刺焐砹?,不想再麻煩母親,而且他因為在病中,確實什么也不想吃。
張氏摸了摸兒子瘦削的臉,心疼道:“那趕明兒娘給你熬點補湯喝,今晚就早點睡。”
“您也早些休息吧?!崩顫櫣怨渣c頭。
又說了兩句,張氏才起身出去,把方茹茹叫到院子里說話。
“本來我是不中意你的,是聽媒婆說,你手腳勤快,又聽話懂事,很會照顧人,這才最終定下你?!?p> 哦,那我還要感謝你看得起了?方茹茹垂頭聽著,心頭腹誹。
張氏又說:“你嫁到李家來,往后就是李家人了,萬事都要以這個家為先,尤其是把二郎放在第一位,每日照顧他的起居,不可有一絲一毫的怠慢,記住了嗎?”
村里人都知道,張氏厲害得緊,非但在外面沒人敢惹,就是在家,兒女們對她也是唯唯諾諾。
兒媳婦就不用說了,大兒媳婦黃氏來嫁過來兩年,沒一天是不挨罵的,黃氏好幾次自己跑回娘家訴苦,說婆婆虐待她,每天逼著她下地干活,卻飯也不讓她吃飽。
后來日子實在過不下去,才勸說著丈夫分了家,不得已出去單過。
事情傳開,張氏惡婆婆的名聲也就在村里人盡皆知了。
方茹茹已經(jīng)做好隱忍的心理準備,心知要在李家生活,就得處處順著這位婆婆,不然慘被掃地出門就慘了。
“兒媳明白?!?p> “回去睡吧?!睆埵蠑[了擺手,轉(zhuǎn)身回了屋。
方茹茹回到房里,見李潤用充滿歉意的目光看著她。
“我娘只是脾氣不太好,不過人不壞,你別怕她?!?p> “我沒怕她?!狈饺闳阈α诵?,緩步過去,打了個呵欠。
“睡覺吧,很晚了?!?p> 李潤點點頭,往里側(cè)挪了挪才躺下。
方茹茹依舊躺在外側(cè),也不蓋被子,熄了燈閉上眼就睡。
聽著旁邊傳來均勻綿長的呼吸聲,李潤激動的心情逐漸歸于平靜,沒一會兒也沉沉誰去。
由于實在太累,次日方茹茹起得有點晚,醒來時天已大亮。
轉(zhuǎn)頭看向李潤,卻見他已經(jīng)醒了。
“你怎么不叫我?”一邊抱怨著,趕緊起床。
李潤真誠道:“我看你睡得香,不忍心吵你?!?p> 其實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在早晨醒來過了,這兩年很長一段時日里,他都處在渾渾噩噩中,早已晝夜不分,今日于晨光中睜開眼,他又驚又喜,感覺精神比往日好得多。
方茹茹胡亂梳了個頭,就走出房門,來到廚房。
早飯已然做好,李沅正在灶前給李潤熬藥,含笑向她問好。
“二嫂起來啦,昨晚睡得好嗎?”
“挺好。”方茹茹微笑道,“娘呢?”
“在堂屋呢?!?p> 方茹茹便又去往堂屋,張氏此時正蹲在地上剝豆子。
“娘,早啊?!?p> 拿著抹布在擦桌子的小兒子李濟轉(zhuǎn)頭看過來,兩眼一亮,原來二嫂這么漂亮!
張氏看了方茹茹一眼,沉著臉道:“太陽都出來半天了,還早?那媒婆還說你勤快,盡是騙人!”
方茹茹尋思著,自己確實是起晚了,也不好爭辯,只得默不作聲。
“今早不準吃飯!”張氏撂下這話,將剝好的豆子拿到院子里去曬。
李濟同情地看著方茹茹,沒敢多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