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叫我艾云?!?p> 李天明舉著的筷子的手頓了頓,抬起頭有些驚訝地抬頭看了女孩一眼,看見她那張精致的臉上依舊沒什么表情,薄薄的嘴唇緊閉,仿佛剛才的話不是她說的。
“好?!崩钐烀鞔饝?yīng)了一聲,挪了挪打著繃帶的左手,把被熱氣打得霧蒙蒙的眼鏡摘下放在了一邊,毫不斯文地埋頭對付著碗里的清湯掛面。
艾云依舊慢慢地、一口一口地吃著碗里的面。
一邊的老頭聽見了說道:
“艾云,這名字多好聽啊,小姑娘,我看你年紀比我家天明小,我也仗個年紀,我以后叫你小云好嗎?”
“嗯?!卑苹貞?yīng)了一句。
“欸,好。”得到回應(yīng)的老頭樂呵呵地笑著,手里的筷子扒拉著碗里的面,嘴里塞滿了面條,還在嘟囔著:
“我家那口子名字里也有個云字,不過是在姓上,叫云喬,怎么樣,名字好聽吧?
艾云一邊小口吃著,一邊低聲回應(yīng)著。
一碗面見底,露出了碗底臥著的一枚荷包蛋,老頭剛才可瞧見了,這兩小孩碗里都沒有,伸出筷子把它夾到艾云碗里,猶豫了一下,問道:
“小姑娘,你是天明什么人?。课抑皼]見過你,這么早就來找天明啊?”
艾云抬頭朝李天明望去,李天明伸出筷子指指荷包蛋說:
“不是不給你吃,冰箱里就剩這一個雞蛋了,我爸給你的你就吃吧,咕嚕咕嚕?!焙攘藘煽谕肜锏臏畔驴曜?,虛指指自己的太陽穴,接著說:
“他只有好久之前的記憶,昨天的事記不住,一覺起來都沒了。”
艾云接著老頭的話,喂他吃過藥,把電視打開扶著老頭坐在沙發(fā)上,然后自己蜷縮進沙發(fā)的另一個角落,安靜地搗鼓著李天明的手機。
見李天明收拾完,艾云沖他比比手勢,示意到陽臺說話。
“你手機怎么只有這幾個功能?不能上網(wǎng)嗎?”
“害,我爸那藥老貴了,攢不下幾個錢,買不起新的,這都是之前我爸淘汰下的老古董了,現(xiàn)在新的手機據(jù)說還有那種可以給別人發(fā)照片的呢?額,上……上網(wǎng)是什么?”
艾云楞了一下,想了想,說道:
“就是你把文字、圖片、視頻等數(shù)據(jù)傳到一個數(shù)據(jù)中心,然后其他人在進入這個數(shù)據(jù)中心后可以看到你傳輸?shù)臄?shù)據(jù)?!?p> “嗯……不能,至少在我知道的,現(xiàn)在的手機沒有這樣的功能,就連我們公司的電腦也只能在公司電腦之間傳遞文件,哦,巡視者的數(shù)據(jù)中心可能比較符合你說的什么‘網(wǎng)’,不過具體的我也不知道,我對巡視者不是很了解?!?p> “好吧,上網(wǎng)的事先不談,你家為什么連本書也沒有?”艾云問道。
“我哪買得起啊,我也就小時候在學校看過,細雨城的書是非買品,只有圖書館和學校有系統(tǒng)的書籍,當然如果有錢,據(jù)說還可以去東區(qū)的黑市看看,那價格可就高上天了?!?p> “你能從圖書館借出來嗎?”
“不能,圖書館的書不借不賣,只能在那里看。對,學校也不行,學校的書只能學生和老師看,那更拿不到?!崩钐烀魅嗔巳嘧约哼€有些作痛的左臂,想著等下怎么向艾云開口去醫(yī)院一趟。
雖然應(yīng)該只是皮外傷,但自己這昨晚臨時包扎的多少有點不保險,萬一那狗給自己留下了什么內(nèi)傷呢,那狗真邪門啊……
李天云抿了抿嘴,想到昨晚的事情,還是心有余悸,又想到昨天女孩的那兩槍,他猶豫再三,小心翼翼地說:
“你……艾云,你快走離開這里吧,哎,我那天打電話時,我偷偷給巡視者打了暗號,2號列車昨天停運。也不知道他們什么時候會來,我……這就當是報答你昨晚的救命之恩了,但你別遷怒于我爸就行了,他睡一覺起來就什么都不會記得?!?p> 艾云沒有接他的話,看著李天明纏著繃帶的左臂,靜靜想著什么,看得他有些坐立不安。
“李天明。”
“嗯?”李天明轉(zhuǎn)過頭去,看見艾云那精致的臉上寫滿了緊張,但她的眼睛卻很堅定,似乎是剛在什么重要的抉擇間做出了選擇。
“我接下來要說的事,你……不要告訴任何人。”
“等下,我可以不聽嗎?”李天明慌忙打斷了她,第六感告訴他,艾云要說的事情絕對是一個大麻煩,比昨晚那條狗還麻煩的事情,比她沖自己開一槍都麻煩,他第一反應(yīng)就是要把這種麻煩拒之門外。
李天明一直認為成年人最主要的一個品質(zhì)就是可以克制自己的好奇心和求知欲,圖書館的不知道多少故事書上都寫了,那些明明已經(jīng)感覺危險降臨了,但還是為了滿足自己可憐的好奇心和求知欲而不回頭的角色往往沒什么好下場,
“不行。”冷漠的話語無情地回絕了他的請求。
接著,整整一個早上,李天明從艾云嘴里聽到了在一顆聞所未聞的星球,一個不同于無上帝國的國度里一個普通小女孩的,有些悲傷的故事。
“一輛卡車向我撞來,我失去了意識,醒來之后我就在巷子里了,之后你就來了,再之后的事情你就都知道了?!?p> 李天明坐在窗臺邊上一句話也沒說,他摘下了眼鏡,捏了捏眉心,他人生將近二十年,這是他第一次感到如此累,倒不是昨晚沒睡好的緣故,更是因為他剛聽了一個黑市賣的書里都不會寫的故事,故事的主人公此刻不復(fù)往日的冷峻,而是一臉無辜地站在自己對面,他心里想著:
要是有得選的話,我寧可昨天下午沒踏進那個巷子,或是我當時要是沒回頭就好了,不過我也不知道她手里有槍啊,那就算是精神病也不能不救吧,我已經(jīng)足夠警惕了……不過話是這樣說,要是昨晚她不在,那黑狗找上門來可能我大概率是活不過昨晚了……
“哎……”長嘆一口氣,李天明以手撫面,問道:
“你為什么要告訴我呢?你就不怕我是,比如說,帝國秩序堅定的擁護者?就算犧牲自己性命也要把你告發(fā)給巡視者的那種嗎?”
