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耳邊忽然傳來了這樣的微弱響聲，莫明以為是缺氧導(dǎo)致的耳鳴，但一想，自己好像才被死死掐住五秒，還沒到產(chǎn)生耳鳴的程度吧？
周博的手忽然也松動了一下。
他也聽見了……莫明視線越過周博的肩膀往后看去。
逆著月光，窗外正有一團冒著火光的黑影向窗口沖來。其速之快，在莫明看到它的一瞬，它就已經(jīng)撞碎了玻璃窗，轟然落地！
轟！
非常硬的著陸聲。男廁地磚直接被砸爛，最近的兩間隔間也被沖擊力推倒，碎塊飛濺，一片狼藉。
周博沒來得及回頭看到發(fā)生了什么事，但也下意識地向就在左手邊的廁所門撲去，這種發(fā)生在背后的事，先跑再想，離得夠遠(yuǎn)才有當(dāng)目擊者的資格！
但莫明哪兒容得他跑，縮頭彎腰，兩手合抱，牢牢把周博抱在身前。周博現(xiàn)在就是絕佳的草包，飛來點什么碎石玻璃的就靠他了！
莫明抱得死緊，周博撲擊失敗，他的憤怒值此刻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度：“我透你……”
“咳?！敝懿┍澈蟀l(fā)出了聲音。
莫明愣住了，周博也愣住了。兩人緩緩?fù)?，一起看到了—?p> 一個妹子。
妹子一水兒黑長直，此刻鋪散在男廁所的地上，身上黑色不反光的緊身織物非常顯眼，因為她身下正有一攤銀光，像熱鍋中的一灘水正在緩緩彌散。銀色的光明晃晃的，勾勒出少女胸前臀后的曲線。
妹子咳了兩聲，面現(xiàn)痛苦之色，忽然張開嘴，嘔出一顆銀色的蛋來。
就見那雞蛋大小的銀色球體在地上彈了兩下，忽然“篤”地定住不動，如溶解一般化掉，消失在了空氣里。
“這什——”周博下意識道。他的話沒能說完。
莫明裝滿問號的腦袋瓜里升起一股警兆！他猛地屏住呼吸！
懷里的周博忽然軟了，莫明抬頭，看到周博因怒火而瞪得比銅鈴大的眼睛漸漸困倦地合上了，整個人像煮軟的面條一樣塌下來，臟臉還蹭在莫明的胸口上，帶出一道黑條。
此刻少女隕落的巨響幾乎把整層樓喚醒。其實之前兩人打架就已經(jīng)很吵了，許多睡得淺的學(xué)生正從床上爬起來。
而這下可熱鬧了，整層樓所有人幾乎同時醒來，有些人還喊：“丫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隨即是宿管的吼聲：“大晚上搞什么！”
莫明汗流浹背?，F(xiàn)在現(xiàn)場是什么樣？
自己在男廁所里抱著自己的同桌，廁所另一頭像被隕石砸過，而隕石坑里是個大妹子……拿什么辯解呢？這一切真不是我干的，始作俑者是那妹子，那妹子就是顆隕石……
這不是社交牛逼癥可以拯救的了，建議/remake。
莫明痛苦地閉上眼。
咕咚。莫明聽到響動，睜眼看去。
宿管正跑到男廁所門口，還沒看到情況，就忽然倒地，睡得香甜。
而就像所有人同時看到“不許說話！”的禁令般，已經(jīng)漸漸吵雜起來的樓層以男廁所為中心次第安靜下去，重歸一切發(fā)生前的夜中寂靜。
莫明看了看懷里的周博，又看了看門口的宿管，忽然明白，他們都睡著了！
不止這兩人，是整層樓，都在同時睡著了！
因為什么？莫明回頭看向銀色小球溶解的方向，然后再看吐出它的她！
兩人對上了目光！
“直覺不錯?！鄙倥雎暋Ｋ穆曇粲幸稽c點嘶啞，正處在“清脆”和“磁性”之間，可能有低低發(fā)聲的原因在，但也非常好聽。
她的瞳也很漂亮，睫毛即使隔著幾米遠(yuǎn)也能看到眨眼時撲閃撲閃的光。要是這瞳光不是銀色就更可愛了。
“不用憋了，你可以呼吸了。”少女道。
莫明不敢信。依舊憋著氣。臉都漲紅了。
少女低低道：“那些是我的磁疇微械，受我控制，咳。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目擊了第一眼，把你弄睡已經(jīng)沒有意義了，把你同學(xué)放下，過來扶我一下?！?p> 難道要滅口？莫明趕緊把周博平放在地上，大氣不敢出。下一步他還在猶豫，扶她還是不扶她？
