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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訊那頭的女人好像知道了什么，改用俄語道：“你好，我們來聊聊？”
雨衣兜帽下垂出兩道金色鬢發(fā)，尖細下巴上方，眼睛的位置兩著兩團幽幽金光，這雙不似人眼的目光注視著投影上自己戰(zhàn)斗的身影，一言不發(fā)。
周博在十厘米遠的地方，貼墻靜立，閉鎖自己的所有感官，乃至全身的立毛肌死死鎖住全身毛孔，他現(xiàn)在不發(fā)出任何信息，純憑被動接受外界，世界在他現(xiàn)在的感知中，模糊又縹緲。
……
世界是假的。
從某時某刻開始，周博就一直這樣認為。人臉上掛著的溫柔笑臉，握手帶來的熾熱溫度，乃至懷抱、親吻……都是基于某種非必要理由做出的不正當選擇。
這些緣由通常曖昧不清，但毫無疑問，不是“真的”。
小時候，他被玩伴拉著看露天電影，小區(qū)廣場上，夏天夜風里，和晚間出來乘涼的人們一起看。電影前通常會加些科普短片，其中就有艾滋病科普。短片中講，艾滋病沒有那么容易傳播，你可以與病患接觸、擁抱、乃至親吻。
銀幕里有一對男女隨著旁白演示上述動作，孩子們老興奮了，看到親嘴就嗷嗷叫，但周博只是看著，兩眼倒映著銀幕里的畫面，偶爾吸一下鼻涕。
事實上，這些東西周博可以輕松地模擬出來，這就是他的超凡能力。比面對面的微笑更有溫度的脈脈含情，狂喜中的血脈賁張燥熱大吼，眼中手上，人無時無刻不在散發(fā)出的細微情緒……這些他都可以模擬，他無所謂這些。
無法移情的人便無法動情，但這也是他使用能力的宗旨——只有如此，唯有如此，才可以……
做到一切、騙過一切、理解一切！
——當他理解上述這些時，才意識到，自己正向一個不太妙的深淵滑落。
人可以擺脫社會性，但也就和“人”的總體涵義越偏越遠了，雖然這也沒啥，怎么都是活，這樣活也可以。但對足跡踏遍全球的他而言，見過無數(shù)能力者，見證過無數(shù)能力者失控的故事，他明白自己這種能力，精神穩(wěn)定就是能力穩(wěn)定，能力穩(wěn)定就是人格穩(wěn)定。
他要活下去。
他尋求過更多辦法，精神上的，化學上的，效果都不大，除了給全球各大能力者組織留下了自己更多更牛逼的傳說以外，他依舊在求索。
直到他遇到了S級。
這么說有點怪對吧？以上面那些話作為開頭，后面的發(fā)展不應該是“直到他遇到了那個她（或者他）”嗎？一個敘述了平淡但深刻的愛情的故事？
S級，這個在超能力界中的至高存在，拋去理論上的X級不談，S級毫無疑問是“人類極限”這個詞的集中體現(xiàn)。
他遇到他第一個S級能力者，是大名鼎鼎的【朝露序曲】，誕生于世界音樂之都維也納的S級能力者，能力是【聲音】。
當時周博依舊在尋找自己的錨定點，也順便做一做任務。不斷尋找意義的他，正邊毀滅自己邊尋找出路。很幸運或者說很不幸，他被這位S級發(fā)現(xiàn)了，在周博完成任務即將逃出生天的一刻，【朝露序曲】站在了他的眼前。
S級能力摧枯拉朽。事實如此，周博畢竟只是一個B級能力者，雖然在偽裝和逃命上有絕佳天分，但面對無死角且一擊致命的聲音能力，周博一照面便敗了，倒在地上，看【朝露序曲】小姐走到他的面前。
周博產(chǎn)生了膽大包天的想法，利用自己的能力做掩蓋，舉槍對S級開火。子彈就是笑話，但配合能力，消除所有存在感的子彈真的劃過了她的面頰，在顴骨的位置留下了一道斜飛出去的傷痕。
