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夢中相隨 上 (3K5)

　　莫明在做夢。

　　夢到了很多奇怪的東西，當睜眼時，也就忘光了。

　　莫明盯著天花板。夢里好像見到了非常古怪的畫面，但怎么想都想不起來。

　　他揉揉腦袋，只有一點殘缺的元素還印在頭腦里，是冷、白、山、藍天、花、女人、疼痛、離別。

　　啥玩意兒啊……

　　看了看枕邊的手機，早上五點。

　　醒的真早啊，我今天要干什么來著？

　　莫明在床上坐起身，撓撓頭，忽然想起——

　　自己三天沒洗頭了。

　　……

　　手抓塑料盆外緣，把它夾在腰間，里頭擱著毛巾和洗發(fā)露。通過沒人的走廊，沿途聽到各個關閉的寢室門里傳出各種意義上的呼嚕聲……莫明莫名感到一股安心感。

　　在開水間接了點兒今兒個頭批燒出來的熱水，他來到空無一人的洗漱間。

　　倒不是洗漱區(qū)沒有熱水，就是不夠燙，想洗燙的得接開水。

　　洗漱區(qū)像沒有座位的理發(fā)店，兩側是占滿墻壁的鏡子，鏡子下有等長的大理石臺洗臉池。

　　燈光感應到來人亮起，水路也自動接通，莫明把臉盆丟進水池，微燙的水很快浸透了毛巾。

　　他附身，用毛巾蓋住臉，被熨燙的臉傳來一陣令人心安的酥麻，莫明保持著捂臉的姿勢，只覺最后的瞌睡蟲也被趕跑了，發(fā)出舒服的嘆息。

　　等毛巾有點發(fā)涼，他才再次浸熱毛巾，這次是打濕頭發(fā)。他閉著眼摸索手邊的洗發(fā)露瓶，卻沒摸到。莫明正要頂著眼睛進水的可能睜眼去找時，一只手推來了洗發(fā)露，送到莫明手里。

　　“謝謝啊?！蹦鞯乐x，擠出一點洗發(fā)露，狠狠洗了個爽。把泡沫用毛巾擦凈，他才直起腰抬起頭睜開眼，用鏡子往身后看，想看看是誰幫了自己。

　　他愣住了。

　　兩面大鏡子是面對面的，鏡子把影像無限反射，拉出了一個無限漫長的空間。這個光學的虛假空間里，只有無數(shù)個莫明，和無數(shù)個穿著藍灰西裝，脖系暗紅領帶，身披風衣的人。

　　有那么一瞬，莫明產生了錯覺：這個人是正站在我身后，還是……站在鏡子里？

　　莫明打了個寒噤，緩緩回頭。

　　“早上好！”倚著對面大理石洗臉臺，抱著胸的男人揚起一只手，笑瞇瞇地朝莫明揮了揮。

　　莫明沒想通，這樣一個畫風不太正常的家伙是怎么出現(xiàn)在這一大早的男生宿舍里的。他有點尷尬地應道：“……好。”

　　男人笑著搖搖頭：“我站在這有一會兒了?！?p>　　莫明想起洗發(fā)露，于是點點頭：“謝謝你?！?p>　　男人還露著笑，只是這笑容在他接下來的話里變了味道：“倒也不算幫，這是你處于困難心態(tài)中，閉眼找不到方向的一種潛意識體現(xiàn)——不看就摸不到東西，即使那個東西就在你手邊?！?p>　　“什么？”莫明愣住了。他在說啥？

　　但這話里有種東西，仿佛鉆進他腦袋里，讓他反復去思考。

　　“我進來是想看看你都會夢到些什么，沒想到是日常情景，還是起床就會去做的洗漱工作?！蹦腥税浩痤^，環(huán)首四顧一圈，再道，“看來你內心有‘這不是真的’的映射，一種對事實逃避的潛意識。不過只在夢中出現(xiàn)，現(xiàn)實里沒有去真的逃，你調整的很好?！?p>　　莫明呆愣，男人這番話語令他頭腦一片空白，仿佛有種東西，對，就是這個名為“現(xiàn)實”的東西蓋住了自己真正的意識，這里的一切是……是……

