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靈體受肉
“全書總共有三次重大轉(zhuǎn)折,每一次轉(zhuǎn)折都在整體的敘事方法和風格上發(fā)生了巨大的變化。情感的描寫本身在探討文學中的女性意識,聲討了男性中心主義傳統(tǒng)文化對女性創(chuàng)作的壓抑,并在廣泛借鑒其余批評手法之中更顯出了對父權(quán)中心文化的顛覆性.....”
厄蘭茲伏在桌前快速寫著書評,時不時用指頭翻動暴風山莊的書頁。而從不知道什么地方鉆出來的賽吉正無聊地玩弄著厄蘭茲擺放在桌上的筆蓋,它用自己滑溜溜的小觸手把筆蓋轉(zhuǎn)來轉(zhuǎn)去。
“好無聊...你陪我聊天?!?p> 它用兩只觸須卷著筆蓋,戳了戳厄蘭茲的手臂,才把沉浸在寫作中的厄蘭茲暫時帶出那個文字和意義組成的奇妙世界。
“..?你是什么時候冒出來的?我不記得我召喚過你?!?p> 對于這個吵鬧聒噪的白球,厄蘭茲也沒什么好辦法,他抬起手按向賽吉,卻真的摸到了一種稀薄的觸感,很輕很軟,似乎稍微用力就會潰散。類似的觸感只有實驗室里制備出來的氣凝膠——那種比空氣還要輕薄的物質(zhì)。
“你寫的東西給了我一點點形態(tài)。雖然只有一點而已啦,還有快把你的臟手拿開!麻瓜!”
賽吉費力地用觸手頂著厄蘭茲的手掌,用力到白色斗篷團子都泛起了紅暈,厄蘭茲也沒有什么感覺,愣了一會才抬起手,開始翻看自己寫的東西:只不過是很普通的一篇文學批評,涉及到了一些西方文論的說法,女權(quán)主義批評,解構(gòu)主義之類的。這一部分文論有些似乎的確還沒被提出,而正是那一部分再次存在的知識給了賽吉形體。
嗯..不。不對。
厄蘭茲皺起眉頭,這應該不是最根本的原因。他抬起手,靈性摩擦之下手里寫出來的文稿被一頁一頁焚燒,另一只手則把賽吉放在手心。
“喂喂喂你干嘛啊!我好不容易才能拿一個筆蓋玩的?。?!快停下停下??!”
賽吉慌張地把兩只觸手當做波浪般甩動,厄蘭茲則把最后一張也燒掉了。賽吉的觸手依舊能拿起筆蓋,觸感也沒有任何變化。
“欸?”
它簡筆畫般的獨眼瞪成了圓形,眼眸則變成簡單一個小點。
“也許我的猜想是對的?!?p> 厄蘭茲丟掉手里燒剩下的灰,這些文字已經(jīng)被破壞到失去了文字的含義和意義。
“你是知識,你們渴求的進一步存在,是在靈界和星界再次獲得位置。而思想并非只是激素和神經(jīng)沖動產(chǎn)生的一瞬而過的東西,它在靈界對應著切實的存在。思考越是深入,越是持久,在靈界留下的烙印也就越明顯。我對文論的思考讓你受肉了,而非那篇文稿讓你受肉?!?p> “我現(xiàn)在明白了一點。你存在的最基礎形體來自于這個毀滅再建世界里人們對相似習俗的思考。就像他們認為吸血鬼怕大蒜一樣,即使文明毀滅再造,這種思想?yún)s沒有變過。只是思考,信仰,討論它們的人變少了,思想也變得淺薄,更沒有積淀出數(shù)千年來持續(xù)不斷的思考,因此你們脆弱?!?p> “末日將近,沒有下一個千年能讓你們繼續(xù)成長了。我也一樣?!?p> “你對此有什么計劃?”
賽吉迅速跟上厄蘭茲的思考,用筆蓋頂了頂他的手掌心。而厄蘭茲則迅速地埋頭開始謄抄什么東西,按照賽吉的眼光來看,那似乎是一篇怪奇小說的開頭。
“我要把論述這些靈體的小說發(fā)表出去,用一點最基本的暗示,確保這小說能夠傳播開。不管看到的人是多是少,都能初步確立起對他們的認知和概念?!?p> “你請他們幫你發(fā)布嗎?”
“當然不能。我之后有很大概率還會需要在當?shù)厥褂媚銈?,不可能把信息就這樣散播出去。那樣的話很快我就會暴露。現(xiàn)在這個時代信息傳播的效率還沒有那么快,反倒提供了緩沖時間,不論是讀的人多還是少,對我都有利。”
厄蘭茲不抬頭地書寫著,他的字跡雖然快但足夠清晰,足夠讓人看懂。他一邊書寫,時不時把筆插進墨水瓶里蘸墨,在紙上留下成塊的墨水斑。
“你應該能充當獻祭儀式的中介,把這些文案轉(zhuǎn)移到靈界,一次轉(zhuǎn)移不掉就多次重復,繞過那群機械之心,送進當?shù)剜]局發(fā)往茵蒂斯的報社?!?p> “額...我盡力?”