少女的語氣帶了點無奈：“受到影響的不止你這層樓，上下至少兩層的人都已經(jīng)被驚醒，干擾彈只能影響一層樓。如果不想馬上看到其他樓層的人來查看情況，就快扶我起來?？瓤取！?p> 莫明這才說服了自己，先喘了口氣，再跨過呼呼大睡的周博，接近少女。
少女是側(cè)臥在地上的，要是忽略地面密布的裂紋，她蜷縮的姿勢真像躺床睡覺的女孩。
只是莫明有些頭皮發(fā)麻。少女把地砸破，還摩擦了一小截距離，但她身上沒有見到一絲血跡，其次剛剛落地時少女身下的銀光，此刻已經(jīng)全部消失不見，莫明掃視了一圈，有點懷疑是自己的錯覺。
到了少女身邊，莫明不知道從哪兒扶起，險些尬住。無他，自己還是個黃花大男孩，對接觸女性這件事情有點忐忑又有點期待……
還好，少女勉力伸出手來，莫明趕緊抓住，感覺少女渾不受力，另一手穿過少女另一邊腋下，準(zhǔn)備把她拎起來。
“別碰我貼地面的一邊。”少女低低道，聲音有些顫抖。
受傷了？莫明連忙抽回穿過腋下的手。
“抱我的腰。”少女道。
這下容不得莫明尷尬了，他把注意力集中在手里的事情上，成功抓緊了少女，把她扶了起來，按她的要求幫她站直。
少女纖細(xì)的手，和隔著緊身衣也依舊能感受到的軟……莫明吸了下鼻子，結(jié)果聞到了頭發(fā)的香味，雖然帶著一點血腥氣。
我流鼻血啦？莫明仔細(xì)看去，看到的東西卻令他瞪大了眼！
那抹銀光再次出現(xiàn)，這次集中在少女的背部，兩只易拉罐大小的圓筒自空氣中凝結(jié)而出，懸浮在肩胛上方幾公分的地方。對著下方的口部有一圈層疊的金屬方片，它們向外展開，拼成一個噴口。
嗡！
圓筒發(fā)出低低的嘯叫，這聲音非常耳熟。莫明感到半抱的少女正在變輕，隨即感受不到重量，等回過神，少女的足尖已經(jīng)離開地面！
一開始聽到的嗡聲就是她的……飛行裝置！
“我得站直才能起飛，謝謝你扶我起來?！鄙倥馈?p> 莫明松開少女，少女摁著不讓莫明碰的那側(cè)手臂，緩緩倒飛，從洞開的墻壁飛到了樓外……
莫明伸頭看去，妹子往上飛了一層樓，往里擲出了同樣的一顆銀色小球，接著又下落，對腳下的那層也如法炮制。
能略微聽到點動靜的上下樓層頓時失聲，莫明松了口氣。
退后兩步，讓開少女降落的地方，莫明還有些憂慮：“只處理上下兩層嗎？更上面和更下面幾層應(yīng)該也都吵醒了?！?p> “沒有關(guān)系，”少女搖搖頭，“有上下兩層做掩護就行?！?p> “為什么這次小球沒有從……”莫明張嘴，指了指里面，一臉怪色。
少女愣了一下，才明白莫明在說什么：“那是自我保護程序。剛著陸時，我昏迷了大約三秒鐘，程序自動運行?？谇豢梢暂^為快捷地定型一個球狀空間，而嘔吐的生理反應(yīng)可以讓它順利‘發(fā)射’。我現(xiàn)在清醒了，自然不用從嘴里吐出來?！?p> 莫明驚嘆道：“你是機器人嗎？”
少女疑惑：“嗯？”
莫明道：“你能憑空制造金屬物件，這還能用能力去解釋。但你能知道自己昏迷時間的長短，像身體內(nèi)置了時鐘一樣。此外你沒必要句句回答，言談像極了設(shè)定必須回答人類問題的機器人。兩點結(jié)合，感覺就……”
少女了然：“原來如此。我是剛剛在《超乎》上回答你問題的人，ID是‘荒原’?！?p> 莫明吃了一驚，驚于今天第二個“馬上到你家門口”。
少女繼續(xù)道：“《超乎》有一項人盡皆知的隱藏設(shè)定，就是用戶彼此距離也是推薦算法權(quán)重的一部分，A發(fā)送問題，B離得越近，刷新就有越高的優(yōu)先級出現(xiàn)在首頁。
“我在逃離途中收到了“附近的人”的推送，看很簡單就順手回答了。而我很快通過能力察覺到這個廁所有很強烈的大腦活動，就像一群安睡的人中有兩個人正在激烈運動一樣，我就選擇在這里降落?！?p> 妹啊，你管這叫降落啊……莫明低頭看碎成一團的瓷磚地。
“而根據(jù)你問題中的描述，我有信心簡單解決它。于是就現(xiàn)在這樣了。”