　　“還沒想明白嗎？”男人閉眼搖頭一笑，起身走出洗漱間，走到最近的一間宿舍，一腳把門踹開！

　　那門里正傳來呼嚕聲，這一腳踹開，里面的人卻沒有一個醒的，莫明站在洗漱間沒有動彈，卻仿佛能看到里面的情景：沒有人！

　　四張床上都沒有人，只有凌亂的被褥和壓出人形痕跡的床鋪，好像有四個透明人正躺在四張床上呼呼大睡！

　　莫明眼睛瞪大，瞳孔縮小，立在原地，一語不發(fā)。

　　“嗯？這么結實啊？”男人驚奇，邁步來到鄰近的寢室門，這次是用手打開。

　　這件寢室沒有呼嚕聲，看來里面的學生沒有打呼嚕的習慣……不，根本沒有寢室，門內是一片虛空，那透徹的黑暗中空無一物，但極目遠眺，能在最深處的黑暗、黑暗的最深處看到一個好似漩渦的隱隱約約的存在！

　　“哇哦，你還夢見過這種東西？好帥啊?！蹦腥梭@嘆。

　　轟?。?p>　　宿舍樓忽然震動了一下，好似發(fā)生了半秒鐘的地震，這一震之后，莫明的眼神陡然清亮！

　　“想起來了？”男人笑道。

　　莫明呆愣愣地站著，無數(shù)的記憶涌來，從下載《超乎》APP開始，到和“好名狗起”鍵盤互毆，再到真人線下互毆，再到遇見墨茗，再到覺醒能力，最后卷入墨茗和禮服女的決戰(zhàn)……

　　像被閃電當頭劈中，像死過一次的重生。印第安人說：“當你行走了三天之后，一定要停下來休息一天，以等待自己的靈魂?！?p>　　靈魂此刻復歸。一切的一切都在腦中重演，莫明瞬間覺得這看似正常，但背后藏著一整個超能力社會的世界是如此……不真實。

　　洶涌的記憶伴隨著驚濤般的激蕩情緒，沖得莫明一時失語，說不出話來。

　　他默然許久，才說：“請問你是？”

　　男人笑道：“CEPO的，姓文名磊，文字的文，磊落的磊。”

　　莫明又沉默一下，試探道：“那你是墨茗的……”

　　“上級。我直屬于秦嶺基地，她和你解釋過基地是什么吧？這次我是來做善后工作的?！蹦腥诵Α?p>　　“善后？”莫明問。他有點明白是什么了，但還是問一下確認。

　　男人倒一副閑適的樣子：“怎么，就這么隔著幾米站著說話？不坐下來聊聊？”

　　這里是莫明的夢境。不知道為什么，莫明夢境的表層是他現(xiàn)在住的宿舍，也就這一層，外面是虛假的遠景。而這層里的各個寢室都是假的，真正的用處是連通莫明曾做過的夢、回憶、想像。

　　說是夢的空間，其實更接近“具象化的腦海”。

　　也不知道男人文磊是怎么進來的。

　　莫明推開一扇扇門，有些是他的記憶，被深刻記住的一般都是尬住瞬間，莫明一看便關上了，這種記憶明顯不適合拿來談話聊天。

　　有一個是重力顛倒的世界，天在腳下，城倒懸天上，這門倒著開在萬里高空，看起來也不太適合。

　　還有些是青春期少年幻想。莫明推開一條縫便狠狠關上，里面的東西……（省略2770個字）

　　怎么都是些不著調的……莫明抹汗，那虛無的黑暗更不適合聊天，他干脆從透明室友的那間寢室里取出兩把椅子，擺在文磊面前：“請坐吧?！?p>　　“誒呀，走廊里多沒意思啊，雖然哪兒都能談，但也太無聊了。”男人表示不滿，提起自己的椅子，轉身跳入了那片絕對黑暗的虛空中。

