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錨 (3)

　　莉莉絲坐在窗邊，仰望著天空。

　　月亮與星辰，鑲嵌在暗色的天幕之中，如寶石般閃閃發(fā)光。

　　——每增加一位逝者，天上會不會就多一顆星？

　　——每增加一位逝者，月亮?xí)粫投嘁荒ü猓?p>　　太多的憤怒、悲傷充塞在她的心間，幾乎要滿溢而出。但當(dāng)她仰望著天空的時候，那些感覺又漸漸地消彌了，讓她只覺得自己的渺小。

　　人類的渺小。

　　d通過貓尾草俱樂部客人霍根，將凱瑟琳殘忍殺害。

　　之后，他很可能以求婚為借口，獨(dú)自約出戴娜，讓她不要告訴別人，再將她殺害。

　　他看似對戴娜有憐憫，用綠絲綢裹住她的尸體，卻仍然掩蓋不住他的本質(zhì)。

　　——d， deus maris，海之神。

　　——普羅透斯。

　　根據(jù)文獻(xiàn)記載，“海洋老人”名為普羅透斯，居住在一座小島上，靠馴牧海上野獸為生。

　　“……莉莉絲?！?p>　　嗯？莉莉絲從窗口望去，月光之中，不知何時，矗立著一個少年。

　　是那個奇怪的少年。

　　似乎莉莉絲每次見他，少年都是一樣的裝扮。

　　一模一樣的帽子，衣服，靴子，胸前別著一模一樣的綠色胸針。

　　連他身上那股雪松的氣味，都毫無分別。

　　隔著這般的距離，也撲進(jìn)莉莉絲的懷里。

　　“莉莉絲，你，不會停下了，對嗎？”

　　在莉莉絲疑惑的目光中，隔著窗、隔著月光，少年輕聲說。

　　“你說什么？”

　　莉莉絲沒聽清。

　　少年的聲音太輕了，輕得像是一抹紗。

　　“所以這個世界，依然……將以你的死亡結(jié)束?！?p>　　少年又說。這次，他的聲音更輕，就像在自言自語。

　　“——你在說什么？”

　　莉莉絲問。

　　這時，忽然刮起一陣風(fēng)，樹葉在彼此摩擦，親密私語。

　　“大聲點(diǎn)呀，我聽不清?！?p>　　“——，——?！?p>　　“不是，我聽不清……”

　　“——?！?p>　　“啊，算了，等下，我這就出來，話說，你到底是誰呀……”

　　莉莉絲從門口出去的時候，少年早已不見蹤影。

　　***

　　數(shù)日后。

　　傍晚。莉莉絲住宅。

　　“歡迎，今天天氣有點(diǎn)熱，還好吧？”

　　莉莉絲打開門，迎接普羅透斯。

　　“嗯……”

　　普羅透斯答道。

　　他走進(jìn)屋內(nèi)，掃視了一圈。

　　為了舉辦這次星辰節(jié)前的聚會——按照阿爾法神父的說法——莉莉絲將室內(nèi)的其他家具，木床、桌子等，全都移開了，留下一個臨時借用來的大圓桌。

　　此時，桌面上擺放著草藥茶。桌子中間擺放著一個花瓶，花瓶里插滿了鮮花。

　　鮮花的香氣淡淡地彌漫在室內(nèi)。

　　“請先喝點(diǎn)茶，飯菜就快準(zhǔn)備好了?！?p>　　莉莉絲微笑著。

　　桃瑞絲修女和安娜修女正在廚房中忙碌，普羅透斯能聽到輕快地哼歌聲。

　　“布萊特神父……還沒有到嗎？”

　　普羅透斯坐下后，問道。

　　“嗯，布萊特神父有些事，不得不耽擱一會。”

　　一道道新鮮美味的菜肴上桌，布萊特神父卻沒有到。

　　一種不詳?shù)母杏X像蛇一般，纏繞著普羅透斯的心臟。

　　他謹(jǐn)慎地觀察著周圍。莉莉絲也進(jìn)廚房一起忙碌了，室內(nèi)的一切都很整潔、干凈。并不像有什么異常。

　　“啊，終于好了，都準(zhǔn)備好了?！?p>　　莉莉絲將最后一道菜擺上桌，桃瑞絲和安娜也相攜走出廚房，一一落座。

　　最后一道菜是泛著誘人色澤的面餅。

　　“感謝阿爾法神的保佑。賜予我們食物，使我們免于饑餓?！?p>　　慣例祈禱過后，普羅透斯再次問：

　　“布萊特神父還未到嗎？”