“你必須。”
厄蘭茲彈了一下筆桿,在紙張背面繪出形似放在軟榻上王冠的符號,對應這個標記的魔神專司藝術(shù)和好感,交由對應的靈體處理之后應該能讓閱讀原稿的人接受這篇文章。
門外面的機械之心們陸續(xù)起床,開始了新的一天,他聽到樓頂傳來吱吱嘎嘎的樓梯作響聲,嗓門最大的艾奇奧走進開放廚房里,然后就是一陣廚具和炊具的碰撞聲。
“早啊,休伯特,你也早,赫瑟爾?!?p> “早。你把咖啡又放到哪兒去了?”一個困倦的,打著哈切的男聲。
“哦,早安。昨晚守門辛苦你了,休伯特?!币粋€怯生生的女性聲音。
“寫好了之后我會喊你的?!?p> 在腦海里朝賽吉傳遞出訊息,厄蘭茲繼續(xù)伏案書寫著。隨著鐵門下部傳來咔嚓一聲,一碟早飯和幾個包裹被塞了進來:
“早上好,伙計,我專門給你加了條培根,不要和老大說哦?!?p> “謝謝?!?p> 厄蘭茲放下手里的筆,走過去俯身拆開了油紙包裹,除了儀式用品,剩下的全都審批通過了。還有意外的好運,為了避免圖書受潮而夾在里面的報紙,用來包裹制圖工具的報紙...這些東西上肯定有出版社的名字。
他習慣性地端起咖啡杯,感慨了一番雖然也是被關(guān)著,官方的待遇還是比隱秘組織好太多了。
這十幾頁的文稿完工之后,他展開報紙開始翻閱出版社名,把稿紙包進他們給的油紙里,封皮上寫上報社的名字:“致茵蒂斯老實人報報社”,署名卡夫卡·坡,確保一切都準備妥當后,壓低聲音開始引導靈性。
“我以我的名義召喚....”
“來了!”
還沒等厄蘭茲劃出半個弧線來,賽吉就直接用觸手把那一疊文稿扯進了靈界裂隙當中,留下手指停在半空中的厄蘭茲,他眨了眨眼睛,覺得這似乎不怎么合理,懷疑自己被監(jiān)視了,嘆了一口氣端起手邊的咖啡杯喝了一口。
早餐快變午餐了。
他把放涼的培根和火腿放在油紙里,解決掉番茄和白面包之后,把盤子放在鐵門下方的小門處等著艾奇奧收走,自己回到桌前把世界地圖平攤在桌面上從左到右審視。
這地圖交給魏格納也推導不出板塊漂移學說。
腹誹歸腹誹,他越是這么審視,越是下意識地把眉頭扭緊。
屬于澳大利亞的那一片大洋洲徹底從地圖上消失,北美洲和南美洲上被挖掉了好幾大塊,往地圖右邊看去,則是大片大片的迷霧和空白,昔日的故鄉(xiāng)現(xiàn)在變成了世界上一個陌生而遙遠,甚至可能并不存在的地方。
到底是發(fā)生了什么,才讓世界變成這樣?
“我希望沒有打擾到你工作?!?p> 鐵門滑開,連帶著把餐盤掃到了大門后面。歐拓整齊筆直的正裝現(xiàn)在顯得有些凌亂,右手手套上有一個明顯的破口。他走進房間,風衣的后擺高高揚起。
“我希望你能幫忙辨識一下這些符號。如果能的話,我會盡量申請縮短你的觀察時期。”
機械之心的隊長抬了抬手里的文件袋,呼吸有些急促,看起來經(jīng)歷了一場惡戰(zhàn)。
“不勝榮幸。”
厄蘭茲伸出手正打算接過文件袋,文件袋就已經(jīng)塞進了他手里。里面的文件并不多,只是幾張黑白照片,拍攝的清晰程度倒是超乎想象,應該是經(jīng)過了工匠們的改進。
上面是大量的尸體照片,在斷肢,血污,癟掉的腸子之中有一些模糊的儀式痕跡。即使以摩斯苦修會的知識水準而言,這些儀式的符號也顯得陌生。
“所有的儀式都是為了一個明確的目的而執(zhí)行的。從這里面展示出來的一些符號而言,我確定和惡魔崇拜有關(guān)。”
他指出了儀式圈外圍一個無限符號上接三條橫線一豎線的符號,那是煉金術(shù)中象征地獄硫火的符號。以及一個常見到庸俗的逆五芒星,按照一些學派的說法,正五芒星的最上方尖意味著人的靈性,而逆轉(zhuǎn)過來則意味著靈性的墮落。也有一些說法認為逆五芒星正好是羊頭的形狀,但那是基于對伊利法斯·利未的巴風特象征的曲解。
“也許這涉及到了一個轉(zhuǎn)化的過程。包括但不限于晉升,血肉的再造。但和召喚惡魔降臨關(guān)系不大。因為....”
說到這里的時候,厄蘭茲腦袋里掠過一個想法。現(xiàn)有的儀式組成元素并沒有指向拜血教崇拜的至高實體法布提,更像是個..現(xiàn)代地球人照著自己印象粗略弄出來的儀式。
“因為什么?”歐拓眼底的金光變亮了一圈,窺秘人則刻意閉了嘴。
“我想或許帶我去現(xiàn)場,能提供給您更多信息。我是奉行無調(diào)查權(quán)無發(fā)言權(quán)的人,只有見過了現(xiàn)場情況,我才能說出推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