　　莫明一驚，趕忙去看，沒想到男人竟漂浮在虛無中，招手笑道：“進來啊！這是你的夢境，你不用怕！”

　　莫明咬咬牙，他對這個夢沒印象了，看來是醒后就忘的那種，沒想到還記錄在自己的潛意識深處。他抱緊椅子，縱身一躍！

　　在跳離走廊，進入虛空的一瞬間，莫明就發(fā)現(xiàn)，這里沒有重力。他輕松地懸在虛空中，手向后一劃便往前滑動一截，幾次撥弄就到了男人身邊。

　　男人在失重狀態(tài)中也不失風度，脫下黑色長風衣搭在椅背上。只是這學校椅子短的很，風衣搭上衣擺足足長出小半米，幸好這是沒有地面的虛無，風衣像黑色旗幟那樣緩慢飄動翻飛著。

　　他好整以暇地把椅子拿到自己身后，安穩(wěn)坐好。莫明就沒有這樣的本事，失重狀態(tài)下連自己的姿態(tài)都很難調整好，最后他沒辦法，只好反著坐，把椅背朝向前面，自己跨坐在椅子上，雙手抱緊椅背，這才算穩(wěn)定。

　　兩人相距一米多，是合適的聊天距離，只不過兩人都在隨著慣性緩緩旋轉，要時不時調整下方向。

　　莫明回頭看了看，不遠處，長方形的寢室門孤獨無依地靜靜懸浮在虛空中央。

　　莫明想了想：“我可以稱呼您文磊先生嗎？”

　　男人含笑點頭：“沒問題。你是新覺醒的能力者對吧？”

　　“是的，在和墨茗出去的行動中意外覺醒的?！蹦骰卮?。

　　“嗯，我就不問你細節(jié)了，墨茗會寫報告?！蹦腥它c頭道，“我的能力與心靈有關，包括讀心、夢境侵入等部分，也是這次善后行動的指揮者。進你的夢沒有惡意，只是在外面聽說了你的事，好奇來看看你啥情況。”

　　讀心術！這能力在各種幻想文學中都有出現(xiàn)，無不是用處極為廣泛的能力，莫明撓頭：“文磊先生，你會讀心的話，想知道什么干脆直接讀我就是了，還來問我干什么呢……”

　　文磊先生搖頭：“一來出于禮貌，不是敵人，可不能上來就一個讀心，這樣話都沒法談了。二來，讀心太過強大，不能輕用。這是對我自己心靈的要求，濫用容易心理失衡，一旦不能自控，那么離死也就不遠了。”

　　莫明感到可能還有說法，但也沒多問。他記掛墨茗，詢問道：“那外面現(xiàn)在情況是……”

　　外面的戰(zhàn)斗鬧出的動靜實在太大了，就是全校師生暫時失去聽力這事兒，想想就很難繼續(xù)維持保密了，難道要每個人簽保密協(xié)議？不太現(xiàn)實吧……

　　男人呵呵笑道：“放心，外面的事務基本處理完畢，我才得了空，進來和你聊天。善后大約有三個方面，人員損失、保密流程、以及物質損失。

　　“這次沒有人員死傷，只有一個重度燒傷的，已經完全治愈，多躺一天恢復精神就行。一操場的耳膜穿孔學生算輕傷，我?guī)Я宋覀兓刈罱o力的治愈能力者，他已經處理好了。

　　“總之這次非常幸運，敵人沒有喪心病狂到掃射人群，重點放在墨茗和你身上，再加上你們都干凈利落地結束了戰(zhàn)斗，他們來不及分心用人質去威脅，你們做的好啊?！?p>　　文磊感嘆，微微搖搖腦袋。他的外表很年輕也很有成熟男人的魅力，但這個感嘆的姿勢特別像白胡子老爺爺才會做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