　　莉莉絲并不答話，反而微微一笑。

　　她用刀子切掉一塊面餅，放進(jìn)普羅透斯盤中。

　　“普羅透斯神父，這種面餅非常美味，期待您能品嘗，提出意見?！?p>　　普羅透斯猶豫地拾起面餅，咬了一口。

　　雖然造型和顏色都不相同，但強(qiáng)烈的苦澀味道爆炸在舌尖，熟悉無比地喚回他那時的記憶。

　　“味道怎么樣，苦嗎？我還是第一次見你眉毛皺得這么緊！嘻嘻嘻嘻，好有趣哦?！?p>　　“——好苦。戴娜?！?p>　　“唔，再試一塊。因?yàn)椋挥凶铋_始是苦的哦！慢慢地，你有沒有感覺到苦中遺留著甘甜？對吧，你笑了，啊，你笑了呀！”

　　“——這可是只有我才會做的面餅，親愛的，這是我們友誼和愛情的象征。”

　　普羅透斯沉默地咀嚼著，目光對上莉莉絲。

　　“這是戴娜教我做的。”

　　莉莉絲一錯不錯地盯著他。

　　“戴娜說，這是我與她的友誼之餅。除了我，她只會做給她愛的另外一個人。”

　　接著，莉莉絲拿出一塊羊皮紙，隔著餐桌的距離，給普羅透斯看。

　　“熟悉嗎？這是戴娜最后留給我的東西?！?p>　　普羅透斯心下一跳。

　　那是……和他前陣子燒掉的羊皮紙一模一樣的……

　　怎么會……

　　啊……原來，是這樣……

　　——他很快就想明白了。

　　他所燒掉的，只是莉莉絲偽造的羊皮紙。并不是真正的證據(jù)。

　　就在這時，門響了。

　　莉莉絲笑了一下，起身去開門。

　　桃瑞絲和安娜仍然坐在座位上，望著普羅透斯。那目光，沉重地就像是山。

　　“貝、貝克夫人?！?p>　　門外是希納首飾店的老板，他堆起笑，討好地說。

　　在他的身后，亞當(dāng)面無表情地監(jiān)視著他。

　　“你來得正好?！?p>　　莉莉絲輕聲說，將首飾店老板引進(jìn)屋。

　　自從貓尾草俱樂部事件后，首飾店老板為了求生，積極配合教堂行動。

　　明明是炎炎夏日，老板一進(jìn)室內(nèi)，卻感覺有一盆涼水，兜頭澆了過來。

　　他條件反射地打了個寒顫。

　　當(dāng)普羅透斯神父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時，他腿一軟，差點(diǎn)跪下。幸好亞當(dāng)在他身側(cè)，扶了他一把。

　　“看清楚，當(dāng)初向你預(yù)訂雛菊項(xiàng)鏈的，是不是他？”

　　莉莉絲指向普羅透斯。。

　　“啊、對、對、對，對對?！?p>　　老板哆嗦了一下，不敢看普羅透斯，又趕緊轉(zhuǎn)向莉莉絲。

　　冷汗從他的背脊流下來。

　　“普羅透斯神父，最近，我去了一次米利都?！崩蚶蚪z說，“在那里，我遇到了戴娜的舊友。她跟我說，戴娜的神秘愛人，d，會用雛菊項(xiàng)鏈向她求婚?！?p>　　“而在第一起分尸案中，最后見到死者吉蒂的客人，代號也為d。”

　　“d，海神之意；普羅透斯，海之老人之意。”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普羅透斯手心冷汗涔涔。他站起來。

　　“——面餅怎么樣？”

　　莉莉絲忽然問。

　　普羅透斯未答。他的口中回甘著千屈菜餅的味道。

　　“這種餅無比苦澀，第一次吃的人，都會忍不住皺起臉頰。但我看你，好像沒什么特別的反應(yīng)。”

　　莉莉絲上前一步，“據(jù)我所知，神父，你并沒有味覺受損。所以，你為什么卻不覺得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