那確實，把三層樓的人強制睡眠，從能力上看不知道比“好名狗起”同學(xué)要強多少了。
莫明心知再無逃避的道理，他直接問道：“那么究竟是為什么呢？為什么要幫助我？為什么要對我如此耐心而坦誠？”
“取信于你?！鄙倥J(rèn)認(rèn)真真道，“我現(xiàn)在身陷危機，需要你的能力幫我擺脫追兵。”
取信？危機？追兵？莫明沒空想這些，他伸手抹了下額角，那兒剛剛淌下一滴冷汗：
“我沒有能力?！?p> 少女呆住了，口唇微微張開。男廁所只聽外面的冷風(fēng)，刮的呼呼的。
完了。但她這么坦誠我真不好意思不坦誠啊臥槽！莫明目光挪開，差點把脖子縮起來，活像犯了錯等待老媽訓(xùn)斥的小男孩。
以少女性格之鎮(zhèn)定，此時也不禁錯愕：“不可能，非能力者不可能下載到《超乎》！”
“可我就是下了啊……”莫明哭喪著臉。
少女定了定神：“你確定，你沒有一種對某事如同多了一只胳膊般的掌控感嗎？一種你天然就知道的‘天賦’？
“比如持有率最高的能力‘念動力’，擁有它的人就像多了一條可以任意變化的胳膊，當(dāng)球卡在樹梢上時，普通人會尋找附近有沒有合適的工具，或者上樹。
“而念動力能力者會盯著球，自然而然地使用念動力，撥打樹枝，將球搖下。這就是面對不同環(huán)境時，能力者和普通人最大的差別。有時候能力者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使用了能力，尤其是新手能力者?！?p> 莫明思考時許：“我晚上特精神，第二天也不怎么困，這算嗎？”
少女：“這是精力充沛?！?p> 莫明攤手：“那沒了?！?p> 少女沉默。她低頭沉思，又抬頭看了一眼莫明，時許才道：“其實，我的內(nèi)置系統(tǒng)，在戰(zhàn)斗時會自動屏蔽推送。但是，我卻收到了你的問題?！?p> 什么意思？莫明有種莫名的違和感。
少女皺起眉頭，很好看：“《超乎》有問題。首先你能下載注冊發(fā)問題，其次能給我強制推送。我剛剛檢查了一下后臺在推送時的記錄，結(jié)果顯示是系統(tǒng)bug才給我推的，這解釋過于勉強，但檢查后，系統(tǒng)沒有問題?！?p> “那這個APP不可信？”莫明看了看自己的手機，“卸掉？”
“不，它是能力界的公有財產(chǎn)，是公認(rèn)的唯一交流平臺，失去它等于失去了好用的信息來源。而且……”少女看了看莫明，“你真的舍得嗎？”
莫明握手機的手緊了緊。
確實不舍得。今晚就像打開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門，而作為這個大門的根源，莫明是說什么都不愿意舍棄它的。
“如果在戰(zhàn)斗時，《超乎》把我們的位置推送給敵人呢？”遲疑時許，莫明還是問道。
他很少這樣刨根問底，但今晚的戰(zhàn)斗告訴他，在丟命面前，多問幾句不丟臉。
少女用驚異的眼神看著他：“這本質(zhì)上只是一個網(wǎng)絡(luò)問答類軟件，功能沒那么多。源代碼是開放的，能力者都能查看。每次更新也是開源的，如果這里面有任何貓膩，那么消息會轉(zhuǎn)瞬傳遍整個超能力界，大家都會卸載它?！?p> “那為什么會讓我下載？為什么會突破你的屏蔽給你推送？這還不是貓膩嗎？”莫明脫口而出。
“要反著想，假設(shè)它有問題，那么它的目的是什么呢？它做了什么？”少女道。
“我了解的太少，沒法猜?！蹦鲹u頭。
少女深呼吸：“究其根本，它可能在盡力使我們相遇。”
“這算什么……”莫明喃喃道。
少女頓了頓，黑眸中銀光閃爍，語調(diào)中冒出一絲殺氣：“我現(xiàn)在有點生氣了。在被追殺的緊要關(guān)頭來陰謀，是我不能接受也不能原諒的。如果是平時，我會選擇遠(yuǎn)離你，從源頭掐斷聯(lián)系。但現(xiàn)在，我要試試潛伏在你附近，看看究竟是什么東西在導(dǎo)演這些爛事！”
少女話中的凜冽把莫明嚇了一跳。