“可能是因為你是個好人?”
“這可不是什么好的理由,這么輕易把你的秘密告訴我,這可和你之前的謹言慎行不符?!崩钐烀鬟€在消化著之前接收到的繁多的信息。
“這座城市限制太多,我沒辦法自己一個人在這座城市生存下去,我需要有人幫我,反正我也是死過一次的人了,這次算白給的,就當是一個游戲了,你怎么看都是一個重要NPC的樣子,如果非要我選的話,我寧可在你身上賭一把,賭輸了就輸了吧?!?p> 李天明抬起頭來,剛好對上了艾云那精致的臉,那張之前一直冷冰冰的臉上,此時因為激動帶上了些許紅暈,露出了燦爛的笑容,看得出來不是那張稀爛的卡塞爾學院的演技派笑容,而是符合她這個年紀的女孩的天真燦爛的笑容,笑容深處藏著一些無奈。
算了。
也許是處于內(nèi)心深藏著的對于不尋常生活的渴望,那種能將雨夜都點燃的渴望;也許是自己那稍許有些爛好人的性格,給自己惹過不少麻煩但一直沒改掉的性格;也許……不重要了。
明明理性告訴李天明不應(yīng)該幫她,應(yīng)該立刻打電話給巡視者求助,她的來歷絕對會給自己帶來巨大的麻煩,會與自己循規(guī)蹈矩二十年的人生信條產(chǎn)生激烈的沖突,從小遵守帝國法律,連垃圾都不隨地仍的他,不知道為什么,這次就是想什么都不想,幫助她一把。
“你以后不能隨便拿槍指著我?!?p> “好?!?p> “你只要還在用我家的東西,就不能對我提太過無禮的要求,尤其是在錢方面。”
“好。”
“你以后別對我總是板著一張臉。”
“我盡量?!?p> “哎?!崩钐烀鞲杏X自己這兩天嘆完了這輩子所有的氣,拍了拍自己有些僵硬的臉頰,說道:
“好,我答應(yīng)你了,我替你保密,不過接下來,你……我們該怎么辦?”
“先解決這個問題。”艾云轉(zhuǎn)過身來,撩起自己背后的頭發(fā),脖子后面印一串數(shù)字,正是帝國統(tǒng)一的個人代碼。
“這倒是和我想的有點不同?!崩钐烀饔沂滞兄掳?,聽著艾云簡潔地向他普及了“魂穿”的“身穿”的區(qū)別。
“這些知識來自你們那個世界的某種研究嗎?”
“不,這是我從故事書上看來的?!卑茻o奈地搖頭。
“真好,我們的故事書沒那么多種類。”李天明點點頭,快速接受了這個事實,倒也沒太過驚奇,感覺自己對于事情的接受性強了許多,沉吟了一下,說道:
“不管怎么說,得先想辦法搞清楚你這具身體的身份,誰知道她之前做過什么,貿(mào)然上街是件很麻煩的事情。對了,得給你去東區(qū)弄個持槍證,雖說細雨城里巡視者一般也不會管動能武器,但不管怎么說也是半管制的,被發(fā)現(xiàn)了也挺麻煩。”
“你有什么解決辦法嗎?”艾云摸出槍平放在手里端詳著,偏頭問道。
李天明愣住了,沒接她的話,持槍證啊、改裝槍啊什么的,這只是第三研發(fā)部科研人員們閑聊吹水的話題,東區(qū)他們中又沒誰去過,他李天明也只是一個普通的職工,怎么可能真正接觸得到東區(qū)的事情,他只好和艾云大眼瞪著小眼。
“咳咳?!崩钐烀鞲煽葍陕?,打破了有些尷尬的氣氛,直起身來,說道:
“不早了,說了一上午,你也肯定餓了,咱們先吃飯吧,等下午我出門一趟,去醫(yī)院看看,順便找熟人打聽打聽,看看有沒有什么辦法?!?p> 咚咚咚。
突然響起一陣敲門聲。