【朝露序曲】的怒火扭曲了空氣，來自四面八方的振動產(chǎn)生的重壓要把周博按在石磚地上碾碎。各種聲音更誕生了副產(chǎn)物，如人怒喝，如女尖叫，如鋼琴重砸，如提琴吱呀，如自然界天災時刻發(fā)出的各種詭異微妙的聲音——這是她自然而發(fā)，是“聲音”這個概念表達怒火的外在表現(xiàn)之一。
周博懂了一點什么。他用自己最后的力氣制造出一個與她一模一樣，但卻滿臉燒傷與刀痕，像恐怖片BOSS一樣的形象，向她撲去，這成功驚嚇到了【朝露序曲】，再用全隱，艱難逃出了維也納。
S級。S級是這個世界上最奇怪的焦點，有點像百慕大三角，當相當大的“怪異”聚焦在一個能力者身上，S級誕生的可能便出現(xiàn)了。
無論是事件上的，社交上的，或者是單純的超凡能力……總之S級都有自己“怪”的地方，是活著的怪異匯聚之處。發(fā)現(xiàn)了這點的周博，開始了向S級求索的過程，以他B級的能力，反復接近各種S級能力者，探查他們之“怪”——
找到那一絲真實的感覺。
生命不息，作死不止。
……
只不過，這次還是有點太刺激了，游離于戰(zhàn)場之外的他率先察覺了這片待拆的城中村是接下來的戰(zhàn)場，他看著這里的2.0個人忙忙碌碌，埋設炸彈，設置車輛……
之所以說是2.0個人，是因為三個人組成的小隊里，只有一個女性狙擊手是1.0個人，剩下兩個，一個是只有一定潛意識，能聽令但不能自由變通的壯漢，算0.5個。一個則是看起來人畜無害的小女孩，似乎有智力方面的問題，也算0.5個……
……好吧，周博現(xiàn)在承認是看走眼了。
小女孩抓緊手表，眼中金光微閃。表盤上方懸浮的錄像忽然改變，之前顯示的水雷狀物體再次出現(xiàn)，旁邊數(shù)據(jù)列出，小女孩緩緩掃視，如在閱讀。
不對，就是在閱讀！
這個小女孩也不知道試驗機的用法，她在試圖探知答案！
周博心神微震，刪除全部信息散發(fā)的完全隱身狀態(tài)露出了一絲縫隙！
呼！女孩猛然轉頭，看向自己身邊！
不好！
周博凝神，能力【演繹法】全力發(fā)動，在斜側大約五米的地方制造了一個極為模糊的幻影！
幾乎立刻，小女孩的目光平移過去，鎖定了假目標！她垂下手表，另一只手抬起，對幻影虛虛一握！
以幻影為中心，一個虛無的球體浮現(xiàn)，球內(nèi)的一切物質(zhì)如灰塵般揚起再如灰塵般消失，一個像被球形巨口咬過的缺損出現(xiàn)在這個地方！
“咦？”小女孩輕輕咦了一聲，歪頭，露出疑惑的表情。在她的感知中，這個露出馬腳的目標似乎并沒有實體存在，自己只捏到了旁邊的墻壁和下方的地面，除了一些空氣，就沒有其他東西了。
這對她是極為新鮮的體驗。沒有物體能逃過她的能力，再細微的存在也不能。
她重新回頭，看向自己最開始感應到不對勁的地方——身邊十厘米處的墻壁。
眼中金光一明一暗，又一個被球咬過的虛無空間出現(xiàn)了。
依舊只是墻壁和地面還有空氣，沒有其他東西。
這下小女孩真的迷惑了。
不遠處，周博已經(jīng)悄悄走開了十幾米。畢竟是絕對真實的隱身，這就是【演繹法】。
這項能力可以修改“反饋”。生物的感知各有不同，人類中有些還擁有第六感“直覺”。但是，感知的本質(zhì)依舊未變，由[發(fā)射端]、[介質(zhì)]、和[接收端]三者構成。
就像燃燒三要素破除一個就能滅火，感知三要素去除一個便能屏蔽感知。
【演繹法】就是對[發(fā)射端]進行修改的超凡能力。使用者修改自己發(fā)射出去的信息參數(shù)，騙過五感，騙過電子監(jiān)控，乃至第六感的預測！