少女穩(wěn)定地呼吸，似乎是讓自己冷靜。很快她抬頭：“好了，事有輕重緩急?，F(xiàn)在要做的第一件事，善后?！?p> 她指指狼藉的男廁所，又指了指趴在地上睡大覺的周博。
差點忘了這貨。莫明如夢方醒，趕緊把周博扶起來。就見周博穿的保暖內(nèi)衣沾了一身廁所地面的臟。衣服倒還其次，主要是和拖把親密接觸的那張臉……
莫明再次撇過頭去不忍直視，正好轉(zhuǎn)頭看到了少女。
少女正半蹲摸索被自己砸爛的瓷磚地面，感覺莫明在看自己，抬頭掃了一眼：“沒事的，城市用干擾彈的睡眠程度相當(dāng)深，被強制睡眠的人即使遭受重?fù)粢搽y以清醒，最少幾小時，自然清醒以后感到酒精中毒一樣的短暫記憶缺失。你小心些別摔著他們就行。”
不就是斷片么。莫明默默嘗試把周博抱起來，發(fā)現(xiàn)不好發(fā)力。
嘗試公主抱，覺得太gay。
嘗試背在背上，沒人幫忙不好操作。
嘗試扛在肩膀上，這小子也忒重了……
算了算了算了算了……莫明兩手提著周博的腋下，一路拖回了寢室。
在周博的寢室里，莫明小心看了看其它熟睡的四名同學(xué)，那睡的，好比豬八戒夢到官復(fù)原職，美啊！
莫明找來濕巾，對著周博的臉一陣快攻，但想了想，明早周博還是個和自己同桌的好兒子，晚輩臉弄干凈點也是對長輩的一種尊重，于是細(xì)細(xì)擦了擦。
擦完莫明摸了摸周博后腦勺的大包，嘆了口氣。這娃今晚倒了血霉……不過還好，沒見血，就當(dāng)是場噩夢罷。
床鋪離地一米九，要把周博一身七十三公斤的肉送上去有點困難，莫明只好先讓周博在椅子上坐好，回到廁所想問問少女能不能搭把手——她都會飛了不是？
莫明一進廁所便看到了不可思議的一幕。
只見少女單手按地，以手為圓心，瓷磚隆起，裂紋平復(fù)。她背后撞得只剩個大洞的窗口，撞斷的鋼筋離地飛起，回到斷茬處和墻根重新連接。地上的碎磚也像歸巢的蜜蜂，恢復(fù)成完整的磚塊，塊塊疊加，在兩個呼吸間，不成樣子的窗和旁邊的一圈墻面就重新有了墻的樣子。
墻皮和膩子也以碎片的形式起飛，途中結(jié)合成片，馴順地貼合在墻面上，變成了原本的模樣。
莫明屏住呼吸，若不是在眼前真切地發(fā)生著，他絕對不會信有這樣的“奇跡”！
少女停手。墻面恢復(fù)了，窗框也連帶一起，但窗框里依舊沒有窗。她附身拾起腳邊的鋁合金內(nèi)框，它已經(jīng)被沖擊力扭成了一團麻花，少女單手握緊，眼中銀光微閃。
扭曲變形的窗框像活物般扭動軀體，瞬間繃直！
少女彎腰，用這根框的一頭點了一下散落在旁的窗框另一個邊，相觸的兩頭仿佛涂了強力膠，一挨上便緊密連接，斷口處再也看不到一點痕跡。
她信手揮動合金窗框，窗框很快從L形變回了口形。她把空的窗框端正擺在地上，看了看到處都是的玻璃渣……
嗡！仿佛聽到集結(jié)號，所有玻璃片，無論大小，一并起立！
立起來的玻璃片們紛紛向窗框集中，來到邊沿便縱身跳入，片片結(jié)合并毫無縫隙，頃刻就恢復(fù)成了一扇完整的窗！
少女單手拎起像剛拆了封一般嶄新的窗，轉(zhuǎn)身朝窗口處用力一拍！像冰箱門拍一張便利貼，窗戶帶起一陣狂風(fēng)，拍上去時玻璃劇顫。莫明緊盯著擔(dān)心再碎一次，但窗戶最終穩(wěn)穩(wěn)地待在了窗框里。
“放心，不會破的，我的能力還在維持它，它此時的分子鍵被我扯緊，相當(dāng)于宏觀的彈性增大，你可以摸一摸。”少女開始收拾隔間墻，隨口道。
莫明忍不住好奇，上前輕戳。
指尖感到了玻璃的冷，但沒有感到玻璃的硬。
——就在莫明眼前，玻璃像一張透明的橡膠膜，微微陷下去了一點。
莫明抽回手，這感覺簡直像夢中所見。
“以后都是這個軟掉的樣子？不會破了嗎？”莫明忍不住問。
“不會，分子鏈已經(jīng)恢復(fù)完好，和過去一模一樣，等能力效果消散重新變硬即可。”少女道，“是真正的‘破鏡重圓’?！?p> “這是什么能力？”莫明壓低聲音問道。
少女道：“【彈指歸塵】。學(xué)名是‘結(jié)構(gòu)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