修改可以，抹除也是等閑?！狙堇[法】逐級遞增，E級可以干擾反饋，D級可以略微修改反饋，C級可以刪除反饋，B級可以制造假的反饋，周博就是B級。
他此時正是屏蔽了自己的所有對外反饋，像黑夜港灣中隱藏的暗礁，不親自撞上是不會知道這里有塊大石頭的。
他現(xiàn)在也同樣，不摸到他，是不會感覺到這里站著個人的。他也同樣可以對你的觸覺做出偽裝，讓你覺得摸到了一塊石頭，一堆沙子，一顆巨大的果凍……
現(xiàn)在的他，就開啟了自己最熟練的能力使用方式。
光學反射，消失。步伐聲響，消失。地面震動，消失。熱量紅外，消失。乃至氣味、體積、重量……完全消失！
世界分成了兩個圖層，周博剝開表層，鉆進了里層。
這就是他長久以來身為多面間諜，在各國能力者組織留下無數(shù)傳說卻依舊沒濕鞋的底牌。能成為任何人的人，游戲人間才是應有之意。
這也是他注重精神穩(wěn)定，求索終極問題的原因，撐到現(xiàn)在還沒精神分裂，已經(jīng)是個不大不小的奇跡。
所以他猶豫了。
——這孩子，究竟是什么能力？
他想知道，迫切地想知道。超凡能力就是能力者某種意義上的精神化身，是他們的內(nèi)心，或者是內(nèi)心的另一面。
而小女孩展現(xiàn)的能力，已經(jīng)超越了周博所見99%的超凡能力，他很好奇。
是什么？怎么誕生的？她想干什么？
周博回頭，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脫離了危險——再強悍的能力，無法鎖定目標便是無效的。
小女孩站在原地，緊緊皺著眉頭，似乎在艱難地思索。但周博是有感覺的，他清晰知曉，小女孩是在全力調(diào)動感知，試圖找出自己這個在捉迷藏方面耍賴皮的家伙。
周博默然。他在權衡。
很快，決心定下，周博深吸一口氣，解除體積隱身。
小女孩沒發(fā)現(xiàn)。
解除重量隱身。
小女孩沒發(fā)現(xiàn)。
解除氣味隱身。
小女孩沒發(fā)現(xiàn)。
解除紅外熱量隱身。
小女孩猛然回頭！
一瞬間泛金的瞳孔令周博心寒！
不對，是真的在變冷——
周博在原地留下一個純熱量紅外的幻影，自己則開啟全隱，全速后退！他的步伐非常穩(wěn)定迅捷，即使可以靠能力完全遮掩動靜，雙腳也盡量不濺起任何一點泥土灰塵。
只眨眼，留在原地的幻影便消滅了，有細細的雪花樣碎屑憑空出現(xiàn)，飄落，在碰到地面前就蒸發(fā)不見。
小女孩再次皺眉，她感到自己又被耍了。她微微嘟嘴，整個人漂浮起來，直直朝前飛行，速度之快，簡直就像出膛的炮彈！
周博立刻領會了她的意圖：她在賭這種級別的“欺騙”，其人真身不會離的太遠，她要用速度彌補無法鎖定的差距。
好好好，好滴很！不怕你反擊，就怕你不動！周博立刻制造了一溜兒腳步踏地聲，平行在自己右手邊三米處，速度和自己一致，簡而言之，他把自己的腳步聲平移到三米外了。
攻擊如期而至，數(shù)個大大小小的無形球體連續(xù)出現(xiàn)并“吃掉”其中的物質(zhì)，使其變?yōu)榧毣摇Ｈ欢@條線自然是沒人的，甚至腳步聲也未曾停止，在變得坑洼的路上繼續(xù)穩(wěn)定響著，像極了一種嘲諷。
……看不懂??！周博苦惱。一般能力，他看一眼就大概知道是什么，但現(xiàn)在小女孩表現(xiàn)出的，是難以理解的東西。
飛行，速度，力量，消除物質(zhì)，紅外感知，還有什么？低溫？不太像，不敢親身體驗啊……
這是什么能力?。吭趺礃拥哪芰δ茏龅竭@些?。?p> S級，肯定是“概念能力”了，要把握其核心精神，一種S級能力，只能掌控一種東西，小女孩的能力，肯定掌握了一種非?！盎A”的東西，以至于外在表現(xiàn)像幾十種能力一樣……
是什么？是什么？
周博立在原地不動，而腳步聲不停，變成緩緩踱步的節(jié)奏，圍繞小女孩慢慢“行走”。
小女孩停下來，微微漂浮，腳尖垂下，離地面十公分左右。她露出饒有興趣的表情，歪頭注視腳步聲發(fā)出的位置，跟著聲音緩緩轉頭。
她似乎知道了，這腳步聲不是真正的目標，只是逗她玩的。
周博沉默地站在不遠處，打開僅存的那只手表，開始記錄數(shù)據(jù)。
小女孩忽然抬頭，兜帽下的眼望著天空。周博抬頭看看，天上有一點點星光。
她在干嘛？周博疑惑。
轟隆！
爆炸發(fā)生了。
楊書唯吸引了無數(shù)飛彈，震撼所有人的爆炸發(fā)生了。光芒散開，把這片待拆平房照得明晃晃。
什么……楊書唯那里分勝負了？那么快？A級能力者不應該?。?p> 周博和小女孩現(xiàn)在在這片區(qū)域的邊緣。
沖擊波轉瞬即至，這次爆炸當量離核彈還遠，沖擊波只是一陣狂風，按周博的經(jīng)驗看過去，超過五百米威力就不足以震碎玻璃了。這個距離連待拆平房區(qū)都沒超過。
灰塵夾雜雜物，從街道那一頭涌來，刮過周博與小女孩所在的地方。
小女孩浮在離地幾米高的地方，狂風刮過，她身上的雨衣?lián)淅饫庵倍?，勾出雨衣下不太成熟的身體曲線。但她垂下的兩段金色鬢發(fā)紋風不動，像金鑄的一般。
周博身體的實體存在還是有的，可以給出錯誤的反饋，但“存在”不會消失。
壞了。
周博緩緩抬頭，一種冰雪澆頭的感覺已經(jīng)出現(xiàn)，一看，果然，小女孩低下頭，正饒有興趣地看著自己所在的位置。
啊這……
周博面對小女孩的方向，腳步飛退，同時能力發(fā)動，適應灰塵和強光環(huán)境，身體分出六個虛幻的光影，和自己一模一樣，自己潛藏在其中一個，一同飛退，在退后兩步的同時，自己停步，而一個不停歇的同樣光影從他身上剝離，繼續(xù)保持退后的樣子。
他站定原地不動，目光靜靜看著浮在空中的小女孩。
周博看到，小女孩笑了，兩段垂下如同金鑄的鬢發(fā)也晃蕩了兩下。
她舉手，用拇指和中指打了個響指。
啪！
仿佛是電閘開關，又像樂隊指揮用力揮動自己手中的指揮棒，隨著這聲清晰至極的響指，一絲電火花在她白嫩的指尖乍現(xiàn)！
一時間，仿佛天地動搖，刮過此處的灰塵團們，每一顆灰塵顆粒之間，都爆發(fā)出了一絲不顯眼的靜電弧光。
這絲靜電極小，但放在只能用科學記數(shù)法寫出的天量灰塵顆粒面前，就像……
周博看到，目之所及的一切范圍內(nèi)，靜電編織成網(wǎng)成團，密密匝匝如同一只巨大怪物突然驚醒，正抖動身上細密的短毛！
他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這一刻他感受到了視頻里冰城城管們的最終絕望，也回憶起自己遭遇【朝露序曲】時，那種無可抵御的強大！
小女孩保持剛打完響指的姿勢，雙眼獰亮，淡漠地看著他。
閃電風暴爆發(f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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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者按：這是修改完成的版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